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妃道:“可不是么?皇上也没见过,特意叫我带过去呢。”
信王太妃笑了笑:“原来如此。”
抬眸看向星河,意味深长。
星河的心不在她身上,所以并没察觉。
皇帝的寝宫。
信王太妃跟李绝在左,星河拉着佑哥儿的手,跟着敬妃在右。
上前行礼,佑儿按照敬妃先前所教的,也像模像样地跪了地,嫩生生地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就在星河拉着佑哥儿进殿门之时,皇帝的目光就落在那小小的孩童的身上脸上。
皇帝的眼底仿佛有些惊诧,等听了佑儿这一声叩拜,皇帝面上露出笑意:“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过来让朕仔细看看。”
敬妃将佑儿带到跟前,笑说:“这孩子还小,不太懂礼数,方才教了他一会儿,竟就会了。”
皇帝俯身细看佑儿,打量了半晌,丹凤眼中的惊诧慢慢地转为震惊。
他先是看了李绝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甚至目不斜视,只垂眸看着琉璃地面。
皇帝又看向星河,见她仿佛也是同样,揣着心事似的,心不在焉。
倒是信王太妃的双眼一直都在佑哥儿的身上,时不时地又扫向皇帝。
两个人的目光瞬间一碰,却又飞快地各自撤回。
皇帝心头巨震,咽了口唾沫,伸手握住佑儿的小手:“你多大了?”
柔软的小手握在掌心,皇帝的心跳都随之快了几拍。
佑哥儿天真无邪地:“回皇上,佑儿快三岁啦。”
皇帝笑道:“看着……不太像。”
“是真的,”佑哥儿认真地回答:“还有……”
他假装数了数手指,仿佛很懂似的:“过年就三岁了。”
皇帝笑着点头:“说的也不错。”
他好不容易将目光从佑哥儿面上转开,看向底下的星河:“常常听敬妃念叨这孩子。怎么直到今日才带进宫来?”
星河道:“回皇上,他年纪小,怕错了礼数。”
皇帝呵呵笑道:“小孩子懂什么,就算做了错事,难道还会有人怪他?”
这话仿佛说在指桑骂槐,信王太妃在旁微微抬头看了眼皇帝。
皇帝却仿佛满眼都是小孩子了,连先前很“得宠”的李绝,都不再多看一眼。
敬妃见佑儿竟也投了皇帝的缘,便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早叫你多带佑哥儿进宫来的。”
星河垂眸,轻声道:“回皇上,王太妃跟三殿下在这里,我们就不打扰了,别耽误了皇上的正事。”
皇帝笑道:“不妨事,朕许久没见过小孩儿了,倒是想多跟这孩子亲近亲近。这样吧,你先回敬妃的宫中去,回头朕叫人把佑儿送过去就是了。”
皇帝说了这句,又吩咐敬妃:“你先留下,有几句话。”
说话间,皇帝竟笑着略微用力,把佑哥儿抱在膝上。
皇帝这些日子也病恹恹地,又加上燕王的事,越发气虚体弱,此刻不知为何,竟觉着精神一振,手脚都多了力气。
小孩子靠在他明黄龙袍上,脸儿正对着皇帝胸口的团龙。
佑哥儿倒是习惯了被人抱来抱去地疼宠,只是看着皇帝身上的龙袍,竟是从未见过的,便伸出细细的手指描摹那龙须、龙眼,天真烂漫地说道:“这是龙龙,佑儿知道。”
皇帝笑问:“佑儿喜欢吗?”
玄佑点头:“喜欢!龙龙很厉害!”
皇帝哈哈一笑:“佑哥儿,你要记得,厉害的不是龙,是人,如果是个庸人,就算穿上了这一身儿,那也算不得厉害,也无人怕他。”
玄佑似懂非懂:“那佑儿是……勇、人,还是厉害的人?”
皇帝的笑从眼睛里溢出来:“佑儿自己说呢?”
