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他在冀南时候为靖边侯出谋划策的事,又实在牵挂李重泰,目光中不禁多了些渴盼。
郡主将声音放的平和,试着道:“铖御,都是为了世子哥哥,你若有心,咱们一同参详可好?”
“既然你们是因为李重泰出事才逼我回来的,”李绝转头,不由分说地:“你为我向李益都带一句话,我帮他把人救出来,从此不管如何,信王府都不能再干涉我的去留!”
李栎叶愣怔,想了会儿:“如果你说到做到,我自然可以转告父王……想来父王,不至于为难你吧。”
李绝哼了声:“那你先去跟他说清楚。我要一句准话。”
虽然信王妃答应他离开,但李重泰若死在外头,信王府后继无人,李绝担心信王还是会打他的主意。倒不如送佛送到西,一劳永逸。
第114章 .二更君妙算申帷幄
郡主稍微琢磨,即刻赶去告知信王。
李益都听她说完,像是惊讶,却又皱眉道:“这是什么话!信王府就这么委屈了他?他自个儿应该也知道这话不对,所以竟还要让你来传……”
李栎叶心想李绝未必是觉着话不对,却不敢反驳。
信王又道:“哼,狂悖无知的小子,又不在关外长大,也从来没真刀实枪的对敌,居然敢说这种狂话!他若真的有法子我难道会不乐意么?只怕是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乱语,本王怎能当真。”
李栎叶忙道:“父王,我看铖御不是随口大话,他年纪虽小,却也算是有勇有谋,如果父皇一时还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不如可以……让铖御试试看。”
信王思忖了片刻,仍是不太放心:“就怕我答应了后,他只是任意胡闹。初生牛犊不怕虎,此事未必妥。”
李栎叶心里虽然很想一试,但也不敢左右信王的决断,便道:“当然,一切还得看父王的意愿。若是不信铖御,那……就罢了。”
从信王的书房出来,郡主心里有些悒郁。
李绝有没有法子她不知道,但李绝的那句话却绝没有说错——假如还耽搁下去,只怕就不用费心地去救李重泰了,没有人能够在辽人手中熬过数月。
她满怀心事地缓步而行,连对面赤松伯正走来也没察觉,直到老道士咳嗽了声。
见李栎叶站住脚,赤松伯走近了:“怎么我听说,王妃已经答应,许那小子离开王府了?”
郡主一怔:“是铖御告诉你的?”
赤松伯留神左右,略压低了声音:“这可是真的?”
郡主拉着他,往前走到院子的中间儿:“母妃是为了安抚铖御才故意那么说的,其实心里怎么舍得?无非是想让他借着养伤这段日子,彼此相处,可以让铖御知道这才是他的家,哪里真的要他走?”
赤松伯有些失望:“哦……我还以为……”
郡主盯着他:“阿伯,我知道你的心意,然而京内那些事,你可千万别透露出去,不然的话,以那小子的脾气,谁还能拦得住?一切都糟了。”
赤松伯扭头。
李栎叶道:“你只想一想,是信王府重要,盛州的安危重要,还是那个丫头重要……就行了。”
赤松伯长长地吁了口气。
李栎叶又道:“还有,铖御先前跟我说,他有法子去救回世子,阿伯,你总不能在这个关口背叛王府吧?”
听见这个,赤松伯神色微动,竟也有些激动:“他真的这么说了?什么法子?”
