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之夜转瞬即逝,弹指之间已是天明。
张家商量了一夜,具体商量出来了什么,无人得知。
然而,从张家走出去的一波波的人,却显示着张家今日的忙碌。
自从张家主入宫说要献银之后,张家的禁足便解封了,只是纵然解封,有官职的人尚未被允许述职。
张兰玉穿着簇新的衣服,比平日里奢华百倍的装扮,乘着张家夫人才能乘坐的马车,身后跟着七八个仆从,一路浩浩荡荡往东方府而来。
无人在意的角落,一个浑身漆黑躲在阴影里的孩子,看着这一幕。
清晨的露水格外潮湿寒凉,那孩子的头发也凝结了一层层的露珠,却一动不动,若豹子般窥视着一切。
冬离院中,东方辞躺在摇椅上,软绵绵的上面睡的正香,她脸上盖了条昨夜擦脸的棉布。
一身白色中衣,疏懒恣意的躺着,虽然颇有魏晋文人雅士之风,乍一看却着实像被盖了白布蒙脸的尸体。
这尸体偏偏有时候还无意识的抬抬手,轻轻摇一摇轮椅,表示自己还没死透。
张兰玉走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十分惊悚。
众人的想法差不多如出一辙。
原以为堂堂三元及第的状元公,定然是尊贵优雅的,或者说高不可攀让人高山仰止,无法望其项背的,平日里她们对东方辞有多少文曲星下凡这样戏文里才有的幻想。
现在就有多破灭。
干净,素雅,一眼望到底,甚至是有些落魄的院子,没有一点高不可攀,令人敬仰的仪态,反倒很草莽。
那琉璃碧瓦尚且华丽,那合欢树依旧郁郁葱葱,可偏偏树下竹制摇椅,脚下大片青苔与斑驳裂纹的地砖,虽贴合自然,却显得过于寒酸了。
这哪像是曾经世家之首,护龙一族该有的繁盛家底。
丫鬟家丁们小声议论。
张兰玉却不允许他们进冬离院,自己走了进去。
她轻轻站在东方辞面前,看着单薄少年均匀的呼吸,清幽舒缓,倒是颇为自在。
少女放下了心,又羡慕起这样的生活来,素手微抬,轻轻拿掉了东方辞脸上的布。
而后可爱地眨眨眼,小丫头少有调皮的朝东方辞行了个礼。
“兰儿见过公子。”
披头散发的东方辞,张兰玉没见过,此时见了,格外甜蜜。
因为东方辞没有让她在外面等,而是让她入了内院,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东方辞没有拿她当外人。
张兰玉一时间有种心愿得偿的幸福感。
东方辞真没这个意思,她都不知道为何张兰玉会直接到了她的院子里,然而,现在却不是询问这个的时候,问出来难免伤情分。
东方辞眯起眼睛,抬手挡住太阳光芒,不得不说,八月早晨的阳光,真烈啊。
“兰儿?”东方辞朦胧间,看到一张惊喜交加的笑脸。
平常素雅小意的姑娘,稍一打扮,竟隐隐有倾国倾城的趋势,迎着太阳光芒,着实阳光又开朗。
东方辞诧异的瞪大眸子:“女大十八变,与张姑娘不过是几日不见,竟变得如此漂亮,让在下有恍若隔世之感。”
东方辞坐起身来,若无其事的观察了一下自身的打扮,确认没有暴露的危险之后,她缓缓起身。
张兰玉羞涩的笑,被东方辞夸赞,她心花怒放,笑眼弯弯。
东方辞颇有些尴尬道:“昨日爬山打猎,又遇到匪徒,在下身体疲乏,竟睡在外面,请张姑娘不要介意,我去换身衣服。”
爬山打猎遇匪徒是真的,身体疲累不小心睡在了外面是假的。
房间里还有个撒娇磨人的妖精,她犹豫半晌,思虑再三,没个结果。
最终的结局就是她在外面睡了一夜。
摇椅僵硬,一坐起身来,她只觉得腰酸背痛。
张兰玉连忙贴心的扶着她。
东方辞连忙挣脱:“怎敢劳动张姑娘,对了,不知张姑娘来此,可是张大人有何吩咐?”
张兰玉有些受伤,方才还亲密的称呼她为兰儿,这转眼间便一连四个张姑娘,距离拉开了十万八千里。
可她性格内向,柔顺听话,纵然心中难受,却也不愿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生怕东方辞嫌她事多,不大气。
她茫然摇摇头,嗫嚅半晌,双颊绯红:“大伯他们并没有什么吩咐,只是……只是与我相交很好的姐姐,请我参加桂花宴,说是请了许多才子佳人前往,便邀妾前去,家里人都很忙,我就想……”
她没有说下去了,然而意图不言而喻。
她想请东方辞陪她,不知是女子虚荣心作祟,还是令有玄机,东方辞觉得,自己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方才推开她,一是怕她碰触自己,毕竟女子身体与男子大为不同。
无论是肌肉还是肌肤柔软,都有异常。
眼睛会欺骗人,手感却不会。
再者是怕张兰玉把这里当自己家,闯进屋子。
果然,她推开张兰玉,那小姑娘便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不骄不躁,仿佛习惯了这般听从他人,仰视他人,满脸期待的等东方辞的回答。
这样的气度,惹人怜爱是有了,却没有大家闺秀养出来的处事魄力。
东方辞站在门口,拱拱手道:“家人相邀,在下怎敢推辞,张姑娘且在外等上片刻。”
顿了顿,她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已经转过身去准备开门,又回转过来,看向张兰玉语重心长道:“只是,姑娘自称,日后莫再用错。”
张兰玉脸色微红,陡然想起,方才紧张之下竟然自称为‘妾’,那是女子对丈夫,或者贵妇对皇后,又或者身份悬殊的良女对高位者的自称,而张兰玉对东方辞,完全不必用这个字,她将自己当作东方辞的妾室,因此才有这突然的自称。
想到此处,张兰玉脸色爆红,羞涩着点点头,少女心思百转,盯着的东方辞那一身简单中衣,不知想到哪里,竟是满脸灿若桃花的春意。
东方辞眉心跳了又跳,看看她又想想屋内躺着的某男,心道这俩人才是一对吧。
脑子里整天想着情情爱爱,不知所谓。
都说贞静少言的女子,越是看起来无害纯朴的越是脑洞大,也最会想入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