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王虽怜惜她的伤心,但想到裴克干的那些事,却生不出任何同情。
只好说道:“横竖大理寺自有判定。”
这么淡淡的态度惹得王妃大为不满,加上她悲痛之中,便叫嚷起来,催着惠王定那人的罪跟罚。
惠王忍无可忍:“你怎么不问问你弟弟干了什么好事!他干的那些事,若我早知道,我便立刻叫大理寺先把他抓了!判个斩立决也不为过!”
这本是一句实话,谁知裴王妃大受打击,觉着惠王简直的不近人情,气的大骂:“人已经被杀了,你还说这些风凉话,你有没有心……”
惠王道:“他害死了人!把好端端地人折磨致死,你怎么不问他有没有心!”
王妃气迷:“你叫我怎么问,我下阴曹地府去问?”
惠王也是气头上:“你再闹,也差不多了……”
只是惠王还没说完,王妃尖叫了声,竟失态的动手抓向惠王,幸亏惠王躲得快,不然脸都要给抓破了。
李坚到底也有脾气的,而且这件事错的不是他,从此不理惠王妃,晚上也只去妾室那里。
这件事,很快在京城内传的沸沸扬扬,几乎街头巷尾,都知道惠王殿下的小舅子不是个东西,折磨死了人家的妹子,逼得人忍无可忍。
皇帝当然也听说了,如同惠王所料,皇帝发了火。
“听说王府里,裴氏闹的天翻地覆,”皇帝望着战战兢兢跪地请罪的惠王,语气很淡的:“你回去告诉她,叫她娘家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把尾巴夹起来,从今天起,朕会派专人盯着他们,但凡还有个作奸犯科的,裴克是第一个,但绝对不是最后一个,若是她家里的人都不干净,朕就给她抄干净!”
惠王连跪都跪不稳了:“父皇息怒,也是儿臣没好好自查。以后定当严苛自谨,不、不会再有类似事情发生了。”
皇帝深深吸气:“也难怪皇后不喜欢裴氏,泼辣无知太过!朕怀疑,铖御不肯留在王府,是不是也跟她的苛刻相待有关!”
惠王大惊,没想到皇帝竟又把此事也推在裴王妃身上,忙解释:“父皇,不是的……她不敢对铖御怎么样。”
皇帝冷笑:“她最好没有,不然朕就新仇旧账一起算。”
五月底,是星河的生日,也该是她行及笄礼的日子。
不过这些天,苏夫人一直在忙容湛跟容晓雾的亲事,虽然晓雪从旁帮着,但仍是忙的不可开交,请客,送礼,来往的东西数目,调遣的人员,都得仔细拟定。
又加上容元英不在府内,所以苏夫人一早就跟星河商议,她的及笄礼从简操办。
星河对这个毫不在意,这些日子她心里只惦记一件事,那就是李绝什么时候能够平安归来。
先前她呵斥李绝,不许他私自来找自己,此刻却全然忘了。
每当夜深人静,或者是她独处的时候,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的异响,都会以为是李绝回来了。
整个人简直也有点魔怔。
所以苏夫人说只简简单单操办,她倒是巴不得如此,更“体恤”地说道:“太太连日忙于湛哥哥跟姐姐的大事,已经很是劳神了,我若还跟着添乱,又算什么呢?太太只当没有这回事,也算是我的孝心了。”
苏夫人虽然并非真心喜爱她,可听了这些话仍觉很宽慰。
生日当天,府里也没有就请外客,只叫厨下多做了几样菜,权当是庆贺。
容晓雾跟晓雪倒是各有东西相送,不过也是些女孩儿的小物件。
不料巳时刚过,外头报说国公府萧夫人同姑娘到了。
苏夫人急忙相迎。
望兰手中捧着个做工精细考究的匣子,庾清梦指着说道:“这里是一套珍珠的首饰头面,是老太太叫我带给你的,她送你的物件,算是老人家一点心意。”
望兰上前打开,只见嵌宝珠冠,对钗,压鬓,耳珰,以及项链,并金累丝嵌宝的手镯,琳琅满目,海珠硕硕,每颗都有尾指大小,照的室内都更明耀了几分。
连见惯好东西的谭老夫人,也为之一惊!
