随风虽然模样大变, 显现出男人的俊美, 可是从小气人时, 那眉毛微挑的细微表情可没变。
笑娘看着他气人的德行, 再加上那句“娘子”, 当真是有拔刀砍人的冲动了。
“狗屁的娘子!我且问你, 是不是你跟皇帝主动提及的, 不然万岁怎么会如此乱点鸳鸯谱?”
随风向来敢作敢当,一边用巾帕擦汗,一边干净利索地道:“是, 我跟皇帝提及褚家姐姐难嫁,义父养育大恩无以为报,我愿娶褚家姐姐, 以解义父义母的忧愁。”
笑娘两辈子都没有被人气得这么浑身乱哆嗦, 她指着他紧声道:“我……我且问你,你在西北最后见我时, 跟我说了什么?”
随风坐在一旁的木条长凳上, 架着二郎腿想了想:“是那句九天玄女也怕人老珠黄, 还是你眼角添了褶子?”
笑娘再忍不住, 走过去冲着他健硕的身子板, 咚咚就是两拳:“在那给我装糊涂!不是说好了我嫁我的, 你娶你的吗?还假惺惺当着爹爹的面,要给我出嫁妆呢!”
霍随风被打得身子歪了歪,顺势扯住了笑娘的手, 小虎牙尖尖都笑得露了出来:“我不过是说你该嫁人, 我也该娶了,哪里说错了?等成婚的时候,嫁妆我也尽给你出便是了,你若怕我反悔,找个证人,我敢立字据跟你担保。”
笑娘肚子的冤枉官司可不光这一桩,她又恼道:“还有……你不是跟莫家谈婚论嫁了吗,怎么转身又去万岁那里求?难不成你是要好事成双,也不怕犯了欺君之罪!”
小郡王手里一使劲,就扯得她跟自己并肩坐下了,搂着她的肩膀道:“这又是哪里的话?我怎么不知自己跟莫家谈婚论嫁了?”
笑娘可不想跟他这么黏黏糊糊,奋力扯开他的手,道:“你可是白纸黑字写给你师姐洪萍的!不是说准备今年底就要成婚,而你也允了莫家联姻的意思了吗?”
霍随风的长臂一展,死死搂住了她的脖子,贴着她的耳朵道:“我师姐那二两子墨水,您难道不知道?我只是说莫家跟我有提亲的意思,而我想年底成家立业。两者原是不相干,我师姐可是怎么错看的,竟跟你散布这等子没影儿的话。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要坏了莫家小姐的清誉?”
他说得言辞凿凿,笑娘气得眼白翻上去,都下不来了。
可是细细想来,这霍随风要娶莫家小姐的话,也的确只有洪萍一个人说。那次喜宴上,京城的小姐们还在热切讨论着小郡王的妻子人选呢,那备选的佳丽五花八门,可并没说定了是莫家的小姐啊!
枉费她替他担心了多日,总是怕他重蹈覆辙。
但是笑娘太了解随风小崽子了,若不是他书信言辞上有意误导他师姐,洪萍岂会错看得这么离谱?
如今想来,皆是缓兵之计,就是要稳住她和爹爹,却在背后鼓捣些营营苟苟,最后竟然一通歪理说动了万岁,亲自下旨赐婚。
到头来,却要她们褚家父女感恩戴德地接受,还让外人以为小郡王仁义,为了养育之恩,舍身饲虎,让褚家的库存积压了甚久的闺女有了归处,不至于老死在庙庵里。
她气急反笑,斜着眼瞪随风:“这么说我们褚家还要谢谢你了,竟是舍了那么多的名门闺秀,凑合我这人老珠黄的!”
随风笑得很宽和,目不转睛地盯看笑娘气得红了面颊的俏脸,很是诚恳道:“都是一家人,说谢谢也太见外了,没事,我不嫌你老……”
笑娘懒得再跟小人得志的狗崽子说话了,至抓起一旁的棍子满院子追着随风打。
随风知道若是不让褚家姐姐发出这口怨气,只怕她这几日都吃不下饭,是以也不怎么躲,且让她抽打几下实诚的。
最后眼见着随风的后背都被抽红了,笑娘心里也是一惊:自己何时成了这么粗鲁暴力之人?
