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航:“那梁护法呢?”
陆云檀沉默了。
她也不知道。
梁云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她失去了和他的一切联系,也无从得知他的现状。
她一沉默,气氛也跟着低落了起来,李月瑶见状立即岔开了话题:“今天操场上的人好多呀。”
李航立即附和:“就是,大晚上人还这么多?都这么爱运动?”
陆云檀抬头看去,发现今天晚上来操场活动筋骨的学生还真是格外的多。
半分钟后,他们仨从南门进入了操场,把棉服外套脱掉后直接扔在了红色塑胶跑道内侧的人工草坪上,然后就甩着膀子跑了起来。
冬夜凉凉,微雪飘飘,一呼一吸间白雾茫茫。
跑了一圈后,陆云檀的鞋带忽然开了,就让李航和李月瑶先跑,自己蹲下去系鞋带。
刚把鞋带系好,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呢,她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双白色的男士运动鞋,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了周洛尘的声音:“比赛么?跑四百?”
陆云檀抬头看了他一眼,顺势从地上站了起来,没好气地说了句:“我才不和你比呢。”说完,直接绕开了她,继续顺着跑到跑了起来。
周洛尘不明就里,追了上去,与她并肩而跑:“我怎么惹着你了?”
陆云檀斜眼瞟了他一眼:“你真不知道?”香飘飘事件过后,她再和周洛尘面对面相处的时候,也没那么别扭和尴尬了。
周洛尘反问:“知道我还问你?”
陆云檀这才发现他是真的不知道,只好把话说明白一些:“你为什么不回我的微信?”
周洛尘:“……”
忽然一下子岔气了,疼得厉害。
他捂着左肋下侧,停下了脚步:“我手机被没收了。”
“啊?”陆云檀有些意外,跟着他停下了脚步,“什么时候的事?”
周洛尘:“十月份,篮球比赛结束后。”
陆云檀忽然好愤懑:“为什么学校不通报批评你?”
周洛尘:“……”
他沉默片刻:“可能只是单纯的因为我学习好。”
陆云檀:“……”
哼!
她每被没收一个手机,就要被通报批评一次。
真不公平!
陆云檀的眉毛又拧了起来,小嘴巴微微撅着,“不服气”这三个字写了满脸。
看着她的小表情,周洛尘没忍住笑了,忽然明白了梁云笺为什么那么喜欢去找她了。
确实很有意思。
他笑着说了句:“确实挺遗憾,我也想感受一下被通报批评的滋味。”
陆云檀瞟了他一眼,开始阴阳怪气:“那多简单啊,你明天去年级长办公室门口,当着他的面玩手机,愿望立即就能实现。”
周洛尘:“……”
真是惹不起。
他叹了口气:“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是忘记告诉你了,最近太忙了。”
陆云檀还在阴阳怪气:“呦喂,您整天忙什么呢?”
周洛尘无奈一笑:“申请东辅大学的保送生名额。”
陆云檀怔住了,惊讶又茫然地看着他:
保送生名额不应该是梁云笺的么?
他只是缺席了一次月考而已,就被取消保送生资格了么?
抿了抿唇,她没忍住问了句:“那、梁云笺呢?”
周洛尘却反问了一句:“他要移民了你不知道?”
陆云檀忽然瞪大了眼睛:“什么?”
周洛尘:“全家移民到美国去,最近一直在办理签证,所以才没来学校。”
陆云檀彻底僵在了原地,整个人呆若木鸡,像是忽然被人当头打了一棒,给她带来了无尽的冲击和错愕——
梁云笺他、竟然要移民了?去美国定居?再也不回来了?
这就是他不愿意回复她消息的原因么?因为他要去当美国人啦?
她哥曾经说过的话忽然在脑海中冒出:
“你把人家当好朋友,人家不一定把你当好朋友,少上杆子倒贴。”
“说不定你在人家眼里就是一个普通同学,毕业之后再也不会联系那种,因为人家看不上你,觉得和你联系没什么必要。”
梁云笺是不是真的觉得和她继续保持联系没什么必要,所以压根没想过告诉提前她这件事?临走前随便给她打个招呼就行了是吧?
他是不是也没把她当成朋友,只把她当成了一个好糊弄的小傻蛋,一直在用一副虚伪的面貌来和她相处?
还是说,这件事他谁都没说呢?
可是他告诉了周洛尘这件事,这就说明,这件事并不是谁都不能透露,而是分人。
她在梁云笺的心里是下等人,没必要提前告别的那种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忽然特别委屈,委屈极了,像是被最信任的人以买糖果名义骗出了家门,结果却把她抛弃了。
也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雪花落进了眼中,她的眼眶开始一阵阵地发酸。
周洛尘一直保持着沉默,似乎是在等她自行消化这件事。
咬着牙关沉默许久,陆云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问周洛尘:“他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早就跟我说了,大概是这学期刚开学吧。”周洛尘垂眸瞧着她,问“你们俩关系不是挺好的么?他竟然没告诉你?”
陆云檀的心头忽然冒出来了一股火气,也不知道是在生周洛尘的气,还是在生梁云笺的气:“人家是高贵的美国人,跟我有什么好说的!”
