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霄知道做了亏心事,讪讪地站在旁边:“三妹妹……”
星河看了看他,淡淡道:“霄哥哥,你以后要是再这么着,我不仅要告诉二爷,还要告诉侯爷。看你怎么办。”
容霄慌得一跳,忙弯腰躬身到底:“三妹妹,原谅我这一回,再不敢了。”
星河缓缓地吁了口气,同平儿去了。
容霄看看她,又看看院门处,急忙走过去,却见李绝靠在廊柱边上,抬头看着天际,落落寡欢。
“道兄!”容霄方才面对星河的时候满心愧疚,但看见李绝,突然又满眼都是他,赶紧上前去:“要跟三妹妹说的话可都说明白了?”
李绝扫了他一眼,突然问:“说了……也没有用。”
容霄呆了呆:“怎么没有用?”
李绝道:“她……她说一辈子要跟着庾凤臣。”
“啊?这……”容霄一愣,很不明白李绝这话的意思。
在容霄看来,李绝同星河先前虽然有情,但毕竟星河现在嫁给了庾约,所以“要跟庾约一辈子”这话仿佛没什么不妥。
容霄可是没想到,李绝才想要跟星河一辈子。
甚至就算她嫁了,他也仍这么想。
如果容霄早知道李绝的打算,今日恐怕就不会贸然引星河前来了。
“道兄……”容霄思忖了会儿:“你都跟三妹妹说了些什么?刚才我看她好像又哭过?”
李绝听见“哭过”,便静静地看着容霄,却不回答。
容霄最禁不得给他这么注视,明明心里无事,却无端心虚起来:“怎、怎么了?我问错了?”
李绝站起来,抱住容霄的肩头:“走,我请你喝酒去。”
容霄听了这话大喜,顿时把先前的疑惑都抛下了。
李绝来的时候,并没有走侯府大门,离开的时候却是跟着容霄一块儿出去的。侯府门房上的人难免诧异,还以为这位小爷是在自个儿不留神、或者换班的时候到的。
只是消息传到了靖边侯耳中,容元英脸色一变,立刻拍案:“去把容霄带回来!”
回禀的人一愣,看他甚是动怒,只好答应着后退。
靖边侯却又道:“等会儿,他是跟……那位三殿下一起去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容元英皱眉不悦道:“既然这样,就先不用忙,等他回来后立刻叫他来见我!”
喝退了人。靖边侯思来想去,叹息道:“这混账东西别又给我惹出祸来。”
星河跟李绝的事情,侯府内其他人知道的有限。
可如今,靖边侯反而比容霄这个当局人都了解的更清楚。
比如星河曾跟他恳求,让他帮着向国公府拒婚。
比如李绝曾经为了星河在冀南舍命相救、而又在星河嫁了后,悄悄地回了京内找她。
那件事,靖边侯谁也没有告诉。
除了对一个人。
想着庾约来“提亲”时候的强势不容分说,揉着太阳穴,容元英喃喃:“可别真的……闹出事来才好。”
酒楼之中。
李绝虽在边关两年,却极少动膻腥之物,酒也少喝。
他从小修行,身体是一股清气,动那些便总觉着不舒服。
论起酒量来,容霄的酒力反而比他更强几分。
容霄倒也知道,看出他有心事,便不敢让他放胆的喝,只一边慢慢地吃酒,一边陪他说着话,想要替他开解。
但容霄有明白,李绝的心事只怕是跟星河有关,这种事,又怎会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
幸亏容二爷是个健谈之人,心思又细腻,这才不至于冷场。
在酒楼之中才坐了两刻钟不到,楼下响起极嘈杂的脚步声。
不多时,却见威国公府的赵三,永安伯府的吴征潼,傅校尉的公子等,几个人豕突狼奔地冲了进来。
一眼看到跟容霄坐在一块儿的李绝,几人脸色各异,却齐齐地上来。
赵三爷才叫了声:“小绝……”突然意识到不对,忙改口:“不不,是该叫三殿下了!”
容霄见他们来到,心里倒是喜欢,毕竟人多些,场面才更热闹。
李绝一笑:“什么殿下殿上的,我不喜欢这些,你们别跟我讲究,仍跟从前一般相处才好,不然,就别跟我坐一桌。”
原来他们两人在这里吃酒的时候,有个相识的看见了,回头碰见赵三等,便告诉了他们。这几个人正是牵挂良久,当下急忙呼朋唤友地赶了来。
可又想李绝的身份竟是信王府的王子,只怕不能像是从前一样了,谁知听李绝这么说,便知道他一如从前,大家都放了心。
于是又添了好几样的酒菜,一起坐了,说些离别之后的故事,期间不免提起信王殿下,脸色各自凝重,又说了些安抚李绝的话。
赵三又问:“先前隐约听说,兄弟回了盛州,又听闻盛州几次战事……起伏跌宕的,到底是怎么样?”
