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止步,先也向着庾轩屈了屈膝。
庾轩竟有受宠若惊之感,忙举手一扶:“妹妹不必多礼。”
只是星河还没来得及细看他,马车中,庾清梦掀开车帘轻轻招手。
星河看到她芙蓉般娇嫩的脸上笑意清浅,简直像是看到晨曦似的喜欢。
平儿自到后面一辆,跟庾清梦的丫鬟望兰坐在一起。
马车之中,庾清梦握着星河的手,看她手上只戴了个镶绿松石的金戒指,硕大的清绿宝石贴在纤细白嫩的手指上,怪异中又透出几分莫名的好看。
她漫不经心地:“咱们今儿出城玩去好不好?”
星河只觉着同她一起,不管城内城外必是好的,便笑问:“去哪儿?”
“去……青叶观,好么?”庾清梦微微歪着头,笑看星河,眸中大有深意。
星河听了去这里,只是觉着有些意外。
但她却料不到,上次只是见了一面,庾清梦就察觉她跟李绝之间的情愫了。
“怎么突然想起去那儿?”她惊奇地问。
庾清梦无意识地抚着她戒子上的那颗宝石:“京城里的人,拜佛的去香叶寺,信道的去青叶观,无非是这两个出名的地方。我还是不喜欢光头,所以……”
星河听的忍俊不禁:“拜佛还是信道,难道不是看心里信什么,而是看人?”
“对呀,”庾清梦却并不觉好笑,半真半假地,看着她秋水似的双眸:“有时候确实是看人的。”
小道士的身影突然闯入星河心里,她垂下眼皮,喃喃道:“也许姐姐说的对。”
马车过了牌楼,停在青叶观山门之外。
望兰跟平儿还在后头,庾轩跟容霄过来接人。
容霄是个不管不顾的急性子热心肠,没成想是庾清梦先下车的,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清梦落地。
而那边庾轩趁机把星河接了下来,左手探出为她搭着,右手小心拢着她的后腰。
低头的瞬间,说不清是兰香桂气,沁入口鼻。
这一刻,虽不曾如何,却已觉着不虚此行。
星河却心无旁骛,只忙道了声多谢,便看向清梦。
清梦正驻足转头,看向旁边的道观的门,她的目光却是穿过那门,似乎看向了道观更深处。
这时身后的马车停下,望兰跟平儿赶了过来。
先前国公府的人前来通报,早有掌教真人亲自迎了出来,庾轩跟容霄上前寒暄。
清梦对星河使了个眼色,带了丫鬟自顾自进内。
庾清梦来过此处多次,星河还是头一次来,进了那古青石的山门后,抬头见院中很大的一棵银杏树,后面,便是庄严雄伟的玉皇殿。
星河察觉,清梦的神色好像跟先前不太一样了,眼神有些朦胧,脚步也有些凝滞。
她还以为清梦是累了,便问:“要不要先找地方歇会儿?”
清梦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那就往后走走罢。”
这时侯庾轩跟容霄也赶了上来,张掌教便先引了众人往后面山房歇脚奉茶。
容霄是个耐不住安静的,他并不觉着累。
见星河陪着清梦,他就先跟庾轩说了,自己带了小厮出去先逛。
略吃了口茶,清梦微笑跟星河道:“妹妹不必陪我,不如让哥哥也先带你出去走走罢。”
庾轩正不知该怎么开口,闻言心里喜悦,就看向星河。
星河总觉着清梦似有心事,心里掂掇,终于点头道:“我们就在外头,有什么话,让望兰姐姐叫一声。”
当下庾轩陪着星河走了出来。
他总算得了机会跟星河独处,却又不敢造次,陪着走过一重院子,便指着前头道:“妹妹可知道,玄真殿前有一棵千年古树,据说可灵验呢,树前祈愿无不成的。”
星河有些兴趣,又不想撇下清梦:“那等会儿跟姐姐一起去看看吧。”
庾轩本想陪她过去,听她这么说就不好意思了。
但他却也知道,机不可失。
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平儿,见丫鬟也正在四处张望,他便唤了声:“星河妹妹。”
星河抬头,猛地看到庾轩因为情切煎熬而有些微红的眼圈,以及那几乎藏不住情绪的眼神。
心头一震,星河猜到了这青年心里在想什么。
杏花林那日之后,庾轩自是动了心,只是上回在府里见着,也没见他怎样,星河还以为他抛下了。
谁知竟不曾。
倘若等他说出口自己再拒绝,以后就不太好见面了,而她却舍不得清梦。
于是星河抢先一步,仿佛一无所知地:“庾大哥,我真是高兴。”
“妹妹高兴什么?”