对于庾清梦的来到星河虽早有所料,却没想到萧夫人也会亲临,还有老太太的重礼,自然大为震惊感动。
不料清梦悄悄拉住她,道:“还有一个匣子,是二叔给你的东西,我先前已经让听竹送到你的房内去了,平儿给看着收了,回头你自己瞧罢。”
星河更加意外:“庾叔叔……也有东西给我?”
清梦笑道:“可不是么,你可真是个小福星,老太太中意就罢了,二叔也这样格外青眼。”
星河想到自己压箱底的那对缠臂金,惴惴地苦笑:“这是怎么说的,我可受不起啊。”
清梦笑吟吟对她道:“二叔的东西可都是千金难得的好物件儿,我都眼热呢,既然给了你,你便收着就是了,他可不喜欢被人拒绝。”
星河只得先把这件儿搁下。
私下里,庾清梦又问起李绝的事,原来她也听说了。
星河满面愁容,只不好意思告诉她,自己不知道李绝跑到哪里去了。
清梦却看了出来,便宽慰道:“我想小道长不会是没章程的,信王府的人原本在京内,他都不怕,还有什么是值得他亲自跑出去的?我猜啊,他所做的,多半跟你有关。”
这句话,却已经距离谜底不远。
国公府虽来人,可萧夫人也知道侯府并不想大操大办,她只是受詹老夫人的授意,过来给星河“撑个腰”而已。
在上房跟老太太和苏夫人说了几句,不等中饭,就起身告辞,带了清梦离开了。
是日到了晚间,星河坐在桌边对着灯影发怔。
一下午,心里只管寻思庾清梦那句话:李绝出京,跟她有关?
她可真想不到京外到底还有什么事是跟自己有关的,毕竟除了驿马县的外公外婆,该没有别的了吧?
但他绝不可能去驿马县,毕竟来回的时间太长,且外公外婆那里不至于有什么大事得他亲自去。
星河一叶障目,竟戳不破那极薄的窗棂纸。
平儿正要去关门,却见容霄大步走来:“平儿姐姐等等。”
平儿笑道:“都这时辰了,二爷怎么又来了?”
容霄重她一眨眼:“好饭不怕晚。”
他进了屋内:“三妹妹,我再给你道一次喜吧。”说着向着星河深深地做了个揖。
星河只当他又是来玩闹:“霄哥哥,你消停些,又做什么。”
容霄使了个眼色。
星河心中一动,就叫翠菊等先退了出去。容霄才上前,笑眯眯地:“我是受人之托,有东西给三妹妹的。”
“什么……受谁之托?”
容霄的脸上露出会意的微笑:“你知道的……道兄临出京前给了我一样东西,说是在三妹妹生日这天,若他回来,自然亲自给你,若他不回来,就让我先代替他给你。”
星河发怔:“什么东西?”
“道兄说,是以前答应过要给三妹妹的,”容霄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就是这个了。”
第107章 小绝的心意
星河莫名其妙,伸手将那张纸接了过来,粗略一扫,上头还盖着好几个红印章。
多亏她现在认字认得差不多了,定睛一看,见抬头写着四个字,乃是:房契官纸。
星河先吃了一惊:“这是……这是房契?”
容霄笑道:“可不是嘛?妹妹你往下看,已经盖了官府的大印,已经在府衙过了契税留了凭证的,以及这买卖双方,见证人也都写得分明,房主……自然就是妹妹。”
他抿嘴一笑,透着几分喜悦跟小小地得意。
虽然这房子不是给他的,不过是李绝对于星河的心意,容霄竟也觉着“与有荣焉”。
他不等星河细看,又继续地指点:“这地段是在东城,靠近文华坊的地方,可是最好的地段了,前天我得闲亲去走了一回,啧啧,真真是个好去处。妹妹什么时候想去,我带你去看看?!”
