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海风,带着几分未尽的寒气。
海面上远远的,月光洒落下来随着潮涌泛起清辉点点。
任含香闹了这么大半夜,这会儿也是没什么心情在和叶小孤争辩下去。
毕竟他的话说得这么直白了,还损了她几句,她自然也没心思去关心这不识好的人。
即便是朝天宫也好,再险绝的地方也罢,他去了也就去了,回不来她自认也不心疼。
心念之间,她强作事不关己的在海边走了两步,最后还是忍不住一头扑到叶小孤怀里,踮起脚尖想要亲他一下。
没想到她难得的主动一回,他却退后了半步,看着她嬉皮笑脸的直笑。
“瞧瞧这德性,合着是久了没吃着好的,这会儿馋嘴了不是?”
“滚~”
任含香一听这话,虽然也知道是他的调侃,还是下意识的就羞得转身要走。
她还没等多走两步,突然被他猛的一拽,一把就拉进怀里,狠狠的亲了一下。
风光正好,海风徐徐还带着些许的浪涛声。
两人又是一对儿有情人,哭闹一场到此,正好算得上完美的落幕。
到底是好些日子不见,他和任含香以前见面也没做什么好事,这会儿腻味起来好像还真有些停不下来的意思。
徐徐晚风如旧,眼见着任含香还不松嘴,叶小孤轻轻的推了她一下,缓了口气玩笑一句道。
“合着是章鱼嘴儿还是怎么?带吸盘了?”
“……”
任含香白了他一眼,暗淡的夜色掩住了她脸上的红晕,一时还不那么尴尬。
叶小孤玩笑一句之后,抚了抚她的长发,轻声道。
“差不多得了吧,这大晚上站在海边吹冷风也没什么意思,先回家再说。”
“哼~我看你怕是在担心家里那只小狐狸吧?”
“我还就是挺担心她的,难不成你这个小姨太也想管管?”
“呸!谁是你……”
话还没说完,叶小孤突然伸手在她嘴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暗自皱着眉头看了看远处的海面。
夜色之中,一片黑暗无际,辽远的海面一如无尽的虚空,莫名的让人生畏。
“怎么了?”
见着他一脸认真的看了好几分钟也没什么动静,任含香好奇的问了一句。
“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不对劲儿?什么感觉不对劲儿?”
“说不清楚。”
寻常所见,无外乎一目以观,再不然就是响动,气味,甚至是无形的气势,真元气劲散发的威压。
但是眼下明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心绪突然窜起根本没法停止。
说不上不安,因为感觉不到杀气,只是隐隐好像是有东西在暗处窥视一般。
就在叶小孤暗自皱眉苦思之时,任含香突然没好气的揪了他一下,气呼呼的说道。
“我看你这狗东西就是装腔作势!回去就回去,半点儿都丢不得。好好一个大男人还装模作样的,先前你吼我的时候没这么装两下?”
“我哪儿吼你了,只不过玩笑一句而已。”
“你那叫玩笑?”
“怎么就不是玩笑了?”
因为任含香突然这么一打岔,他也只好收回心绪,两人这么吵吵闹闹着一起离开了海边。
如果他现在还有当初那双能辨阴阳的双目,估计刚才一回头的功夫就能发现两人身边的海滩上正好盘踞着一只巨大的章鱼灵体。
那模样,倒是和当日南博招击杀的怪物如出一辙。
……
南市本来就不算大,从南到北不过百八十里路。
原本御空而行,或许只是转眼的功夫而已。
不过任含香刚才安分的那一段时间好像是在暗自酝酿着说辞似的,这会儿絮絮叨叨的说起来,一时还骂得叶小孤不敢还口。
眼看着要是这会儿回去,估计这姑娘还得气着跑出去,叶小孤索性带着找了个清净的地方。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泡了海水不冲两下,等干了之后粘上海盐做腊猪脚?”
“呸~你才是腊猪脚。”
他突然扭头带着她走进了酒店,这姑娘话语之间的语气都缓和了几分。
她一直就是生宝儿的气,如今见着他稍微分出几分心思和她在一起,心里的怨气自然是散去无踪。
其实叶小孤倒也不是故意惯着她,只是御空而行之间偶然见到了这酒店的灯牌。
丽思卡尔顿酒店。
当初遇见了小道姑,他第一次刷了柳生烟的卡,带着她进了这里。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宝儿的本事,只当做这小道姑神通广大,说不定会把宝儿给抓了回去,为了制住小道姑还费了不少功夫。
往事如昨,好像上一秒刚发生过,又好像是真是隔了许多年月似的。
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叶小孤也没带着任含香去前台,一则没带钱,二则也嫌麻烦。
御空而行,他带着任含香飞到了最初住过的总统套房里,随手掐了一个术法封住房门,免去了许多麻烦。
这里既然是酒店套房,自然是点饰紫金之色,一眼看上去尽显雍容。
任含香就着那双脚丫踩在地毯上走了两步,突然轻叹了一口气道。
“来的时候,怕耽误了时辰,将云月和白月轩分开了,现在薇茜带着白月轩还不知道多久才能赶过来。”
“白月轩?那只小白鹿拉着的随身洞府?”
