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走进了门,身体一侧,众人才在他身后,看到一个枯瘦的身影。
与他一般无二的拱手,一般无二的俗气打扮,同样的商贾铜臭味。
风云楼各类人都有,因此,并没有人特别注意这两人,零陵关上了门。
东方辞朝两人招招手道:“进来坐。”
说着她介绍道:“这位是张蓁蓁,你们日后的主母,这位是零陵,我的护卫兼书童。”
张蓁蓁起身行礼,富商打扮的两人,虽然衣着俗气,可看他们的年龄,应该有四十多了,她是晚辈,素来最重视礼节,因此便行了个平礼,微微点头道:“蓁蓁见过几位叔伯。”
这一礼,顿时将铁锈两人吓得噗通跪在地上:“主母切勿如此,小的受不起。”
东方辞笑道:“你们两个别装了,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你们两个狂的没边,怎么现在突然内敛起来了,都是一家人,过来坐下。”
两人微微尴尬,却站起身来。
铁锈腮帮子颤了颤委屈道:“当初我们也不知道是少爷您。”
东方辞笑骂道:“别贫了,以后多照顾你家主母。”
张蓁蓁又有些羞涩了。
不知为何,看着东方辞毫不遮掩的将她的势力暴露在她面前,就像是真的一般,要将这一切交给她似的,突然有些感动。
感动之余又满是遗憾。
这些许遗憾无非还是东方辞的女儿身。
旁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心中微微一酸。
确定东方辞介绍道:“胖子叫铁锈,瘦子叫铁渣,别看他们现在穿着这么富贵,实则是打铁的。”
铁锈和铁渣两人点点头,憨厚一笑。
一人像猫,一人像鼠。
见东方辞对这两人没有太多的恭敬之色,倒像是关系要紧的朋友,张蓁蓁也收起了一些拘束。
零陵习惯性的隐藏在暗处,被人忽视。
叙旧结束,东方辞面色一肃,问道:“不知张总督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两人笑容一敛,正色绷着脸,而此时,像猫的人像鼠,像鼠的人像猫,兄弟俩的面色转换,引发了物种变幻一般神奇。
虽然早就知道这兄弟俩的长相奇怪,东方辞还是忍不住好笑。
铁锈却严肃道:“张总督的消息昨日晚间才传来。”说着他,摘下帽子,将里面的白色内衬掏开。
拿出几个很小的纸卷,放在桌子上缓缓展开,按照顺序排列整齐,递给东方辞。
张蓁蓁激动的双手手指不自然的搅在一起,一幅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东方辞见她如此,也没看纸条,而是问铁锈:“你看过了吗?”
铁锈点点头,面色肃然,肥胖的脸上堆叠出三道鼠须一般的褶子。
“属下看过了。”
“那就说说吧,我们便不看了。”
铁锈一愣,点点头,目光悲悯的看了一眼张蓁蓁,后者不由自主的提起了心。
“真相有些残酷,我们的人下江南之后,先是去派人暗中勘察了张家,一片狼藉,无情烈火之下,焦黑断木,尸体与帐幔,房屋燃烧在了一起,肢体扭曲,盘错,是活着被人烧死的,骨骼盘曲交错,有些人甚至缠在了一起,根本无法分开,因此,根本无法找出哪个是张大人的尸身。”
说到最后两个字,铁锈声音略低了一些,满脸歉然。
“对不起,主母,属下办事不利,实在是……实在是……惨不忍睹,也无条件和时间。”他不忍解释,却又觉得不得不解释。
张蓁蓁眼圈通红,泪水氤氲在眼眶中,红唇抿成一条缝,倔强的没有哭出来,也没有表现出娇弱的模样,而是满身坚毅。
东方辞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声安慰。
“说说原因吧,岳父的尸身,我会让人找出来的。”她指的是孔立,只有孔立才能光明正大的将之带回来。
铁锈点头道:“属下从涉案人和盐税贪腐案银子的流向查起,虽然不明细节,却查处大概因果。原来从彻查江南盐税开始,便是王家要对张家动手,想要削弱张家的财富和在江南的影响力,盐税只是个幌子,经过属下等人反复核查,张总督不曾参与盐税案,清清白白,而盐税贪腐案的银子,大部分流向了张家的腰包,京城张家。”
怕东方辞以为张家是张默,他特意重复了一下京城张家。
也就是张贵妃的娘家。
张蓁蓁轻咬嘴唇,红唇充血,半晌她面色凄然道:“我就知道父亲不会贪污,可为什么会有人杀他。”
她不解,江南之时听不到任何风声,仿佛东方辞传信回来之后,一切便都变得紧张了。
因为这命令是从京中传递下去的,所以,远在江南的他们,最初什么痕迹都没有嗅到。
铁锈摇头,叹息道:“张默大人是个好官啊,可是也正是因为他没有贪污,所以才会死。”说着他有些不敢直视张蓁蓁的眼睛。
如此气质端然的女子,如此凄然的表情,无论是谁都会心生怜悯,不忍看她伤心。
“为……为什么?”
张蓁蓁不明白。
“最初是王家想利用盐税贪腐案,将张总督拉下马来,可惜,这污水没有泼上去,后来张家的人被发现,便栽赃到了张总督身上,又因为证据不足,制造了畏罪自杀的假象……”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略一沉吟又道:“可那张家太抠门,既然想嫁祸张总督,却连一箱银子都不愿意留下,而是在总督府后宅的祠堂里,放了一个摆放整齐的空箱子,并且让官差做出绿林劫富济贫的假象,端端是可笑至极。”
“连百姓都愚弄不了,他们传出的流言无人肯信,百姓出来反驳总造殴打,现在的江南,哪有一点风流韵味,已经是人人缄默的死城了。”
“有百姓看到主母您出现在总督府之外,这事儿被差役知道,上报给张家,他们几乎将江南您所有的亲朋家里翻了个遍,没有找到您的踪迹,这才通知京里动手的。”
张蓁蓁脸色煞白,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所有人都缄默,良久之后,她满眸困惑道:“为什么?父亲虽然是旁枝,可对张家从来都是恭敬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