第36章 “听说你要移民了,去当……
还不到早晨八点, 东辅市人民医院就已经人满为患了,人山与人海不仅侵袭着宏伟的门诊楼,还在不停地侵袭着高大的住院部大楼。
3号住院部大楼有八台电梯, 还分高底层和单双层, 然而梁顾愣是在通往10—20层(单层)的这两台电梯前等了有足足十五分钟,才成功跻身搭乘。挤进电梯后也用不着他腾出手摁楼层键,反正每层都有人下,所有的单数楼层键早就被别人摁亮了。
到了19层, 电梯门缓缓开启,梁顾拎着早饭走下了电梯,虽然手中拎着的是保温袋,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去摸了摸,生怕饭凉了似的。
每间病房的大门上都镶嵌着长方形的透明玻璃板,走到1930这间单人病房门前时, 梁顾先朝着病房内看了一眼, 看到了站在窗前的儿子。
一晃十几年过去, 当初的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已经变成了一个身型挺拔的俊逸少年,颇有他年轻时的风范。
但其实在当年, 这个小子刚刚出生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不知所措。护士把裹在蓝色襁褓中的孩子抱给他的时候,他连抱都不知道该怎么抱,两条胳膊全是僵硬的。
后来, 孩子一天天的长大, 他也慢慢习惯了为人父的身份,并且伴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也会设想未来, 设想儿子长大后会从事什么职业?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孩结婚?会生一个男孩还是女孩?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变成满头白发的老爷爷了。
但谁知道呀,孩子得病了。
两年多以前,噩耗忽然袭来,如用陨石撞击地球,把他的家庭撞得动荡不堪,无论是他还是妻子,都无法接受孩子得病的事实,但是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想过放弃——
保守治疗是能暂时保持肿瘤的稳定,但没人能保证肿瘤不会病变、不会恶化。
他们想要的是根治,想要他一生安康,寿终正寝,而不是兢兢战战地活着,或者死于一场疾病带来的意外。
这两年来,他和妻子问遍了全国乃至全世界范围内的知名脑科医生,大部分医生看完儿子的病例后,都建议他们保守治疗,仅有极个别医生说可以手术一试,但却无法保证生存率,也无法保证术后残留的伤害会有多大。
在无法保证生命完整的前提下,他们不敢拿儿子的生命去赌。
后来,他们听说休斯顿的一位专攻脑部病变的医生正在研究开发新的治疗手段,还听说他曾经成功治愈过一名和他们儿子的病情极为相似的病例,于是乎,他立即推掉了所有的工作,怀揣着所有的希望远赴美国。
飞行万里,前途渺茫,但万幸的是,那位金发蓝眼的医生看过儿子的病例后,很欣然地表示可以接受他成为自己的病患。对于他和妻子而言,这绝对算是两年多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原本渺茫的希望被点石成金,变成了浩瀚烟花,被阴霾笼罩许久的生活终于重现了斑斓色彩。
但是他们夫妻俩谁都没想到,这个不要命的臭小子竟然瞒着他们俩报名参加了篮球赛。
脑瘤患者最忌剧烈运动,稍有不慎就会导致脑出血或者肿瘤破裂。
更绝望的是,儿子的病情特殊,导致他暂时无法接受开颅治疗,所以他们只能选择保守治疗的方式。
那个臭小子,在icu中躺了整整一个月,各种仪器加身,每天都在和死神抗争。
在那短短的一个月中,他们夫妻两人收到过数次来自icu的病危通知书,其中有几次连主治医师都要放弃了,下达病危的时候,还劝他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他的妻子宋瓷还曾在icu门外哭晕过好几次。
但或许是天见可怜,又或许是儿子命不该绝,在死亡的边沿徘徊过无数次后,他竟然挺了过来。
半个月前,他的情况逐渐稳定,被转至了普通病房。
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他的妻子宋瓷说,这小子是命大,白捡了一条命回来,还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很赞同妻子的说法。
此时,窗外的阳光正好,无私地照耀着病房内的一切。
梁顾推开了病房的门。
站在窗前的梁云笺听到脚步声后,转过了身。
他的身上穿着一套蓝白条相间的病号服,朝阳的照耀下,浓密的短发漆黑如墨,肤色浅的有些过分,呈现着一种病态的苍白感。
走进病房后,梁顾先问了一句:“你妈呢?”
梁云笺微微卷起了眼梢,笑着问:“才几个小时没见就想她了?”
梁顾瞪了他一眼:“天天好得不学,调侃你爸妈一整套。”他走到了餐桌前,将早餐袋子放到了桌子上,又问了一遍,“你妈干什么去了?再等会儿饭就凉了。”
梁云笺没再调侃他爸:“缴费去了。”沉默片刻,他忽然对自己的父亲说了句,“对不起,让你们破费了。”
梁顾:“……”
青春期的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段,会对花费父母的钱财产生愧疚情绪,这是一种懂事的标志,也是成长的标志,但梁顾并没有感到欣慰,反而无尽心酸:“你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