李栎叶为难:“你别急,铖御的意思是,只要救回了世子,他就要让父王答应放他走,可是我刚才去见父王,父王却对这个并不感兴趣……也许是不相信铖御。”
赤松伯皱眉。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打廊下走来,张望了一阵,忙走过来:“郡主,王妃请您过去。”
信王没有答应,这让李绝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信王这会儿必然“病急乱投医”,一定会应承呢。没想到那老家伙还很坐得住。
赤松伯转告了这个消息,又问他:“你真的有法子救世子”
李绝眯着眼睛道:“又有怎么样,李益都既然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乐得清闲自在,反正王妃许了,我身子一好立刻就走。”
他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六七分,最多再调养个两三日就可以离开王府。
赤松伯盯着他:“就算王爷不答应你,世子可是你的亲大哥。你要是不去,把法子告诉我,我去。”
李绝嗤之以鼻:“我为什么要白白告诉你,倒是便宜了李益都,再说,我出的主意,假如你们学了去却做不好,最后只怕还赖我的主意不好呢。这种亏本买卖我可不干。”
说话间一个小宫女怯生生地在院门口走出来,飞快地看了眼李绝,低着头小声道:“三殿下,王妃请您过去。”
李绝想了想,还是起身跟着小宫女去了。
赤松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虽然嘴里说着讨厌信王府的任何人,但是对于王妃的传唤,居然还是乖乖地听了。
王妃的房中,李栎叶也在。
看到李绝进门,王妃叫他在身边坐着,李绝却并不肯,只戳在门口道:“王妃叫我有什么事?请说吧。”
王妃望着李绝,眼神有些温暖地:“你姐姐跟我说了,你想了法子,要去救你大哥?”
李绝却并没有看她,只淡淡地瞥着旁边的窗户,这屋内有一股很清淡的香气,并不难闻,但却叫他不能适应:“法子是有,可惜信王殿下不乐意。”
王妃微笑:“我想着你父王未必不愿意让你历练历练,只是你毕竟才十五,又是刚回来,对于辽人的情形未必了解,你父王兴许是怕你冒险……”
“是吗?”李绝大不以为然:“就好像我这些年都在养尊处优似的。”
信王妃很好脾气地一笑:“罢了,王爷的脾气直,你的脾气又急,怪不得说不到一块儿去,不过,我心里倒是愿意的。”
李绝意外,却不太明白她愿意什么:“愿意?”
信王妃点头:“我虽不知道你有什么法子,但却想让你去试一试。”
李绝回头,难得认真地看着王妃的神情。
信王妃同他四目相对,缓缓说道:“只是,我并不是因为要答应你的条件而让你去,也并不是因为想要把重泰救回来而让你冒险,母妃只是想你借着这个机会,向你父王证明你的能耐,从此,也不会再有人敢小看铖御。”
李绝哑然,顿了顿后说道:“我没有必要跟他证明什么。”
信王妃温和地注视着他,像是看穿了所有:“你自然是个要强的孩子,其实母妃之所以想你去,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年你在外头并不是享福的,你既然开了口,便是你有这本事,母妃相信你必会成功,也会顺顺利利地把你大哥带回来!”
她的目光,恳切的像是良师益友,仁爱的像是个送别儿子的慈母。
李绝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只能转开目光。
王妃的身后,郡主一直没有出声。
只在这时,她看看王妃,又看看李绝,心情也有些异样。
信王妃转头:“叶儿,你先前不是总抱怨你父王因为你是个女孩子,总不给你机会么?你愿不愿意跟铖御一起去做这件事?”
李栎叶一怔,然后急忙躬身:“回母妃,我当然愿意。”
信王妃“嗯”了声:“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虽是女子,未必不如须眉,跟你三弟一起,也必定所向披靡。”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却透着一种很鼓舞人心的不容小觑的柔韧跟坚定。
信王以为李绝从小离开盛州,更加没正经打过仗,对于辽人以及战事等等,一不了解二不熟悉,并不能成大事。
却不知完全是小看了李绝,他当然没有真正打过仗,但要救人,却未必非得用打仗的手段。
这天,日常巡查的辽人士兵,发现有一行数人向着此处而来。
顿时之间,十几个彪悍的士兵冲了出去,将那些人拦住,围在中间。
眼见一场屠戮势不可免,其中为首的一人把头上罩着的披风往下一掀,露出底下方方正正的纯阳巾,一张脸清秀如画。
身上穿着的,却是一袭端肃的蓝色道袍。
辽军突然见竟是如此的俊雅少年,又见他身着道袍,不觉都愣住了,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用有些生硬的官话说道:“你们……是道士?”
