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甘泉带了一人,急匆匆地往这边走来,一眼看到这边的情形,甘泉猛地刹住脚步,也示意身后人止步。
庾约瞟了眼,垂眸看向星河。
终于他松开手:“起来吧。佑儿应该还没醒,回去好好照看他。”
“庾叔叔……”星河拉住他的袍摆:“求您了。”
庾约止步,转头看着星河,长发逶迤落地,她跪在雪地里,仰着头哀求般看着自己,这样不施脂粉不加装扮的素净清丽模样,反而更像是犯了错给谪下凡尘的……
庾约的心很冷,虽然他以为自己早习惯了这种冷。
伸出手,轻轻地在星河的脸颊上拍了拍:“星河儿,别着急,我知道你的心意了,等回了府,我给你写好不好?”
星河没法儿相信自己的耳朵:“庾叔叔?真的?”
“我几时骗过你?”
星河的心开始狂跳,盯着庾约的眼睛,突然想起来,她有点结结巴巴地:“那、那佑儿……”
“你毕竟是他的娘亲,我也不会当真就铁石心肠为难你的,”庾约淡淡地一笑:“好了,起来吧,雪地里凉,别冻坏了。”
回头看看等待的甘泉几个,庾凤臣道:“京内恐怕有事,我不能留了,你……愿意在这儿多住几天,就住着,愿意回府……也成吧。”
“好,好。”星河眼含着泪,慢慢地站起身来,因为他刚才那一句应承,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像是那口气突然间毫无预兆地松了,竟恍惚地不知该怎么回答:“那,那庾叔叔去做正事吧。”
庾约刚要走,却又看向星河。
想到李绝刚才给她挽头发,庾约悄然吁了口气,把星河一把搂入怀中。
星河本以为他要走了,毫无防备,给他大力一揽,身不由己地撞到他的胸前。
她的肩跟脸甚至被碰的隐隐作痛,感觉庾约极用力地钳抱了她一下:“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对你……”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也很快,而且戛然而止,没有说完。
星河甚至没反应过来,庾约就已经放开手,转身拂袖而去。
慢慢地,等天明之后,星河已经重新梳洗妥当了。
庾清梦问起昨日的事,星河并没有隐瞒,直说遇到了李绝。
清梦悬着心,问庾约是否知道。
星河只点头,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只说:“庾叔叔不知怎么了,竟然答应了我要和离的话。”
“当真?”庾清梦也不相信。昨晚上她还就此事劝过庾约,那时候庾约还不容他人置喙呢,怎么竟变得这么快。
清梦忙问:“那他……这次没有用佑儿为难吗?”
星河道:“没有,他的意思是让佑儿跟着我呢。”
庾清梦拧眉思忖,悄悄地:“是不是因为昨晚上你跟……李绝在一起,才让二叔死了心的?”
“也许,”星河也拿不准,垂首道:“我也说不好。不过,想来他不会骗我的。”
说了这个,星河便打点回京的事,毕竟庾约说了回国公府就会写和离书给她,她可不能再留在这儿了。
清梦总觉着哪里有点不对,想挽留,又无从说起,只叮嘱道:“你且见机行事,千万别太急躁。”
嘱咐了几句,星河带了佑儿,离开庵堂,上车返回。
不料,就下星河进京之后不多久,传来消息。
原来京城九门封锁,严禁来往出入。
庾清梦不知出了何事,正提心吊胆,青叶观那边陆机赶来,才告诉了他内情。
昨夜皇帝的病体突然危重,昏迷不醒。
宫中竟无人掌事,关键时刻,燕王李振出面主持大局。
而后,便封锁了城门跟宫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庾清梦着急地:“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是燕王主持?那成王呢?”