一老一小,竟旁若无人。
这般其乐融融,让敬妃看的发怔。
信王太妃的眼神也变了。
只有李绝垂眸,恍若无心,而目光却死看着从自己身旁经过的那一角蜜合色的裙摆。
正在恍惚,只听皇帝说道:“铖御,这儿没你的事儿了,先去上书房吧。”
李绝今日送别冷华枫,明儿就要去峘州,又有什么空闲去上书房了。
皇帝的意图,不言自明。
李绝略略迟疑,终于也跟着转身往外走去。
起初,李绝走的很慢,等快到殿门的时候,他的脚步无意中加快。
最后迈步之时,闪的过于急了,一个箭步出了寝殿,他转头看向廊下。
两侧的长廊竟都无人,李绝吃了一惊,心想她不可能走的那么快。
正欲定睛往前面台阶处打量,忽地若有所觉,他重新转头。
就在寝殿旁边,是星河静静地站在那里,她双手垂在腰间,敛着衣袖,蓝色云纹缎跟蜜合色的裙摆在风中微微飘扬。
原来星河并没有走,是他太过心急,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第150章 求他不要去
星河其实没想到李绝会跟着退出来。
她没有即刻离开,是因为心里沉甸甸的话在压着,——李绝要去峘州了,虽然上次他已经把话都说明白,但一提到去峘州,她难免地想到那回冀南的事。
到底放不下。
星河从不讳言自己喜欢李绝,但这种喜欢,兴许已经不是单纯的男女之情。
因为他毕竟是第一个走进她心里的人,因为先前以为他是孤零零的一个可怜孩子,如今在星河的心里,李绝是她所喜、但更是她所惜之人。
她觉着自己是有些傻气的,因为李绝明明不是那种可怜的角色,在小罗浮山上看到过他杀人,在西护城河看到那修罗手段,也曾给他霸道的逼迫过,她本来不该再对他留存那些柔软的心意。
但就是……没有办法彻底狠心。
李绝说以后不会再来打扰她,星河可以安心了,毕竟情形不会更破败,而她需要的是“长治久安”,“岁月静好”。
但岁月静好的前提是,他不得有事。
星河不知道自己存那么多心意有什么用,也不知道自己干等在寝宫门口有什么用,也许不多会儿敬妃就出来了,又或者是信王太妃,她连见他、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恐怕也未必会理她。
可她就是想着,再等一等。
等一等。
直到看到李绝的身影如风一样从殿内掠了出来,他惶然四顾,是在找谁?
是在找她。
惊愕抬眸的瞬间,星河听见心头有什么东西“咔嚓”地响了声,就像是冬日长河上的那层坚冰,突然裂开了一道缝。
宁国公府的嬷嬷跟丫鬟,以及敬妃宫中的两名宫女,都隔开一段距离跟着。
李绝没有出声。
除了最初那惊愕的对视,他又变的淡淡的,有点像是他才回京、两人在惠王府初相遇的时候。
只是心照不宣似的,陪着她缓步往前而行,看似往敬妃的宫中。
深秋的风从北边来,已然有了冬的寒意,宫内的风仿佛格外的猛烈,两个人是迎风而行的,隐隐似乎听见风撩着衣摆发出的烈烈响声。
李绝本是在星河身边一步之遥,差不多是并肩,此刻脚下挪了挪,不露痕迹地挡在了星河的身前。
星河因为只顾想事情,倒是没在意风大风小,感觉他的身形挡在了跟前,这才抬头看了看。
“三……”她终是先开了口,不过刚要称呼,又觉着太生疏,便试探着说:“我……能还叫你小绝吗?”
李绝的背影僵了僵:“名字而已,叫什么都一样。”
星河笑了笑:“是。我听说,你要去峘州?”
“嗯。”李绝头也没回地。
风吹着他的袍摆,快要飘到她的身上。
星河看了眼,想后退一步,又没有动:“不去,行不行?”
她明知道自己不该过问,也没资格提这种唐突的话。
李绝终于回过身来,他看着星河问:“为什么不去?”
星河没有看他,仍是低着头,在他转身的瞬间,那袍摆仿佛碰了她一下。
“太危险了。”她实话实说的,“皇上自然可以让别人去,不是非你不可的。”
李绝盯着她,忽地一笑:“二夫人是怕我出事?我以为你……”
他很想刺她一下,因为星河在香叶寺精舍内的那无声的拒绝。
但不知为何,竟然连一句狠话都不肯甩在她面前。
星河觉着口干,慢慢地抬头看向李绝,有些祈求的:“小绝,不去……好吗?”
她水盈盈的明眸像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凶器,将他无形的坚硬铠甲瞬间击垮。
李绝竟然后退了一步。
有些恼怒于自己的这种“溃退”,李绝扭开头:“二夫人,你跟我说这话,有些逾矩了吧。”
“我知道,我知道,”星河即刻承认,好像怕他不肯听自己的、拂袖而去一样,“我不该说的……”
“那就不用说了。”李绝肩头一沉。好像不愿意再听她说下去,但他大可以抬腿走开,却竟仍是直直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