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华荣拐杖在地上敲了敲,这是淡同志的机器人,还是等他醒来,自己处置吧,小家伙一直盼望着,能陪在淡同志身边,现在停止运转了,成了一堆废铁,也没了辐射,正好,把它送去治疗室吧,就这么大一点,也不占什么地方。
老院长这么说,张济把小机器人的事和几位工程师说了一遍,大家都有些唏嘘,真是吃了很多苦,留下了很多功勋,这次也是因为想救下企鹅幼崽才这样的,不要动它了吧?
大家达成一致意见,又看向秦浩,秦浩虽然觉得这些人有些感情过剩,小题大做,但老院长发话了,他也就不再说什么,点头应了,我送过去吧。
小蛋壳里除了废旧电池,还有写有淡教授名字的字条,照片,小机器人画的画,以及小机器人在生物园里捡到的漂亮树叶,它把树叶晒成了标本,打算将来送给淡教授做书签用,吴文东给它收拾好,整整齐齐装在书包里,一并带过去。
医院的护士们震惊又自责,张琴从秦浩手里小心接过小机器人去,接连喊了好几声,连秦老专家都出来了,鹿鹿?
有两个护士红了眼眶,看得秦浩无语,对机器人真情实感,迟早要吃大亏。
网路上也是,帝企鹅幼崽救助失败,小机器人在南极因公殉职的消息一发布,全网都跟着嗷嗷嗷,给小机器人画画的,做翅膀的,写墓志铭的,费心费力,五花八门,都是感情多得没地方放的人。
秦浩什么也没说,了解过淡教授最近的情况,回生科院了。
小家伙垂着的方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再也亮不起来了,张琴想着小机器人乖乖站在玻璃窗外的模样,摸了摸它的方脑袋,把它放到了病床边的矮柜上。
它像一只玩偶一样,坐在病床边,一动也不动,大家心里都很闷,淡教授要好起来啊,这是鹿鹿的心愿。
小机器人从一片混沌中醒来,晃了晃晕晕的脑袋,拨打电话给指导员叔叔,询问今天水火爸爸的情况,拨打不出去,转了一圈,顿时睁大了蓝眼睛。
雪花穿过它的身体落在了地面上,暴风雪呼呼地吹着,它却感受不到风力,它甚至可以飘起来,像纸片一样!
它变成透明的了!
周围白雪茫茫,小机器人急得打转,这里是哪里?
咕啾
咕啾
成群结队的帝企鹅在雪地里前行,几乎每只成年帝企鹅身边都带着小幼崽,它们鸟鳍贴在身侧,一摇一晃地跟在爸爸妈妈身边。
小企鹅们探头探脑的,偶尔飞快地摆动翅膀,抖掉绒毛里的雪花,冰面很滑,企鹅宝宝们一滑倒,爸爸妈妈们就会低下头,用喙衔一衔小企鹅的脖子,鼓励它们爬起来。
有的小企鹅调皮,又偷懒,张着翅膀弯着脖颈,要往企鹅爸爸的育儿袋里钻,想要躺在温暖的育儿袋里,让爸爸带着走,可是它们相对于育儿袋来说,又太大了,整个脑袋都从后面钻了出去,毛绒绒的小屁股拖在地上,企鹅爸爸无奈地晃着脖颈啾咕啾咕,那模样好像在说,宝宝你已经长大啦,要学会自己走啦!
小企鹅被企鹅爸爸的喙啄着,不得不抖抖身上的羽毛,继续往前行。
小企鹅们一晃一晃,常常走三步,就摔倒,但有一只例外,三个月大的企鹅幼崽紧紧跟在企鹅妈妈身边,它小小的脚掌牢牢抓在冰面上,挨着企鹅妈妈,走得又稳又专注。
幼崽腹部灰白色,背部和眼睛外围有干净洁白的绒毛,头顶上一小撮淡黄色,让它和企鹅妈妈在族群中格外漂亮亮眼。
小机器人呜呼着轻纵,是小幼崽皮皮!
找到你了!小幼崽!
