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您好歹是皇子,怎么如此……一言难尽。”东方辞摇摇头。
三皇子嘿嘿一笑,有些傻气:“是不是觉得我很亲民?”
东方辞摇头。
“上次见您浑身气势惊人,四周之人无论是吵闹的还是有身份的,都对你畏惧三分,可见你平常也不是好相处的,怎的才短短几天,你便像游戏人间的浪子,我很好奇你求我师父出山的真正意图。”
站在堂屋门口,东方辞看着突然严肃的三皇子。
一瞬间,他神情肃穆,胸口的金绣飞蟒犹如活了一般,在那玉带锦袍上狰狞咆哮。
微微一怔,东方辞仿佛又看到了那日深夜,墙头赤脚而立,居高临下的君王。
心中越发感觉三皇子不简单。
而那气势像是一闪而逝的云烟,再次凝神,三皇子恢复了恭敬谦卑,满脸都是真诚的微笑。
“状元公误会了,本……我只是想求风老先生出山,一代大儒,不该埋没在乡野,他应该站在朝堂上,站在读书人之上,教化万民。”
“师父早已厌倦了朝堂。”东方辞让路,请他进屋。
虽不知他的目的为何,但从他眼里,东方辞至少没有看到阴鸷,利用等负面情绪,而是满满的诚恳。
见东方辞侧身让路,三皇子突然像是散了架的飘絮,脸凑近东方辞,鼻尖气息打在东方辞脖颈上,令她惊诧又有种熟悉的感觉。
“帮我说说好话,对你师父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挤眉弄眼,十分滑稽。
东方辞迅速挪开:“不好意思,我们不熟。”
三皇子身子一僵,突然低头玩味的笑了。
而东方辞此时正往餐桌旁走,根本没有注意他的表情。
三皇子耸耸肩,满脸兴味和自嘲。
由于三皇子的加入,气氛有些沉闷。
师娘旁若无人的给东方辞夹菜:“知道你爱吃鱼,这西湖醉鱼是我刚学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东方辞将晶莹的鱼片放入口中,那鱼肉在筷子上轻轻颤抖,像极了翩翩飞舞的蝴蝶。
“嗯,太好吃了,香软美味,入口即化,还有淡淡的……花雕的酒香,醇厚,浓郁,师娘做饭太好吃了!”
“好孩子,喜欢就多吃点。”说着,不停的给东方辞夹菜。
风远修面无表情,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样,就连夹菜都绷着脸。
“那叫状元红,你爹娘埋的,前几日才挖出来,尝尝。”
说着,他从身后博古架上拿下一壶酒,给东方辞斟了一杯。
酒香四溢,有桂花的香味飘散出来。
三皇子眼巴巴的瞅着,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酒盏,望眼欲穿。
东方辞贪婪的嗅了嗅,然后举杯道:“师父,我敬你。”
“好!”
一杯罢了,东方辞脸色黑里透红,有些微醺。
风远修给自己斟了杯之后,便将酒壶收了起来,竟是不准备给三皇子也不准备再饮了。
“师父……”
“每次,只能喝一杯。”
“好吧。”
东方辞意犹未尽,却不敢反驳,看着餐盘里堆积成山的菜,闷头吃了起来。
三皇子嗅着酒香胃口大开,却不得品尝,吃饭的胃口也没了,手中握着自带的筷子,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风老先生,学生给您说句实话,现在朝局纷乱,大哥身为太子却双腿残疾,他心灰意冷,早已不愿参与朝政。”
“我二哥哥势力庞大,羽翼丰满,又有张贵妃的娘家为后盾,财力富可敌国,把持朝政,却持身不正,结党营私,鱼肉百姓,其他皇子也蠢蠢欲动。”
“您是择世大儒,千万书生心中的神祗,只要您出山引导大哥,我相信以我大哥的温雅和中正,他若继承大统,绝对会善待百姓……”
“嗝!”东方辞吃的太急打了个轻嗝。
风远修不看三皇子热切的眼神,低头扒饭。
三皇子继续道:“只要您能出山,每天不,每月开导大哥几次,您早年提出有教无类,天下万民皆可教化,我帮您完成,或者您还有什么想……”
风远修放下筷子:“食不言。”
东方辞心中好笑,请人至少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你这干说有什么用?
聒噪。
三皇子闭嘴,求救的看向东方辞。
东方辞转过脸去。
而三皇子却顺手端起她的酒杯,嗅了嗅,将杯中余酒,滴入口中。
东方辞瞠目。
方才她尚觉得在外人面前对师娘撒娇有些难为情,可他堂堂皇子却用过自己用过的酒盏。
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的羞耻心不如喂狗。
风远修站起身来,对上三皇子的目光,“老夫,早已发誓,此生绝不再踏足朝堂。”
说罢,竟转身回屋了。
三皇子愕然,眼中火焰不灭。
东方辞摇头,她就知道。
“三皇子,请你安静吃饭。”
东方辞大口喝了几口鱼汤,饭吃的压抑难以消化,东方辞决定帮师父劈柴。
三皇子看看面前的残羹剩菜,再看看对他不理不睬的东方辞,揉了揉鼻子,跟着东方辞走了出去。
他抢着劈柴,修桌子,修凳子,修漏水缺瓦的房顶,干活利索,十分勤快。
东方辞揉了揉肚子,坐在木踏上休息。
“三皇子,您这是何苦呢,您没看出师父是故意冷落你吗?”
“你不懂,这叫天将降大任……啊,疼!你帮我吹吹。”锤子砸到他的手,他晃着手指伸到东方辞面前。
“哈?”东方辞错愕。
这人脑子有病吧,又切换幼童模式了?
红肿的手指尴尬的停在半空,艳阳高照,三皇子白净的脸有些潮红,不知是疼得,还是臊的。
尴尬!
“徒弟,来下棋。”
风远修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尴尬,东方辞怀着古怪的思绪,翻身坐在棋盘旁。
看三皇子随意自在的样子,倒像是跟自己相处久了的。
那撒娇的搞怪的模样,就跟凌云霄一模一样。
突然她打了个寒颤。
摇摇头,他们两个怎么能一样。
呵呵,不可能。
院子里,木榻之上,师徒对弈。
木踏之旁,三皇子像是勤劳的小蜜蜂,挽着华丽锦袍,埋头干活,修修补补,将小院修补打扫的焕然一新。
东方辞惊赞于三皇子的利索。
同时也惊讶师父一口气输了三十八盘,一局都没赢的水平。
转眼星光璀璨,北极星耀亮闪烁。
师父绷着脸撵人。
东方辞有些恍惚的和三皇子并肩站在破旧的木门外。
这木门上,被他补了几块而补丁,看起来结实了很多。
冷风萧瑟,东方辞打了个激灵。
三皇子感慨:“前几次我来,风老先生门都没开,今日,托你的福,好歹是进来了。”
东方辞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呵呵,被你牵连,我也被赶出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颇为古怪。
她今日来,除了感谢恩师之外,还想问问父母从前的往事。
本就无从开口,因他的到来,更无法提起。
东方辞长叹:“哎!”只能找机会再问了。
三皇子亦长叹,面色凝重的看着她,认真道:“东方辞!”
“嗯?”第一次被他指名点姓,她有些恍惚。
“东宫是占着大义名分的,嫡长子继承本就是祖宗规矩,希望你能诚心辅佐太子,不谋江山谋百姓,希望你帮我。”
“不谋江山谋百姓,你跟我师父才是志同道合!”
说罢,东方辞拱手:“告辞!”
“别走,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东方辞背着他摆摆手。
单薄的身影在深巷中,影子越来越修长纤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