陆机道:“听闻成王也给传召入宫了……还有那些辅政朝臣们,唉,是非成败,大概在此一举了。”
清梦又一想,忧虑:“怎么会瞬息万变的,早知这样,就该拦着三妹妹,别叫她着急回城去了。”
陆机微笑:“这倒不用担心,不管怎么样,没人敢伤害到容姑娘跟玄佑。——你可知道,她跟玄佑在这里住着,里里外外都有皇上安排的人?就是怕当初刺杀之事再出一次。”
庾清梦顿了顿,有些迟疑地看着陆机:“我……我还是不太相信,佑儿真的不是二叔……”
陆机叹息道:“你是因为跟那孩子朝夕相处,所以看不出什么来。而当初,铖御给送到我跟前的时候,跟玄佑差不一两岁的年纪,所以我一眼就看出来不妥了。”
清梦眉头深锁:“我是越来越不懂二叔了,按照他向来那孤高自许的性子,是绝不会做这种事的,而且,就算他对三妹妹起了怜悯之心,要庇护她,有的是法子,为什么非得娶了她?弄的现在自己也……左右为难。”
陆机琢磨了会儿:“情之一字,若是能说的明明白白的,那就不能叫‘情’了。”
庾清梦怦然心动,抬眸看向陆机。
陆风来给她一瞅,忽然心虚:“呃……贫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
清梦轻笑:“谁说你有别的意思了?又来欲盖弥彰。”
陆机咳嗽了声:“我也该回去了……”
“风来,”清梦走上前,拉住他的袖子,柔柔弱弱地道:“京城内局势千变万化,我……有些怕呢,你留下来陪一陪好不好?就当是慈悲了。”
陆机转头,望着她盈盈的眼神,他是想走的,但是腿脚却在犹豫着。
庾清梦的手指细嫩,拉着的也仅仅是一片轻飘飘的袖子,对陆机而言,她却仿佛有千钧之力,拽的他即将东倒西歪身不由己了。
第165章 一物降一物
李绝得到的消息,自然就是宫内皇帝病情有变,所以才十万火急地先回去了。
庾约慢了一步,但也差不多跟李绝前后脚。
回城的路上,庾约才知道原来天不亮,宫门初开之时,宫内就有内侍前往传召,六部重臣,镇国将军,京兆尹,御史台等十数名辅臣都已经进宫。
庾约也在被传召之列,只是他偏不在京内。
往皇宫赶去之时,庾约手底京畿司的一员统领飞马前来,在见到庾约后急忙翻身下地:“属下按照军司调命,已经调了京内五千驻军,协助五城兵马司封锁城门,护卫皇城。”
庾约听了这话,脸色一变:“谁的调命?”他先看向身后甘泉:“你下令了?”
甘泉愕然道:“二爷没吩咐过,我怎么敢?”说着也喝问那来人:“你听了谁的调命?”
那统领微怔:“是甘爷手下的陈五,拿着军司的手令的。”
“什么?”甘泉吃惊:“我没下过这样的命令!二爷……”
庾约拧眉看着甘泉,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蓦地抬眸看向皇宫的方向。
先前皇帝被信王太妃那几句话激的呕了血,太医们极快进殿诊看,敬妃等几位妃嫔也都闻讯而来。
敬妃喝问是怎么回事,内侍们却语焉不详。
虽然说,皇帝是是因为召见冷华枫而如此的,但人所共知,信王太妃可是小信王李重泰以及成王李铖御的生母,而且皇帝在昏厥之前,其实也没有明确地说要如何。
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不宜去动王太妃的好。
就连敬妃在听宦官隐约说了起因后,也都不便如何,只是皱了眉,表示不悦而已。
敬妃心里明白,要动信王太妃,连自己都不够格,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伸这个手。
所以众人只顾去围着皇帝,而没有人去为难冷华枫。
直到有个人来至皇帝寝宫。
皇后先前一直都在寝宫休养,身体是没有大碍了,但却也没有什么能够弥补李坚逝去之痛。
自从孝安太子殁后,皇后甚至不再统管六宫之事,尽数交给了敬妃处置。
敬妃一向细心体贴,接手之后,对皇后更是关怀备至,一时非但六宫交口称赞,连皇后也颇为赞许。
而在李坚故去后,皇后好像把什么都看淡了,可只有一件事情,如鲠在喉,皇后无法释怀。
那就是信王太妃冷华枫的存在。
本来,皇后还可以收敛敌意,权当是井水不犯河水。
因为在那时候,皇后跟所有人一样,都以为将来继位的必然是燕王李振。
虽然皇后并不喜欢李振,但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一来李振确实是正统,二来,不管怎么样都比皇位落入旁支之手——尤其是信王一脉要好。
直到李绝奉命出使,燕王从峘州“回京”。
而皇帝,则慢慢地流露出了扶持李绝之意。
皇后如梦初醒,寒心彻骨。
她这才知道,原来皇帝真正属意的竟是李绝。
本来她已经因为李坚的死而把这些放下了,但一旦知道皇帝所喜之人,竟是信王一脉,尤其竟是……冷华枫之子,皇后心中的无名之火熊熊燃烧。
皇后不由地想,当初李坚还活着的时候,皇帝迟迟不立太子,是不是……也是因为惦记着“别人”要比李坚更好?
而且皇帝竟把昔日的惠王府赐给了李绝。
就算还有大半的臣民不解其意,但皇后已然猜到皇帝是把李绝当作“储君”来看待了,何况敬妃也同她说过此事。
今夜,在得到消息后,皇后在众内侍宫女的簇拥下,向着寝殿而来。
正冷华枫缓缓退出,两个人远远地打了个照面。
皇后冷冷一笑,走上前来。
她在来的时候,就有太监把内情跟她说了,——皇帝是因为传召了信王太妃而突然发病的。
眼见冷华枫向着自己行礼,皇后睥睨道:“你要去哪儿?”
信王太妃淡然不惊地:“此处臣妾帮不上,自然是先回宫去。”
皇后看着这个碍眼之人:“你惹了祸,竟就想一走了之?”
冷华枫皱了皱眉,似疑惑:“臣妾不知皇后娘娘在说什么。”
“你当然知道,”皇后冷笑更甚:“你方才跟皇上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