“嗯,说是费不了多少工夫,但是当初就是有些着急。如今想想,即便是我不骑着云月回来,带着白月轩其实也不差。”
“……”
她随口两句之间也没有明说,不过暗里少不了给叶小孤吹两句风。
他也不是听不懂这姑娘话里的意思,当初他为了追宝儿,不管不顾的跟着她就冲进了虚间,连支会一句的心都没起。
如今为了宝儿,又要她千里迢迢的赶回来。
这事儿若是换做别人,只怕比这姑娘闹得厉害多了。
这地方到底是总统套房,除去了一应的物件,洗手间里竟然还有一个欧式雕花的铜盆。
叶小孤放了些热水,把这盆水端出去的时候正好见着她站在落地窗边看着远处的夜景。
“过来洗洗脚。”
她淡淡的回头看了叶小孤一眼,轻飘飘的抬起脚,还真是打定主意不动手了。
他也自然理亏,尤且还帮忙搬椅挪盆,伺候得也很是到位。
“周师兄过来是叫你做什么?”
“他不是把你给绑了吗?估计是觉得这也快冬天了,寻思着给我戴顶厚实的帽子吧。”
任含香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顺带着一挑脚尖,照着他脸上扬了点儿洗脚水,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的说道。
“因为朝天宫的事?”
“你怎么知道的?”
“狗东西~你就当我是傻子,我在场的时候你和他什么话都不说,要说话的时候我就晕了过去,这不是明摆着瞒着我什么吗?”
叶小孤笑了笑,对于这话也没有应声。
长夜漫漫,说是短暂,但是好像又显得有些悠长。
水晶灯的光亮照在铜盆里,衬着任含香的脚就像是凝脂白玉一般精致动人。
女人的手和脚,算是最不会骗人的。真正的富家小姐,一辈子不沾三寸尘,脚上连稍微厚点儿的老皮都没有,光生得像是小孩儿的脚丫子似的。
大概是因为出门都是坐车乘轿,双脚都没有下过地,加上保养得好,自然也就成了这模样。
相较而言,任含香昔日还修行过几十年,这双脚更是嫩得出奇,实在称得上妙物一双。
叶小孤低着头扬了扬水,简单的捏了两下也不敢多碰,生怕破坏了这唯美之景。
只不过……
他还没多看两眼,任含香突然扬起脚又带出了些洗脚水,微微皱着柳眉轻斥道。
“狗东西~你装什么哑巴?我问你周渊常跟你说什么了?”
“……”
叶小孤刚才正好低着头看得正认真,没想到迎头就是一蓬洗脚水溅起来,这一下真可谓是到位了。
他随手摸了摸脸上的洗脚水,这会儿也没有应声。
任含香见着他冷着脸的模样,心里也不免有些心虚,只不过还是强作硬气道。
“装什么装?问你点儿什么,你就给我摆脸色?我就是泼你洗脚水又怎么了?今天你还就得给我喝下去!”
叶小孤闻言,眉头一挑,有些古怪的看了这姑娘一眼。
本来还想动手,只不过放在袖子里的青木面具突然微微有些颤动,里面封住的黑色梵文离体太久已经有了些动静。
“任含香,算你这次运气好,否则我还真的让你享受一回。”
“滚~”
任含香说是不悦,不过这会儿还是一扬脚丫子,正好踹在叶小孤身上。
这姑娘本来就穿着的是裙装,这会儿一扬还真是免不了显出三分白。
只不过叶小孤这会儿也没多看,随手扯了扯她的裙摆掩了掩,淡淡的说道。
“别浪了,本少爷没工夫伺候。”
“呸!你说什么呢?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说当什么了?”
虽然青木面具有些异动,但是这会儿他还真是忍不住坏笑着凑近她玩笑一句。
可惜好巧不巧,还没等他做点儿什么,青木面具突然一颤,其中的黑色梵文瞬息涌出,沿着他的手臂就蔓延到了脸上。
他原本还带着笑脸,这会儿突然脸上黑白分明,吓得任含香下意识的就尖叫了一声。
这么闹起来,自然是让气氛一淡。
这姑娘也颇为自觉的把脚一缩,连眼角眉梢刚起的那点儿情绪都淡去了几分。
“这东西可以压制情绪杂念……”
“意思是那玩意儿用不起来了?”
