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叹了声:“霄哥哥正经读书吧,我想正经去读,还不能呢。”
“对了,”容霄等她这么久却不是为闲话的:“你这两天没见到道兄吧?”
星河心想瞧了,昨晚才见到,却咳嗽了声:“没有啊,我又没得出门。怎么了?”
容霄盯着她看了片刻:“我刚才在老爷房里听训,正好有个武官来回话,说的是那霸州的将军被害之事。”
星河不晓得这跟自己或者李绝有何关系,也不想听那些可怕的,随口问:“又怎么样?”
容霄道:“那凶手至今没有找到,不过,那武官说,死去的那人很擅长什么铁砂掌之类的,打在人身上,非同小可,若是不把淤毒逼出来,时间一长便会损及肺腑。”
星河最不喜听这些打打杀杀,闻言叹气:“霄哥哥,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害我晚上要做噩梦了。”
“不是,我当然不是吓唬妹妹的,”容霄皱眉瞥着她:“我只是忽然想到,上回道兄来找咱们,身上是不是也……”
星河还没听完,已经明白容霄要说什么了,即刻色变呵斥:“霄哥哥!”
容霄被打断了,一愣。
星河也没想到自己出声这么急,彼此对视,她忙将声音放得和缓:“霄哥哥,你可别乱说呀,这些话咱们私底下当顽话,但若传出去那可非同一般呢。”
容霄才也露出些笑:“我也不是当真,就觉着……就随口跟你说一句罢了,你别放在心上。而且我想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容霄道:“那霸县距离京城足有三四百里地,来回将近千里……”他为保险起见,凑近星河耳畔:“你想,道兄离开不过两天一夜,怎么可能。他又不会飞。”
夜色里,星河的心跳声,竟仿佛是遥远的战鼓悄然擂动,她面上却无比肯定的:“这是当然。”
容霄得到她的附和,也舒了口气:“何况那凶手甚是残忍,竟杀人取头,至今还没找到首级呢……所以父亲刚才训斥我们,叫别在外头乱交朋友,就是怕遇到歹人。但道兄可是正经出家人,罢了罢了,三妹妹我不说了,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星河莫名有些心慌。
回到房中,星河吩咐了平儿,说起明儿去国公府的事,又把那放玉韘的盒子取出来。
想了半晌,还是忍不住打开。
却见是极清透的碧玉质地,像是圆筒形状,一端是齐整的,另一边却是斜形,稍短的那边有道凹下去的浅痕。
星河不通什么箭射,也想不出这个到底是怎么护手指的,只觉着这玉质上佳,一定也很贵,倒是很配庾二爷的气质。
是夜,不知是不是因为容霄跟自己说的那些话的缘故,星河果然做了几个噩梦。
她甚至梦到一个可怖的无头鬼,不知为何竟冲着自己大声呼喝,仿佛要找她索命一般,星河不知所措,被追的四处奔逃,却总甩不脱。
等醒来后心嗵嗵乱跳,窗纸上却已经泛白了。
宁国公府。
庾清梦果然比先前憔悴了好些,她的丫鬟请了星河进内,两人在桌边坐了。
星河极为心疼:“怎么就忽然病了?我本来想昨儿来看看,偏家里有事。”
庾清梦轻轻咳嗽两声,笑说:“已经好了,妹妹不必惦记。我也知道你家里有事。”
目光相对,星河清楚她必已经听说了,便窘然一笑:“又让姐姐听了笑话儿。”
“什么笑话,《增广贤文》里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那喜欢嘲笑别人的,自己背后也被人嘲笑呢。”庾清梦云淡风轻地。
星河最喜听庾清梦说话,津津有味:“姐姐真是博古通今,《增广贤文》又是什么?”
却不料庾清梦也最喜跟她说话,尤其喜欢她这憨拙的脾气,闻言抿嘴一笑:“是一本有许多好句子的书,看了会知道些道理……我这里有,回头送你一本。”
星河赶忙道谢。
两人先说了几句闲话,庾清梦便问她进宫谒见皇后的事,星河正也要跟她提这个,只是看着她身后的丫头不便开口。
庾清梦抬手,望兰等便退了出去,平儿也跟着退出。清梦才道:“要说什么便说罢。”
星河低头:“皇后娘娘之前也曾召见过姐姐,是不是?”
“是。”
“娘娘召见姐姐,跟见我……是一个意思的吗?”
“这个,大概吧,我也不很清楚。”庾清梦仍是轻描淡写的。
“四姐姐该是很清楚的吧,”星河望着她清澈的双眼:“所以你才跟娘娘说我是小门户养大的……就是不想让娘娘看中我,是不是?”
清梦的眼中掠过一点诧异,同时还有一抹激赏。她抿嘴轻笑:“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你果然是个好的,是我的知己。”
她说星河的那些话,倘若是放在别的什么女子身上,那人必然会因为自卑或者别的缘故而怒火中烧。
但是容星河并不曾这样狭隘。
“你为什么不认为我是嫉妒你才那么说的?”清梦故意地问。
星河一笑:“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好到会让四姐姐嫉妒的地步,而姐姐的心胸,也未必会有暇嫉妒我什么。”
庾清梦笑的极开心:“你啊,我最喜欢听你说话,直白痛快的叫人恨不得给你拍掌。只是你也太自谦了,你当然是好……我、我有时候其实也是羡慕你的。”
“羡慕我?”星河匪夷所思:“姐姐羡慕我什么?”