星河感喟般说道:“上巳那日跟庾大哥和四姐姐相见,我只以为你们会瞧不上我,谁知,四姐姐竟把我当成亲姊妹般看待,而庾大哥,也毫无芥蒂地将我一视同仁,做亲妹子一样,岂不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
庾轩的脸上白了几分,他被情所迷,不晓得星河的苦心,只觉着她误会了自己。
什么“亲妹子”,他明明是想她……
星河却笑吟吟道:“是了,我隐约听说,府里要给庾大哥择亲,我想将来的嫂子,一定是个高门大户里温柔贤淑的,待会儿到了庾大哥说的那银杏树,我定要给庾大哥许个愿,希望你可以得个称心如意的嫂夫人。”
如果说前两句,庾轩还可以觉着星河是误会自己的心意,那么这两句,显见的星河对自己完全无心。
就算他再开口又有什么用呢?
庾轩抿了抿唇,他到底是大家公子,不是那种孟浪之人,星河既然已经表明心意,自己何必强人所难,弄的大家以后见面都尴尬?
庾轩摁下那份心疼,他假装不经意地一笑:“妹妹真是有心人……”
笑的有点勉强,庾轩怕被看出来,只得转开头:“不知二爷跑到哪里去了,别迷了路,星河妹妹你先回去陪着梦儿,我去找找他。”
庾轩不能再留下了,他怕自己的定力不够,会忍不住。交代了这句后,便急忙去了。
星河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身影,缓缓地吁了口气:“还好。”
平儿在后虽看似打量景色,其实也听了个大概,此刻就忍不住道:“还好什么呢,我倒觉着怪可惜的,庾公子确实是个君子。”
星河道:“你又来了。”
平儿冲着她吐吐舌:“反正我就觉着,庾公子在吏部当差,总比那人在王府念经要有前途的多呢。”
星河急忙转身去找庾清梦:“我看你也快成念经的了!”
平儿且走且笑。
谁知两人回到房中,却惊讶地发现清梦竟不在屋内。星河很是愕然:“这么一会功夫,竟去了哪儿?”
平儿也疑惑:“四姑娘不是没轻重的,难道是去寻咱们了?别是走岔路了吧?”
星河心想,他们是第一次来,清梦跟庾轩却是熟门熟路,当下道:“咱们去找找吧。”
平儿拦着她:“万一他们又回来了呢,姑娘在这儿,我去瞅一眼就回来。”
星河总不放心,就站在廊下等候。
顷刻,见一个小道士低着头缩着肩颈从角门走了出来。
乍一看,那般身形,她几乎以为是李绝。
但是李绝如今自然是在京内,而且李绝走路从来身形如鹤般灵动,如松柏端直,却不似这样低着头、拱肩缩背的毫无气象。
自己竟是呆痴了似了,见到一个道士就以为是李绝。
星河脸上略热,只扫了那道士一眼,却看不到他的脸。
她谨慎地退开了一步。
那小道士却径直走到她身前,粗着声音道:“三姑娘请跟我来。”
声音也是陌生的,像是盖在一口米缸内发出的嗡嗡响动。但却又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像是春天的柳丝不小心擦过脸颊,闹的发痒。
星河本来没盯着小道士看,此刻便转过头来。
那小道士依旧地揣着手,低头缩颈。
星河越看越是起疑,正要凑近打量,却听小道士道:“容姑娘只管盯着我一个出家人看做什么,未免太不庄重了。”
最后那句却破了音,带出了几分无法压抑的笑意。
与此同时星河也总算看见那双低藏的清俊眉眼:“小绝!”
又惊又恼,星河挥拳打向他身上:“真的是你,在弄什么!”
李绝放下肩头,抬起头来,唇红齿白地笑了:“姐姐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认不出也就罢了,竟不知躲躲,万一是个坏人,把你抱走了怎么办?”
“你怎么在这儿?”星河往他身后看看,并无他人:“你不是……”
可话没说完,她就发现李绝的脸上有些奇怪的痕迹,仔细一看,却竟像是手掌印。
“这是什么?”星河惊愕,瞬间忘了别的,伸手去捏住他的脸想看仔细:“怎么回事?”
李绝给她握着下颌,像是给挠着痒痒的猫,一动不动。
他本是羞于让星河发现自己吃了亏的,但是这会儿,却突然无师自通的,他可怜巴巴地说:“遇到了一个坏人,打了我一下。”
星河惊恼:“什么坏人,这么大胆?”
李绝却知道平儿很快就回来了,当即握住她的手道:“姐姐跟我来,我同你细说。”
星河身不由己跟着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等等!要去哪?我、我还等四姐姐呢……”
她的双足想要不动,却给他拽的被迫往前挪。
“不用管她,”李绝回头:“她又丢不了。”
他脸上的伤痕那么清晰,星河的心一阵抽抽,脚步居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李绝也算是“地头蛇”,他的耳朵又灵,听到动静便不露声色地躲开。
从山房往后,居然没遇到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