李绝轻描淡写地:“也没什么可说的,无非是胜胜负负。”
“这几年,小绝兄弟可都是在军中?”旁边的傅中格问道,他的父亲是在兵部的,消息自然灵通很多。
只是在他们这些生于京内的纨绔子弟而言,如同李绝一般的身份、人物,这两年在军中厮混,实在是不可想象。
可是看到他的气质果然跟先前不同了,不似先前一般清灵出尘,而多了些萧肃慑人,却又不得不信。
李绝点点头,却也没细说:“混日子而已。”
“什么混日子,太过自谦了!”赵三爷却啧了声:“我听霍大哥说了,你是在玉关之外的边塞要镇,是阻挡辽军的最前方,好几场战事,都是你统帅获胜的,想来信王殿下在天英灵必得宽慰!”
“别听他夸大其词。”李绝淡淡地,因为他们提到信王,心里却又一刺。
信王去后,李绝仿佛游魂一样。
在他心里想,真不如先前别从玉城逃出来,就干脆死在那里才好。
那样的话,兴许星河心里还会牵挂着自己,而他也绝不能看到那令人肝肠寸断的她在庾凤臣怀中的情形。
而且李益都,也不会死。
没想到,想死的人还活着,那不该去的,却痛快的去了。
给信王守夜的那天晚上,是李绝生平醉得最厉害的一次,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醒来。
赤松伯跟郡主李栎叶守在身旁,郡主说道:“母妃说了,叫你好生休息,不用往外头去。”
“明明不会喝酒,你若这么醉死过去,我真怕信王殿下会气的在九泉之下也不安生。”赤松伯在旁边有些气愤。
李绝醉得如死人一般,差点把赤松伯吓死过去,醒酒汤给他死命地灌了两碗。
从安葬了信王之后,李绝便离开了王府,去了盛州外的兵镇。
他不是去建功立业的,倒像是……去赎罪或者寻死的。
每次有战,总是冲在最前,他武功高强,手段狠辣,又有心机智谋,辽人几次进犯,都没得到好儿,统统铩羽而归。
很快地,边塞将士唯他马首是瞻,只知道他叫“李三郎”,却不晓得他是信王府的三殿下。
只是霍康去的那次,才识破身份。
赵三容霄等人,从来没亲自上过战场,不知道那血肉横飞生死一瞬是何等可怕,而只是敬慕李绝的胆气跟豪举。
酒过三巡,容霄笑着提议:“对了,今日咱们人到的齐全,不如去城外击鞠去?”
众人一拍即合,趁着酒兴,出城而去。
直到黄昏时分,这一干人等才自城外而回,又去一处酒楼吃饭。
酒酣耳热,话题也逐渐变了。
吴征潼敞着怀,听着隔壁歌女的乐声,突然想起:“小绝你离京两年,不知你那相好之人如何了?”
李绝一顿。
他旁边容霄愣了愣,忙岔开话题:“是了吴大哥,你跟那位苏惜儿姑娘如何了?”
先前吴征潼跟苏惜儿相好,这件事半个京城内的纨绔都知道,闹得声势很大。
甚至有说,苏惜儿要从良进吴家为妾。
吴征潼还没开口,赵三嗤地笑了:“霄二爷,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容霄诧异:“怎么了?”
吴征潼自己摆手叹气:“别提了,我虽恋着她,可家里哪里许我跟一个青楼女子交往甚密。我倒是有心想把她纳为妾,她又不愿意……还能怎么样,就一拍两散了。”
容霄愕然。
赵三满不在乎地笑道:“散了正好,家花哪有野花香,过了最初那阵子,也就罢了。正好再寻更好的。”
李绝在旁听着,突然问他:“赵三哥,你那个……唱曲的……”
他忘了名字。
赵三爷却猜到了:“你说云芳?她已经嫁人了。”
“什么?”李绝有些吃惊:“你不是……”
赵三爷嗤地笑了:“我那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而且我也跟小吴一样,又不能娶她为妻,当妾都不够格,幸而她遇到了个还不错的,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
吴征潼也跟着笑说:“赵三哥当然得断的利落些,听说你们府里最近在为你议亲,对方又是高门淑女,你还得收敛些,可不能在这时候弄出事来。”
赵三举杯一饮而尽:“我怕那个?大丈夫三妻四妾又有什么,不过是风流之举,何况,如果要我娶一个妒妇,我宁肯不要。”
李绝怔怔地,看他们两个云淡风轻不当回事的样子,不由惘然。
不料赵三爷看他发呆,便想到这两年他杳无音信,只怕他的“相好”也早就耐不住寂寞了,于是道:“我知道最近乔安堂进了个新人,可是水灵灵的江南美人儿,我瞧过一次,果然不错,本来想自己弄了来……小绝你想不想要?”
李绝一愣,摇头:“我不要。”
吴征潼怀疑他是“旧情难忘”,便想劝慰他几句:“女人嘛,不过是那么回事儿,天涯何处无芳草……小绝……”
李绝知道接下来的话题就不会好听了,便道:“我还有一件急事,先告辞了。”
众人急忙站起来挽留,李绝不由分说,只又跟容霄说了几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赵三跟吴征潼怔怔地看着他如风似的离去,面面相觑,赵三便问容霄:“霄哥儿,小绝兄弟怎么郁郁寡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