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辞见此,不由耸了耸肩,啰嗦诉苦起来:“微臣这段时间经手调动的人有十多个,他们都送了礼,微臣为他们调动的时候也考察过他们历年的考绩,文章,甚至办案的手段,这些人有本事有能力,送的礼并不贵重。微臣一开始还避讳送礼的人,可后来却觉得,若是因为他们送礼,便任由他们的才能被埋没,这才是微臣的罪过,因此,便没忌讳那么多,只是,凡是微臣调动的人,微臣都让管家亲自给他们送去还礼,礼尚往来嘛,微臣解释这么多,是后来听说一个传言,正是这个传言迫使他们给微臣送礼的,还请皇上不要因为他们给微臣送礼,而怀疑他们的品质。”
她这番坦然将自己的排斥,犹豫,纠结,到最后为那些人的开脱,十分有少年老成,婆婆妈妈,举棋不定的样子。
众人见此,通过她的犹豫,略略能领悟一些她的难处。
但纵然有难处,东方辞将那些品行低劣的记录上去即可,为何要将那些品质不错的也记录在册子上。
这样一来,就算他们德才兼备,却也因为送了礼,屈服与现实,而名节不保。
更何况东方辞承认她调动过的人都有送礼,她调动过什么人,身处官场之上,谁不知道那些人的名字,就算现在不知道,以后一打听也知道了,这不是将那些人给钉在绞刑架上任人围观凌辱吗。
最气愤的是,品学兼优的人送礼了人尽皆知,反倒是那些没有被东方辞看上的,无人知晓。
这等实力坑人的举动,眼睛毒辣的朝臣们纷纷内心给东方辞化了道线。
希望着没轻没重的毛头小子别无意中坑了自己。
东方辞最后深深磕头道:“皇上,微臣以项上人头为他们担保,微臣选择的十几人,绝对都是可堪大用的人才。”
那表情真挚,十分恳切。
可再恳切,她亲手提拔上来的那些人,也绝对不会再与东方辞亲近。
没办法,他们才是实实在在的受害者。
皇帝怔怔的看着东方辞,御书房究竟有没有这样一个奏折谁都不知道,然而,不管怎么样,东方辞此时的坦言,却令皇帝动容。
言辞恳切,一心为国的忠心和胆识,还是令人钦佩的。
至少皇帝自己觉得他在东方辞这个年龄的时候,似乎……还在玩闹。
小白速度奇快,不消片刻,便又折返,将厚厚的奏呈递给皇帝。
皇帝打开折子仔仔细细的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足足十几页,得有一二百人,上面记着他们的名字,送何礼物,京城内外,各个府道,竟然都有送礼过来。
然而看着这些礼,原本该愤怒的皇帝却缓缓平息了怒火。
在众人艰难畏惧的等待中,皇帝放下了奏折,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平静道:“你且站起来。”
东方辞一愣:“嗯?”
“你堂堂三甲榜首,天子门生,又是朕的驸马,谁让你跪着,给朕丢脸。”
东方辞微笑:“多谢皇上。”
见皇帝与东方辞之间的互动竟是如此君臣不疑。
皇帝上一秒明明还是眸带玄冰,浑身怒火中烧,而现在呢,温水暖风一般,润物细无声。
王献和张家兄弟默默对视一眼,同时在内心大吼犯规。
本来拉皇帝做证人本来就是犯规,太犯规了。
皇帝出面作证,真的是真的,假的也必须是真的。
天大地大,谁让皇帝最大呢。
东方辞撑起身子要站起来,冷不防一个人来扶她。
东方辞一愣,看向那人,却见是李昆玉,她笑道:“你怎么来了?”
李昆玉将她扶起,淡淡道:“听说你贪污受贿,特来看看,没想到是误会,对了,你家堂叔说有东西送给你,却进不来大理寺,托我将这个给你。”
当着皇帝和满厅朝臣的面,李昆玉将三皇子给他的册子递给了东方辞。
东方辞拍了拍膝盖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的灰尘,拿过册子看了一眼,浑身大震。
皇帝一直看着东方辞,见东方辞狼狈站起有些懊悔,却又见他面色巨变不由凝声问:“何物?”
东方辞只看了一眼,便苦涩道:“不只是哪位高人,许是能掐会算,料定微臣今日有此一劫,特意送上礼物,谁曾想阴差阳错的,竟然送到这里来了。”
说着,她将之看了一眼的小册子递给高瑜。
高瑜呈给皇帝。
“噗通!”一声,东方辞又跪倒在地,自嘲道:“皇上,微臣年纪小,天资愚钝,本不该涉足朝堂,却乍然间被您委派重任,实在是力所不及,德不配位,我……微臣……请您革去微臣五品官职,让……让我回家务农去吧。”
这话说的孩子气,一会儿“微臣”一会儿“我”的,显然是受了打击说话都有些头脑不清,特别是最后一句回家务农更是有撒娇的味道。
不少人从她的第一句话,就听出东方辞话里话外怪皇帝给她分派的任务太重了。
众人面面相觑,敢这么撂挑子甩锅给皇帝的人,他们这遇到的还是第一个。
此时的东方辞,哪里还有状元公的潇洒风仪,分明像是留着眼泪,冒着鼻涕泡的顽童。
皇帝看着小册子,脸色铁青。
东方辞却自顾自的诉苦:“一开始人人都给微臣送礼,我,我还以为大盛官场如此糜烂,还曾想将此时禀报皇上,可谁曾想,竟然是有人告诉他们,若不给我送礼,我就会想办法打压他们,我……微臣……一个小小的五品官,俸禄八十两,初入京城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微臣哪有本事打压他们,他们便这般欺辱我,文选司郎中皇上还是另聘贤能吧。”
众人听着哭诉,这才知道缘由。
原来那些人并不是谄媚讨好要给东方辞送礼的,而是被人恐吓。
都是怀着一腔热血入仕的,他们可以不升迁,却不能因为不送礼而的罪东方辞,反而落的个不升反降的结局。
这事别说是放在这些小官们身上,就是放在他们这些浸淫朝堂几十年的老臣身上,他们也会屈服送礼的。
“砰!”的一声,皇帝手中惊堂木一拍。
“噗通。”陈予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宛若死鱼。
东方辞委屈的杏眼通红,可怜无助地抬头哀求道:“皇上……”
皇帝恶狠狠地瞪着东方辞:“你给朕闭嘴。”
东方辞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只把眼睛揉的更红了,装作瑟瑟发抖的害怕模样。
只是众人看她良久,没见她浑身上下哪里有一点点畏惧的意思。
反倒是一身的有恃无恐和惟恐天下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