星河一阵乱抖。
这纸本是很薄的一张,没什么重量,但此刻在她手上,却仿佛重若千钧,压得她快捧不住了。
她的目光只是慌乱地向下,上面有好些她不认得的人的名字,印章,重重叠叠,但她看的很清楚的是,买卖双方中,买的那个是“李铖御”,而房主却是“容星河”。
一会儿看看自己的名字,一会儿又看看李绝的名字。
前天在国公府住着的时候,星河特意跟庾清梦请教过,李绝的本名到底怎么写,怎么读,是什么意思。
这才知道是读作“成”的那个“铖”。
清梦说,铖,本是纯金,纯银,纯铁之类的,后来多指的是由这些纯的金属等物铸成的兵器。
至于御,在李绝的名字里,应该就是手握兵器、无往不利的意思。
这个解释,星河不是很喜欢。
毕竟她不想让李绝去弄刀弄剑的,他的杀性本来就够重了,可惜不管是本名还是陆机给他改的,都是这么锋芒毕露,叫人望而生畏的。
不过虽然不甚喜欢,但因为是他的名字,所以还是很认真地偷偷练了好些遍。
星河向来觉着自己的字写得不好,但是李绝的名字,还是很想写的尽量好看些。
如今望着这房契纸他的亲笔,却透着一股又凌厉又飘逸的气韵,并不是她能够练出来的。
星河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他怎么……”
容霄好不容易住了嘴,正在偷看星河的反应,心里琢磨着等李绝回来后,自己可以跟他如实的表述。
听星河这么问,容霄便笑道:“我也问过他怎么竟弄房子呢,又哪里来的钱,道兄说,先前本来想给三妹妹钱,可三妹妹说钱已经够了,所以他才想到这个法子,弄个房子给三妹妹,也算是长远打算,以后爱在哪儿住就在哪儿住,就算不喜欢住,那卖掉也是好的。”
星河润了润因为紧张而干涸的唇:“那、那他哪里来的钱?”
“说起这个,我可真服了他,”容霄摩拳擦掌,满脸红光地说道:“三妹妹还记得上次在东苑的击鞠吧?历来坊间都会有各种的下注赌赛,或者赌一方全胜,或者赌进几个球,因为往年的战绩,今年那些人也多是赌御鞠所赢的多……”
星河惊愕:“难不成他也下注了?”
容霄笑道:“可不是吗?我想那些坐庄的怎么也料不到,原来参与这击鞠的人,早就有把握定了会赢多少。我听了道兄所说后倒是埋怨他,怎么不事先告诉我?我也可以跟着发财呢。”最后这句,却是玩笑,毕竟容霄不是个爱财如命的人。
星河琢磨了会儿,想起当初李绝曾经说过要给自己一件东西,只是当时她不知是什么,事后也都忘记了,没想到他竟还记的牢靠,且悄而不闻地就买了房子。
她不是很想立刻收下,看了看容霄,想把这房契还给他。
可是……
星河把房契放在桌上,定神:“霄哥哥也到底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容霄道:“这两天我留心打听,赵三哥他们都不知道。倒是听说,那个李郡主也带了人紧急出城去了。不知是不是为了道兄呢?”
星河一怔:“那惠王府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容霄摇摇头,哼地一笑说:“惠王府这会儿只怕顾不得道兄了,”虽然李绝的身份已经揭晓,不过容霄还是习惯的以“道兄”称呼:“妹妹自然也知道了,王爷的那个小舅子干的事?听说皇上龙颜大怒,申饬了王爷不说,虽然裴克已经死了,却又命大理寺一查到底,昔日跟随裴克、涉及人命的,统统要办,不能放过一个。想他那些狐朋狗党,素日里做了多少恶事,还以为没人能奈何他们呢,这下好了,出了个不要命的把事情捅出来,这伙人都要跟他们的主子殉葬去了。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