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娘娘谬赞了,臣女不敢。”
敬妃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有什么敢不敢的,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倒真比我们四丫头还要出色。”
星河忙道:“臣女惭愧的很,不管是品貌出身……臣女都没法儿跟四姑娘相提并论。”
这话透着诚恳,敬妃就近细看,有些诧异。
皇后的脸上却悄然露出了满意之色。
从星河进殿行礼,到跟敬妃的几句对答里,她看不出任何粗俗失当,简直不输给任何一个大家闺秀。
原来自从庾清梦出宫之后,敬妃又惊又气。当初皇后对星河起意,也是她经常拿些宫外的传言等不住在皇后耳畔吹风导致。
如今见清梦竟自己丢了这脱身机会,敬妃自然不会罢休。
她到底手段高,不露声色地撺掇了几次,便让皇后的心活起来,还是决定亲眼一见。
从方才皇后的脸色,敬妃看得出她很喜欢容星河。
确实,星河的美貌也让敬妃都为之一震。
她故意道:“不必自谦,四丫头对你可也是赞誉有加,还说你非但人物好,且琴技了得呢。”
星河爱屋及乌,对她毫无怀疑,却也仍谨慎地:“回娘娘,这也是四小姐故意抬举的罢了。其实臣女的琴技跟四小姐比,简直不值一提。”
敬妃见她始终谦恭,毫无骄矜之色,便对皇后道:“娘娘您看,这孩子竟是乖得很。只是臣妾想见识见识三姑娘的琴技,不知可否?”
星河脸上红起来:“娘娘恕罪,臣女怎么敢班门弄斧?”
敬妃道:“不必这样,我并不擅长弹琴,琴技也是一般。”
皇后兴致盎然:“既然如此,三姑娘,你便替我们抚奏一曲吧。”
星河没法推辞,宫女抱了琴上来,她只好当众弹了一曲,虽然在座的都不算是音律大家,但只听琴音淙淙,已经为之陶醉。
皇后大悦:“果然是好!三姑娘也算是才貌双全了。”
不由分说,竟要留众人午膳。
皇后入内更衣,苏夫人同晓雾晓雪星河在偏殿,此刻不仅是苏夫人,连两位姑娘也都看出来,皇后跟敬妃都格外留意星河,只是还猜不准到底为何。
可苏夫人心里窃喜,看皇后娘娘的反应,多半是好事。
这个空档,他们本来都等在外间的贴身丫鬟等便进来伺候。
平儿走到星河身后,趁人不注意悄悄拉了拉星河的衣襟。
星河会意,虽诧异在宫内又有何事,却也借机起身,假装打量殿内的,慢慢走开。
“怎么?”她低低问。
平儿道:“有一件事很奇怪,我才听见……”
刚才平儿等都给带到偏殿等候,不许乱走,她不知星河应答是否妥当,时不时地走到门口听外头的动静。
不多时,听见有人经过,说是皇后那边要琴之类。平儿听了这个,心里倒是喜欢的,她知道星河琴技极好,若要弹琴却不怕。
后来皇后命传膳,宫中的内侍们都忙了起来。
却见有两个太监从殿中退出,且走且悄悄地说:“奇怪,这位靖边侯府的三姑娘,明明没有什么小门小户的小家子气,怎么上次宁国公府的四小姐那么说她呢。”
“是啊,听人说他们两个还很亲近,难道庾家四小姐表面亲近,背地里却嫉妒,所以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说她小户养大了的不体面?”
“可不是么,她自是该知道皇后娘娘因为惠王妃的缘故,最讨厌小门户里的女孩儿的……”
平儿听的分明,震惊而不信。
此刻跟星河一五一十地说了,疑惑地问:“姑娘,这到底是怎么说的?庾四小姐竟然背地说你的坏话,咱们可也没得罪过她啊?难为她表面上跟姑娘好的那样似的!”
星河也很错愕:“是不是你听错了?”
平儿受了冤枉:“我怎么听错!”
星河道:“那必然是那些人弄错了,在那里胡传的。”
平儿也觉着不可能:“他们都是皇后娘娘宫内的人,怎么会胡传,传这些对他们又没好处。”
星河拧眉,她反正是不信庾清梦会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宁肯相信这些人是听错了,有什么误会。
平儿却琢磨出一个结论:“我看呀,四姑娘必然是觉着姑娘的名头盖过她了,所以才故意地说姑娘的坏话。”
星河听着她这句,有些发愣:“你说什么?”
平儿以为她不喜欢自己嚼庾清梦的舌,忙道:“罢了,当我没说。”
星河盯着她:“你说、故意的?”
平儿见她听到了,只得承认:“就是嘛,这些人又不会传错话,那就只能是四小姐故意的了,没想到,她的心眼儿可真小!”
星河闭上双眼,喃喃:“故意的,故意的……”突然想到方才那两个人说什么“惠王妃”,小门户,而方才皇后娘娘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眼光。
星河像是想起什么,身上阵阵发冷:“坏了!”
平儿吓了一跳:“怎么了?”
这会儿苏夫人因见她两个嘀嘀咕咕不知做什么,终于发声:“三丫头,你在那说什么?”