“我所羡的,有很多……”清梦垂了双眸,脸上的伤感悒郁,就如同晴空里掠过来的阴云:“但我最羡慕你的,是……有人真心的知你疼你。”
星河愣神,她呆了会儿:“姐姐指的是……”
“那天那个跟着容二爷的小道士,惠王府当差的,对不对?”庾清梦淡笑着看星河,看到她闪烁惊愕的眼神,以及脸上慢慢爬起的红云。
在这一刻,清梦心底涌现的,也许真的是可以称得上“嫉妒”的东西。
因为星河有的,许是她这一辈子都碰不到的。
第68章 .三更君真心对我好
上回在宫中,敬妃娘娘召星河前往。
没有什么掩饰,敬妃的话很直接。
她问星河:“你为什么要在昭阳宫里故意做那场?”
星河猝不及防,但面前的人是庾清梦的姑姑,她不想将对方当做敌人看待。
她只能尽量谨慎:“我不懂娘娘的意思。”
敬妃环顾无人的殿内:“你瞧,人都退下了,我跟你的话,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她走到星河身前:“你先前明明表现的再正常不过,为何突然跟那丫头一唱一和的,是有人告诉了你什么,还是你自己琢磨出什么?”
星河心里发惊,紧闭双唇。
敬妃看着面前的少女,不怪皇后一眼就看上,连她,此刻心存偏见而近距离地盯着瞧,竟也看不出什么瑕疵。
就像是老天用举世难得的羊脂玉精心雕琢出来的人儿,叫人看着,只有赞叹其美的份儿。
“皇后娘娘,是在为王爷挑选侧妃,”敬妃清晰地说着,眼睛盯着星河神情变化,“本宫不明白的是,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心里该清楚,这对你而言是很好的一条登天路。”
星河静静地说道:“回娘娘的话,臣女自知福薄,什么登天之路,臣女走不起,也不敢奢望。”
敬妃皱着眉,终于说道:“实在怪的很,你跟梦儿,都是一样的出人意料,或者……这才是梦儿跟你脾气相投的缘故。”
她说起庾清梦,星河才又抬眸:“娘娘……”
“梦儿跟你不一样,她可以有很多选择,不必非得要那个侧妃位子,但她居然肯为了你……”敬妃戛然止住,“而你,明明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一个选择,你偏偏不要。”
星河直接忽略了后面一句:“娘娘你说什么?四姑娘、什么为了我?”
敬妃吁了口气:“果然我们是老了么,猜不透孩子们的心了……罢了,你自己问她去吧。我也懒得多事了。”
国公府。
清梦提到了李绝,星河不出意料地,脸色变得很不自然。
她没想到,仅仅是见了一次,清梦竟然就看出了她跟小道士之间的……这不由地让她心里有些惊悚之感。
清梦能看出来,那别的人呢。
“姐姐……”星河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怯怯,有些羞怕地垂了头。
她低着头的样子,活脱脱一朵艳冠群芳压低枝头的牡丹花。
庾清梦嗤地笑了:“你怕什么?难道我会给你们到处嚷嚷去?”
星河小心地瞅着她,喏喏地:“你怎么就……”
“怎么就看出来么?”清梦握住了她的手:“他喜欢你,你心里有他,这是藏不住的,有心人一看就能看的出来。”
星河简直顾不得害羞,她只是惊悸,赶紧在心里回想先前跟李绝的相处到底有那些不知不觉真情流露的时候。
被清梦瞧出来还是其次,千万不能给别人看破。
庾清梦见星河垂头不语,神情惶然。她倒是有些猜到星河的心思:“虽然彼此有意,只是他的身份,终究是个问题。”
星河蓦地抬头,清梦一笑:“罢了,我怎么像是个红娘似的。总替人操心。”
这句又让星河脸红起来,她不再问清梦此事,而是回到先前宫中事上。
“敬妃娘娘说,姐姐是为了我……才在皇后娘娘跟前……”
“也不算为你,”清梦未等她说完便道:“其实我家里,除了二叔跟敬妃姑姑,其他的人都愿意我进王府的。”
“你果然是要进……”星河受惊。
当时敬妃的话含而不露,星河只是暗中思忖,并没落实,如今听清梦亲口说,才信了确有此事。
庾清梦微笑如故,眼底却是一片荒芜似的漠然:“这就是生在大族之中的‘好处’,不管是哥哥的亲事,还是我的,都是要家里做主。”
星河闭上双眼,想要理清脑中所想:“可、可……庾二爷不想你进王府,必有他的道理的!那进王府一定不是好的!”
“惠王妃是个嫉妒成性的,未必能容得了什么侧妃,二叔是不愿意我受委屈。”清梦淡淡地,提到庾约,她原先荒漠似的眼神里多了点暖意:“他到底是疼我的。”
“那你就别去!”星河情急地反握住她的手:“庾叔叔那么能耐,他一定有法子的呀!”
话音刚落,星河的脸色僵了一僵。
她的手蓦地松开了清梦。
“难不成……”星河的目光闪烁,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真相,而不敢面对。
清梦本是不想告诉星河,庾约跟敬妃的法子就是让星河取而代之。
虽然是高门或者官场之中常用的手段,但对星河来说依旧是太残酷了。
可清梦知道星河并不笨,或早或晚她就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