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转身看到东方辞,便是微微一证。
东方辞一身暗蓝长衫,其上开满点点素白染粉的海棠花,那韶华几许,点点风华,袍脚是绣着暗色流光溢彩的惊涛纹,虽是满身海棠绽放,却并不艳俗,反而将东方辞衬托的更加高雅无尘。
长发披散,乍一看宛若海棠树下突然幻化而出的精灵,映衬着身侧那一盆盛开的垂丝海棠,水汽从背后蔓延出来,竟是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梦与幻。
那一瞬间,似乎有个华贵绝美,神采飞扬的女子,嘴角噙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浅笑,看着他。
高瑜不由呆了,良久才感慨,人靠衣装马靠鞍。贤妃娘娘的手艺果然是好,这衣服穿在东方辞身上,一层又一层的掩饰下,不仅看不出东方辞女子纤细的腰肢和身段,连身子也厚重了几分。
还好东方辞个头高挑,虽是女子,也有快一米七的个头,这才将这一身衣服撑起来,更显飘逸潇洒。
那铜制发冠上镶嵌了细细的未经雕琢的青金石,墨兰的颜色,酒尊的造型,古朴,稳重,左右两边的鶡尾棱角分明的舒展。
东方辞看着那发冠,破觉得不伦不类。
士子戴铜冠,她平日里不带发冠,只是用一个简单的木钗固定头发,她虽然未正儿八经的带过发冠,却也是知道规矩的。
从未见过士子铜冠上,装饰鶡尾的。
鹖冠,乃武士冠,自古只有将军才会有,她有些不明白,贤妃娘娘作出这个究竟寄托了怎样复杂难明的思念。
她眼角湿红的笑了笑,长发半披,两鬓特意被宫女弄出来两缕长发来,垂于身前。
她想,若是这墨蓝色发冠换成金冠镶东珠的,便是经典红楼梦中贾宝玉的造型。
只可惜,贾宝玉肤白若雪,粉雕玉琢,而自己呢,黑里透红绝对说不上美,便是一身暗蓝也无法将她衬托出几分白皙来。
瞧见高瑜愣住,她有些无奈道:“高公公。”
高瑜:“嗯?”
东方辞红着眼睛,声音略有些哽咽,含泪笑道:“你说,若我爹娘看到这样的我,会不会很高兴?”
高瑜的眼圈,倏的便红了。
东方辞咽下泪水,笑若韶光潋滟,星光流转。
摆摆手,她感慨:“我也净是说些没用的,走吧。”
说着,踩着舒适柔软的云靴,大步踏了出去。
几个宫女连忙跟了上去。
高瑜红着眼睛,低头躬身道:“驸马爷既已更换了衣服,奴婢也该回去伺候皇上了,驸马爷别忘了中秋祭月即可。”
东方辞摆摆手,头也不回,像是十分嫌恶。
几个宫女见这两人依旧是相看两厌的模样,眼底闪烁着古怪的光芒。
东方辞走远了,高瑜这才直起头来,深呼吸一口气,朝窗外道:“两位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若不是其中一人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紊乱,几乎连他都没有察觉到这里还有旁人。
三皇子急若寒风骤雨般从窗户飘进来,一把揪住高瑜的衣领,剑眉竖起,满脸冷煞凶厉:“她中了什么毒?你们究竟有什么秘密瞒着我,说!”
他似乎忘记了眼前的人是怎样的高手,以为对方不反驳就会摄于他的威吓之下。
高瑜眼圈依旧是泛着红,这对于素来天崩地裂也面不改色的高公公来说,是很少见的,心绪起伏,一时间竟被三皇子这后生擒住,有一瞬间的错愕。
同时也惊骇三皇子内力,竟一夜千里般暴涨。
高瑜扫了他一眼,又扫了失魂落魄的太子一眼,笑了笑道:“奴婢与东方辞所谋,并不会涉及皇权,更不会涉及朝政,也不会去丧心病狂的大逆不道,因此二位尽管放心,至于东方辞的秘密,恕奴婢不能说,也不会说。”
说到这里,高瑜顿了顿,将三皇子捏着他衣领的手轻轻拂下,仿佛拂掉身上的灰尘,不费吹灰之力。
顿了顿,继续道:“今日听闻,还请两位殿下,当作没听到。”
三皇子脸色黑沉,依旧裹挟着雷霆,担忧与愤怒,甚至是不甘与惶惑交织,他迫切想要一个真相:“高瑜,你还没说,她,究竟中了什么毒,什么两年寿命,什么意思?”
高瑜淡淡抬起淹没,眼中精光一闪道:“你何不去问她?”
“谁?”
高瑜没有回答,而是抱着拂尘微微躬身,表情冷淡:“你心中之人。”
三皇子愣怔,他此刻终于明白,为何,她那般拒绝自己。
他却不敢问。
哪怕巫山来去,情丝千绕,她推开他,却有舍不得,原来竟是如此。
高瑜见他沉默,道:“两位殿下不言,奴婢便当两位殿下答应了,多谢。”
说着,他转身往外走。
太子却道:“慢着。”
高瑜转过头来,面色一如既往的标准化恭敬:“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夫人,是谁?”
听了许多,他从东方辞与高瑜的对话中听出最关键的一个人,是“夫人”,东方辞的娘,那么,东方辞的娘,究竟是谁,什么身份?
这个问题,似乎是从东方辞高中状元,季先生之子的身份暴露之后,便有无数人关注。
只是后来东方辞在京城闹出一段又一段的流言蜚语,将这件事的风头压下去了而已。
如今太子旧事重提,问出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东方辞的母亲是谁。
皇帝数度怀疑,却始终不曾亲口问过东方辞。
因为皇帝怕得到不想要的真相。
他猜度,试探,却始终不敢亲口问一句真相。
高瑜没有说话,摇摇头,叹道:“都是孽缘。”
而后风一般的走了。
留下兄弟俩在水汽氤氲的房间里失魂。
俊美异常的二人,金冠玉带,锦衣蟒袍,连最娇艳的海棠花都无法与二人争美。
看着东方辞褪下的墨色衣袍,三皇子小心将之捧在手中,其上还有淡淡苦涩的药香。
太子目光沉痛,道:“你知道,东方辞的母亲是谁。”
肯定的问,他终于知道,自己与弟弟相比,差了多少难以越过的天堑。
他情起的快,炽热灼心,放弃的也快,只一壶清酒。
然而,无论是情起缘灭,他始终不太了解东方辞。
三皇子心疼的将那衣袍抱在怀里,像是要将这衣服揉碎了,塞进心脏,填补他那因剧痛而麻痹的心。
身形不稳,他踉跄一声跌坐在罗汉榻上。
东方辞的母亲是谁?是李家大小姐,是父皇心中的执念,是母亲日夜诅咒的妖精,是整个后宫妒忌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