星河的心突突乱跳,回头一笑:“太太,我的妆有些花了,叫平儿给我看看呢。”
这倒是大事。苏夫人便不理论了。
星河暗暗地握住平儿的手腕,闭上双眼,飞快地想了会儿。
“平儿,”星河心里冒出个很大胆的想法,虽然冒险……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她咬了咬牙:“你得吃点苦头了。”
午膳正紧锣密鼓的准备。
皇后娘娘先派了两个内廷嬷嬷来陪客。
宫女们重新上茶,平儿捧着茶盅给星河,正星河抬手,两下一撞!
茶水泼了出来,正洒在星河手背上,茶杯跌落,撞的裂开。
平儿吓了一跳:“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混账东西!”星河疼的拧眉,猛然站了起来:“要你做什么用?连伺候都伺候不妥当!是要害死我么!”
嬷嬷们都愕然侧目。
丫鬟伺候不当自然容不得,但是这位四姑娘是不是……
星河好像气的忘乎所以,她显然心疼那被烫红了的皮儿:“蠢东西!这可是在皇宫里,不是在咱们那乡下小院子里,你再敢这样丢我的脸,看回去不打断你的腿!”
平儿嘤嘤地擦着泪道:“姑娘我不敢了,饶了我这次吧。”
“你还哭?”星河一咬牙,竟去拧她的耳朵:“这几日没打你,你就又皮痒了!把泪给我憋回去,不然我可不管这儿是不是皇宫,先给你两个嘴巴子。”
平儿抽噎着躲闪:“不敢了,姑娘别打我了。”
苏夫人从星河站起来的时候就看愣住了。
她本来是该劝住星河的,但因为发生的太快,太出乎她的意料,她竟只是看呆在原地。
容晓雾跟晓雪也震惊而呆若木鸡地望着星河:星河在府内从来与人为善,唯一红脸的,一是在冯姨娘那次,二就是顾云峰那次。
没想到这珍贵的第三次,竟然是在宫中发作。
苏夫人本来最相信她是个进退有度的,而且从进宫到方才,简直叫人赞不绝口。
哪成想居然来这一招,她后知后觉地站起来,惊怒着急:“三丫头!”
星河给她呵斥,一时如梦初醒,忙把平儿放开:“太太……”她有些胆怯、还有明显的心虚:“我我、我是……都怪这个丫头!把我的手都烫坏了!”
苏夫人早看见旁边那几个嬷嬷脸色不对,沉声呵斥:“你还不住嘴,这是在宫内不是在侯府,要教官丫头,回去有多少教不得!”
“是。”星河这才乖乖答应着低下了头。
而那原本带着笑意的嬷嬷们,很快站起身板着脸走了。
午膳时候,皇后也没露面。
这让苏夫人心里大为不受用,她知道这必然是因为星河那一场闹的缘故,忐忑惴惴,生恐皇后动怒。
可又不便在宫内就训斥星河。
苏夫人只好在心里酝酿,该怎么出言告退。
晓雪看出些异样,趁着夫人不留意,悄悄地问:“三妹妹你干什么?发那么大脾气?”
星河只做委屈的样子:“我、我的手都烫坏了,生怕不能再弹琴,就……忘了。”
晓雪似信非信。她知道平儿是星河从乡下带来的,非同一般,别说打骂了,感情只怕比跟他们这些人还好。
可若星河是故意的,那也完全没道理,她绝不会这么蠢笨,自己往自己脸上抹灰。
正说着,敬妃娘娘的人来到:“娘娘请三姑娘过去说话。”
御书房。
内侍小步进入,低低在皇帝耳畔说了几句话。
皇帝一笑:“看样子不用过去了。”
在皇帝面前,长桌之后站着的,却是庾约:“皇上何意?”
皇帝眼波闪烁:“那个容三,因为婢女打翻了茶,她竟然当场动怒,大发雌威,差点暴打婢女。皇后的人看的明明白白的。”
庾约听着“大发雌威”,眼底诧异之色一闪而过。顷刻,唇角却抽了抽。
皇帝调侃地看着他:“难为你还欣赏她,赠她什么琴,难道看不出是个内带霹雷的刁蛮性子?”
庾凤臣咳嗽了声,像是应酬般低低一笑:“这个……臣看重的是她的琴技天赋,没在意她的脾气。但想来也不足为奇,这三丫头很小就给送到了乡下,当然不像是高门大户里的姑娘。什么动手暴打之类的,大概都是……乡下养成的习气。也算是、咳!真性情了吧。”
皇帝满脸嘲弄的笑意,把面前的一份折奏挪开:“你的狡辩也算有趣,原来河东狮吼竟是真性情。就怕皇后没法儿让惠王府多两个真性情的女子。”
庾约低头不语。
皇帝却把这一页揭了过去:“信王府的人快到京了,你知道吧。”
“有所耳闻。”
皇帝道:“时隔多年,信王府第一次派人来,竟是为了那个小李三……凤臣,你说他们为什么把这孩子扔在外头?”
“皇上这可是为难臣了。信王府远在辽北,府内又铁桶一般,要探听消息都是难的。”
皇帝的目光有些朦胧,终于道:“朕却是听说一个消息,只不知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