小机器人要飞奔过去,迎面却忽而刮起了剧烈的暴风雪,剧烈的风雪刮平了雪堆,连小冰川都被刮得移动起来,冰层发出了断裂的咔嚓声。
企鹅们惊慌地鸣叫着,成年企鹅们弯下身体,肚皮匍匐在冰面上,将企鹅宝宝们藏在身体下,抵御暴风雪。
小机器人要挡住掉下冰架的帝企鹅,却触碰不到,企鹅们顺着雪坡滚落到雪沟里,幸好雪沟里的雪层足够厚,企鹅们才没有摔伤。
成年企鹅们着急地咕咕着,直到它们找到各自的企鹅宝宝,急促担忧的叫声才渐渐平和下来。
两面都是雪山,企鹅们必须要爬上去,否则会饿死在雪地里,雄性企鹅很高壮威猛,他们让小幼崽多少钻进些育儿袋里,驮着小幼崽,利用喙、并不怎么有力的双翅,一点点往上爬,不到70米的冰面斜坡,它们要花费一个多小时,才能爬上去。
周围的企鹅越来越少了。
企鹅妈妈肌腱、脚蹼、背上都有伤疤,在平缓的冰面上行走时会一高一低,到了很滑的斜坡上,她的脚掌没有足够的抓握力,尤其带着小幼崽,小机器人焦急担忧,跑到企鹅妈妈身后,想要帮助企鹅妈妈。
小企鹅蹲在企鹅妈妈的脚掌上,乖乖的一动不动,也不鸣叫,只是在企鹅妈妈用喙啄住冰面时,也用喙啄冰面,努力往上挣,减轻妈妈的重量。
冰面越来越滑,小企鹅咕噜噜滚下去,一直滚到了雪沟底,企鹅妈妈退下来三次,能爬上去的位置,一次比一次低,直到独自消失在了雪坡顶。
企鹅幼崽往前追了几步,吱吱呼唤,自己顺着企鹅妈妈留下的雪道,一点点往上爬,爬上去,又滑落,再爬,再滑落,直到在越来越厚的冰雪中,鸣叫着,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
咕咕
小机器人紧握着拳头,大声喊,崽崽,坚持住,你可以的。
企鹅幼崽撑起了些被冰雪埋住的小脑袋,转向坡顶,虚弱地咕咕,匍匐在雪地上,一点点挪去刚才和企鹅妈妈待在一起的地方,咕咕着闭上了眼睛。
在小幼崽闭上眼睛时,周围变得很黑,雪山和暴风雪消退,小机器人乍然惊醒,想要动一动,却发现它的身体好像被什么束缚住了,周围是温暖的液体,隔着什么薄薄的侧壁,有帝企鹅咕咕,咕咕的声音传来。
它现在在哪里,皮皮小幼崽又在哪里,小幼崽还在重复做着那个悲伤的梦境吗。
小机器人想动一动,动不了,发觉自己变成了一颗企鹅蛋,顿时急坏了,它还能见到水火爸爸吗,小机器人几乎要打滚了,它不能留在这里,它要找爸爸,到水火爸爸身边去!
第24章 啾啾啾皮皮
由于长时间无法和意识体融合,帝企鹅幼崽皮皮的生命体次第衰弱,两周后到了无法承受外饲营养液的地步,心跳渐渐停止,保育箱和医疗器械对它不起作用了。
怕卡卡伤心,耿飞昨天把卡卡送回了热闹的动物园,卡卡却从动物园跑出来,路上的行人、司机帮了忙,一路喂水,喂鱼,护送它回了研保院。
母女连心,卡卡不再进食,守在玻璃门外,偶尔轻声吱吱叫。
放卡卡进来吧,让它守着小幼崽,最后一点时光了,等明天再用药。
吴文东点点头,开了玻璃门,惊讶地咦了一声。
帝企鹅朝吴文东吱吱,上下晃了晃脑袋,慢慢走到小毯子旁,低头看了一会儿小幼崽,喙碰了碰小幼崽,挪动脚步在旁边蹲下来,翅膀垂在身侧,轻轻闭上了眼睛。
吴文东在食盘里放了鱼仔,轻轻关上门,朝墙角指了指。
耿飞吃惊,是那只机器人,编号LL来着?它怎么会在这里,是感知到鹿鹿出事了吗?