这少年正是李绝,他身后随行的共有三人,长须白发的赤松伯,改扮成女道姑的李栎叶,另外一个,却是才赶到了信王府、如今也换了道袍的戚紫石。
李绝扫了众人一眼,并没言语,他身后戚紫石道:“我们是自绮霞峰远道而来的玉阳子的徒弟,今师父特派我们四人前往大雪山修行,勿要拦路。”
几名辽军闻言,手中的兵器纷纷放低。
原来辽军的耶律首领,年少时候曾遭遇危难,多亏一名道人相救,从那之后,就严令士兵不可伤及天下修道人性命。
可毕竟边塞之中很少见到道士,所以此事盛州这边鲜少有闻,只有辽人那里才知道,但也没有人特意说这个。
李绝之所以清楚,是因为他辗转过的道观甚多,见过的道士自然也不少,总有那么一两个心大出关游历的,谈起游历天下的趣事,不免提起当初被辽人士兵拦住一节,本以为必死,谁知那些士兵叽哩哇啦不知说些什么话,最后竟放过了。
别人都只是当做一件不起眼的事,听听罢了,李绝的记性却是一等一的好。
后来在绮霞峰修炼的时候,偶然又听门中的师兄们说起,当初玉阳子出关往大雪山的时候,无意中救了一个辽人,还是对方的什么王族之类,那王族想要报答玉阳子,玉阳子却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只随口说了句勿要伤及天下道友,就飘然而去了。
李重泰出了事,李绝心里其实是想要救援的,他一旦用心,心机便会比任何人更细更巧,一下子便从记忆之中将这两件事捞了起来。
所以,得了王妃允诺,他便带了戚紫石,赤松伯跟李栎叶三人,假扮道士前来一试。
果然,被他料中了。辽人果然是不伤修道人。
士兵们非但没有伤及他们的性命,反而将他们四人恭恭敬敬地请到了自己的营地。
又见李绝仙人之姿,赤松伯更如成仙得道,而李栎叶也英丽脱俗,戚紫石风雅飘逸,当即盛情款待。
营地的首领又特意拨了亲兵,护送他们向后,经过一段崎岖山道,进了玉城。
据李益都的探子回报,上回被俘的众人都在这城内做苦力,只不知会不会真的这么幸运找到。
李栎叶原先还是有些紧张的,不知道李绝的主意到底可不可行。
谁知完全不用费事,这些辽军竟都信以为真,差点将他们奉为上宾。
连向来易守难攻的玉城,居然也轻易地被请了入内。
李栎叶怀中抱着一袭拂尘,且走且留心四看。
赤松伯却靠近李绝身旁,低声道:“刚才经过的那段山道,你可留心看过了?暗处有许多伏兵,弓箭手之类,防不胜防。”
李绝道:“咱们又不是来打仗的,不必过于紧张。”
郡主凑过来:“王府在这里有安插的细作,他们应该查出了俘虏在何处,待会儿到驿馆安顿下,我便去找他们……”
李绝制止:“别急。你的身份暂时不能被人知道,免得节外生枝。”
郡主没有再说别的。
他们四人进了驿馆,赤松伯几乎也按捺不住想出去找一找世子,就算碰碰运气。
李绝道:“你要出去,也行。只是不能流露出要找人的样子,也断不能跟人打听什么俘虏,你只当做是游山玩水,不然便打草惊蛇,非但救不了人,咱们也跑不了。”
赤松伯跟戚紫石出去转了半个时辰,天将黑的时候回来,果然一无所获。
李栎叶有些按捺不住:“咱们明日就要离开了,万一世子在城中,我们却错过了,又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