于是她撇了棍子,懒得再跟随风多言,扭身又冲出了郡王府。
霍随风没有追出去自讨没趣,而是拿起笑娘方才打她的棍子,得意地甩开了个棍花,又演练起了阵上杀敌的卷马棍法……
再说笑娘,从郡王府出来,心内的郁气不消反增。
看看,这就是她要嫁的狗东西,竟是满嘴不吐人话,是诚心要气死她的。
想到自己当初来到这里,便暗暗立誓绝不找比自己小的。光是她以前嫁的那位,她就够够的了。
可是那时曾凡年轻不定性,移情别恋,她还可以选择离婚。
但身在这封建毒瘤盛行的古代,待得她真老的时候,随风那等模样的男子正是位高权重,春风得意之时,少不得手下的妻妾成群。
田园风是彻底别指望了,只能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宅斗,一路到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宫斗,斗得你死我活,至死方休。
所以细想母亲胡氏说得对,女孩家不要太挑拣了,若是她在西北时,寻个父亲的下属嫁了,也就天下太平了。可是现在她却被迫要嫁给个霍随风这个又小又坏又克妻的。
等马车回到褚府时,寒烟小心翼翼地递过了一方帕子道:“小姐,别哭了,不然让将军看到岂不揪心?”
听寒烟这么一说,笑娘伸手抹了脸,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气哭得满脸泪水。
她当然不会这么见爹爹,而且跟随风闹了这么一遭,加上哭透了,也有些神情萎靡,再也积蓄不上足够的怨气。
于是擦干净了泪水,又在马车上打开水粉盒子抹了粉后,便下了马车。
老管家说将军已经知道了传圣旨的事情,只闹着要备下马车去宫里面求见皇帝呢。
笑娘听了一急:“谁这么嘴快说出去的!”一边说一边急冲冲去见父亲。
褚慎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御医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动,不然那线挣开了,岂不是又要流血?
等她入了房中一看,褚慎竟然已经半坐起来了,也许是扯到了刀口,只疼得一脑门的白汗,那嘴唇都没有血色了。
她连忙过去,按住了褚慎恼道:“爹爹,你这是要干嘛?我弟弟和妹妹还小,你是要让我娘再改嫁别人?”
笑娘在父母前面向来是温温柔柔的,褚慎可从来没见过继女说话这么呛人。
病猫偶尔发威,有时比母老虎吓人,褚大将军还真被震慑得不再动,老老实实地躺了下来道:“我知道皇帝刚赐下了圣旨,将你许配给了随风……这……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不行,我要去面见陛下,请他收回成命!”
就算是褚慎没有受伤,这种让皇帝把说出去的话再吞回去的做法也要掂量掂量啊!
万岁爷如今心情跌落谷底,连失两子,朝廷震荡,正在自我治疗,调整心理期间。
他难得好心情,给臣子的老姑娘赐婚,自认为做了件成人之美之事。这时懂事的臣子只需要感恩戴德,叩谢龙恩便好。
可是褚慎若是这么带伤坐着担架去面呈皇帝,请他收回成命,岂不是让万岁爷的热脸直接掉进了粪坑子里?
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君臣情谊,也许就这么的消磨完了。这点子人情世故,只要长脑子的人都应该懂。
笑娘清楚,褚慎又何尝不知?可他执意要去,必定是认准了自己的闺女吃亏了,不愿意,这才拼了老命也要恳请陛下撤旨。
褚慎如今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可禁不起半点折腾。
再则他也不知这圣旨是霍随风求的。他要知道,父子俩岂不是要大闹一场?若是褚慎经受不住怕是便要了性命,现在笑娘可是真的害怕一切都按照原剧情发展,让褚慎如原书一般死于伤口溃烂。
事已至此,也唯有和稀泥。
她尽量和气地劝父亲道:“爹爹,圣上大概也是听说您有一位老姑娘至今尚未婚配,也是为我们褚家发愁,想着爹爹能和崇正郡王亲上加亲,才有了这样主意。”
褚慎躺着抬不起胳膊,只叹气道:“这算是哪门子的亲上加亲,你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啊!”
笑娘现在就是烤架上半熟烤鸡,被明火燎烤,还要自己翻面刷涂料。她深吸一口气,柔声道:“现在圣旨已下,父亲若是进宫请求废止,岂非是打了圣上的脸?如今看来,小郡王娶我这老姑娘才是受了委屈。既然如此,就算真要请圣上撤了圣旨,也当是小郡王去说。放着年轻力壮的不用,爹爹你如今伤成这样,跟着折腾什么?再则就算真嫁给随风,女儿起码不会受了委屈,不然在您这,他就过不去,事到如今,你只须静养,皇帝赏了什么,只安心受着便是。”
褚慎原本是知道笑娘不乐意嫁给随风的,可没想到,她的反应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激烈。
他倒是放心了些,最起码,笑娘好像也并不反对嫁给随风。
想想也是,笑娘如今这么大了,也是恨嫁了。若是能嫁给义子随风,起码知道他的品行,不会太过荒诞离谱。
可是这皇帝的赐婚就是有一样不好,以后老妻少夫的过不好,不能和离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