吴文东上前检查,长约90cm的机器人靠着墙壁,已经关机了,可是如果是因为鹿鹿,它应该去医院啊。
耿飞唉了一声,反正它是好机器人,不做坏事,不用管它了,机管局的同志发现它不见了,肯定会来找,吃饭去,没精神。
吴文东没什么胃口,回了办公室,坐下来,他一会儿想小机器人,一会儿想卡卡和皮皮,心情低落,索性用手机查一查LL的相关信息,不管怎么看,这只机器人和鹿鹿的关系明显不一般。
小机器人依然没能拨打出电话。
蛋壳贴在冰面上,很凉,没有帝企鹅爸爸,或者帝企鹅妈妈来把它拱去脚上。
小机器人努力在蛋壳里动一动,水火爸爸现在还好吗?水火爸爸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它还能再见到水火爸爸吗?
小机器人转动脑袋四下看了看,轻轻趴下来,帝企鹅幼崽很可爱,它一直渴望有一幅可爱的,毛绒绒的盔甲,有温度,有生命,就像小企鹅崽崽这样的,被人类喜欢的外貌,但如果代价是和水火爸爸分开,那么,它更喜欢做机器,做一只小机器人。
水火爸爸
小机器人一下用鳍状肢撑起身体,它要找出皮皮幼崽的愿望,帮助皮皮完成心愿,回到京蓟去,给水火爸爸赚医药费,守在水火爸爸身边!
吱
咔嚓
哗
细微的动静掩藏在暴风雪中,很难察觉。
小机器人竖起脑袋,又贴去冰面,屏息聆听,感知到了冰面移动带来的震颤。
一下一下不规律的震动,带着海浪冲刷的呼啸,小机器人一下纵起来,撞到了脑袋,蛋宝宝们快跑!冰层断了!海水来了!
小机器人急得在蛋壳里打转,帝企鹅是群居动物,它们每年在一个固定的时间段产卵,孵蛋,如果这里有一颗企鹅蛋,那么就会有第二颗,甚至是很多颗。
南极大陆平均气温零下40度,海水2度,而蛋宝宝在冷空气中暴露时间不能超过60s,如果被海水泡过,所有的蛋宝宝都将失去存活的希望,企鹅爸爸企鹅妈妈会失去唯一的幼崽。
吱吱咕咕
帝企鹅的鸣叫声各式各样,有的远,有的近,是一个至少由60只帝企鹅组成的小族群。
哗啦哗啦
冰层底下的水声越来越近,小机器人估算着距离,海浪还在两公里外,但帝企鹅在冰面上的行走速度很慢,尤其带着蛋宝宝!
吱
帝企鹅族群的啾咕声急促尖锐起来,阴影不断从身边走过,小机器人轻纵,帝企鹅宝宝们发现危险在靠近了!
成年帝企鹅晃动着身体,抖落身上的雪花,往内层大冰架迁徙,阴影落在蛋壳上,企鹅脚掌滑动的声音靠近,又走远。
没有企鹅爸爸或者企鹅妈妈停下来,蛋壳里的溶液渐渐被冻住,小机器人左边望望,右边望望,冰凉的温度是真实的,如果它失去呼吸,很可能会死去,那样就再也见不到水火爸爸了
它必须要出去!
哒哒哒咚咚咚!
小机器人伸着脑袋,用短短的喙啄蛋壳,啄出一条缝隙,双鳍和腿撑着蛋壳的侧壁,用力往外撑开
咔嚓。
蛋壳裂成两半,冷空气袭来,雪花扑簌簌落进毛发,寒风被分割成丝丝缕缕,是和以前机器里时完全不一样的冷,又有一点熟悉
小机器人鳍状肢摸着自己的脑袋,努力想要记起来!
啾啾,咕咕!
突然出现的幼崽让年轻未育的雄性帝企鹅忘记了海水即将袭来的危险,全都兴致勃勃围过来,朝小企鹅吱吱咕咕,用喙来夹它的脑袋,想把它塞进育儿袋里去。
雌性帝企鹅也加入了混战,因为抢夺,它们甚至控制不住力道。
好疼
企鹅宝宝们不要抢,不要抢,鹿鹿不是真的帝企鹅幼崽,海水要冲过来了,企鹅宝宝们快跑!
小机器人几乎被压扁,从缝隙里挤出来后,估测温度判断现在是冬季四月,根据太阳斜射角度辨别出东西南北,张着翅膀哒哒哒往南极内陆走去走是它能达到最快的速度了。
企鹅宝宝们快跟上!
哗哗
吱咕咕
冰面剧烈地震动摇晃,狂风暴雪,冰层被冲刷成碎裂的流川,海浪将企鹅冲倒,企鹅蛋滚落进海水中,小机器人短短的鳍抱住一颗,用腹部紧紧贴住,但完全没有用,蛋宝宝被暴风雪带走温度,冻住了。
小机器人又去捡另外一颗企鹅蛋,一抱起来就用半个身体牢牢裹住蛋宝宝,垫着脚避开海水往高地上走。
吱,咕咕咕
一只雌性帝企鹅要被暴风吹倒时,长长的喙重重啄在冰面上,等暴风过去,才直起脑袋,抖落身上的雪花,露出头顶一小团淡黄色毛发。
是皮皮妈妈!
企鹅妈妈的脚蹼和背都还好好的,没有伤疤!
一个几乎透明到看不见的小身影双鳍紧紧贴在身侧,快步跟在企鹅妈妈旁边,它头顶上也有一小蹉淡黄色毛发,眼睛周围的绒毛圈大小和皮皮一模一样。
呜呼!找到你了,小幼崽!
小机器人轻纵,小崽崽还有没有经历梦境里的悲伤,活泼又健康。
啾咪啾咪!
小幼崽忽然伸展着翅膀,爬到企鹅妈妈背上,小机器人往上看,顿时揪紧了心脏,宝宝们快跑!有冰块!
帝企鹅妈妈感知到了危险,咕咕咕仰头,又立刻弓下脑袋稳稳站住,任由滚落的冰块砸到了背上。
砰
冰块穿过小幼崽,在企鹅妈妈背上裂成几瓣,企鹅妈妈身体晃了晃,又用喙扎在冰面,牢牢站稳,等冰块不再掉落,才直起身体,喙轻轻碰了碰脚掌上的企鹅蛋,藏好,接着往前挪动。
它脚掌往上踮着,不让企鹅蛋浸泡到海水,艰难地,一点点,小心又沉稳地往冰架上攀爬。
透明的小幼崽摆动着双鳍、紧紧跟在妈妈身后,总是在企鹅妈妈要摔倒时,试图用身体撑住企鹅妈妈。
企鹅妈妈喙啄着冰面,啄出坎,带着蛋宝宝往上挪动,安全上岸后,直起脖颈伸展了下翅膀。
透明的小幼崽欢快地摇动着翅膀,开心地围着企鹅妈妈吱吱咕咕。
小机器人轻纵,跟着爬上了冰架,将怀里的蛋交给一只用雪团练习孵蛋的雄性单身企鹅,折回去继续捡蛋宝宝。
帝企鹅们并不愿意离开企鹅蛋,守在已经失去温度的企鹅蛋身边,试图将蛋宝宝重新放回脚面或者育儿袋里,用体温温暖蛋宝宝,呜呼鸣叫着,小机器人把所有掉在冰面上的蛋都查看了一遍,只救下一只,其它36只,都被冻住了。
帝企鹅们哀伤地鸣叫,小机器人紧紧抱住唯一幸存的蛋宝宝,知道它的体温不够保护蛋宝宝,在没有蛋宝宝的企鹅夫妻里寻找,飞快地把蛋宝宝交给了朝它吱吱吱的企鹅夫妇。
海水冲击着冰架,冰层微微晃动,这里还不够安全,企鹅宝宝们必须要继续往内陆迁徙,到更结实的冰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