“任含香,你能不能要点儿脸?”
她撇了撇嘴,暗自却还是略带不屑的瞥了叶小孤一样,气得他即便是有这青木面具压制,还是没来由的想收拾她一回。
“怎么早不知道你是这样的女人?要知道我还能要你?”
“我怕你不要我?”
“是,你不怕,你那周师兄还一天天的在隔壁等着接盘。”
“接你大爷,姓叶的,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任含香说着说着,实在气急,窜到叶小孤身前就打算和他闹两下。
叶小孤面色一肃,伸手护着青木面具,轻声说道。
“小心点儿,这东西到了你身上,你控制不住。”
“我有什么控制不住的?”
“这些黑色梵文虽然可以压制七情六欲,但是那些杂念并不是凭空消散,而是存续在了里面。一旦触发,只怕不比心魔缠身来得简单。”
“哼~”
任含香闻言,暗自还有些不服气的轻哼一声,不过还是乖巧的躲开了他脸上的青木面具。
叶小孤自顾自的用真元再次分离开这黑色梵文,这一次花费的时间却比上次多出了不少。
任含香随着他闹了这么大半夜,临到天快亮起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靠着叶小孤的肩膀眯了一会儿。
等到感觉脸颊上被他亲了一下,任含香才含糊的说道。
“没事了?”
“差不多,看来这黑色梵文离开一次,其中的活性就会变强,以后只怕不能这样随便取下来了。”
“取不下来又如何?你这狗东西还在意那张狗脸不成?”
“倒也不是在意模样,只不过压抑情绪之后,有些时候说的话可能不太注意到你的感受。”
“哼~我还只当你担心什么?合着你是说不了谎话,又担心我跑了是吧?”
“香香你还真别说,其他随便谁都能跑,就你算是和我叶某人这辈子绑在一块儿了。”
“哼~”
“拔出的萝卜都带出了泥,怎么能轻易分开?”
“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任含香皱了皱眉头,实在是忍不住睁开明眸,皱着眉头正想再骂一句,一见着他脸上的青木面具和满头银发,莫名的感觉有些陌生。
心里的情绪一淡,她暗自抿了抿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的反应,叶小孤自然看在眼里,不过昔日那个散漫随性的少年,终究还是随着年月成长,过去始终是过去了。
他伸手理了理任含香耳边的乱发,一时也不做言语。
朝阳驱散了长夜余留的寒意,带着漫天的彩霞,显得格外灿烂。
任含香安静的在他身旁又眯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
“回去吧,怕耽误你的事也知道你舍不得她。”
“香香……”
“嗯?”
“真是越来越有小姨太的范儿了,干脆以后你搬出去住吧,我初一十五来会一会你就行了。”
“滚!我哪儿也不去,就是要在你们面前碍眼!”
她这么咋咋呼呼一句,叶小孤饶是带着青木青木也忍不住笑了笑,凑近了她额前浅浅的亲了一下。
说是闹闹嚷嚷这么大半夜的,实际上也没说出个理所当然来。
唯独周渊常把任含香带走的事,让他感觉有些奇怪。
按理说,以前在京城所见来看,周渊常的确是一个偏执的狂人。
如果非要是用什么形容,那他就像是那种热血过了头的修士,为了一求成仙天道,为了获取更大的资源权柄,甚至可以暗杀自己的父亲。
不过后来他爹死后还没有享受几天执掌天门之喜,就被叶小孤唆使着和严缺等人打了一架,最后被松林禅院地下洞窟的阵法禁制传送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估摸着那家伙应该是到了隐世秘境,而且因为是有些意外收获。
否则他也不会提及关于朝天宫的事,更不会来找他。
心念之间,诸般思绪暂时抛到脑后,他带着任含香,纵身而起,打算先回到一品居再说。
一路御空而行,见惯了群山隐逸,如今见着脚下的一座座高楼林立,莫名的还有几分稀奇的感觉。
这俗世人间与隐世秘境的确是一个天一个地,全然是两个世界一般。
“香香?”
“怎么了?”
“没什么,见到下面的翠柳南岸的房子了,想着你是不是去看看?”
“我去看什么?没亲没故的。”
“我想去看看。”
“啊?”
任含香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叶小孤却带着她轻跃落地,倒也不是朝着翠柳南岸的别墅而是到了隔岸的退休居民区。
“你这是做什么?”
“回来得急,一直忘了和老王打声招呼。今天虽然没带什么礼物,怎么也算是带着老婆回来了,怎么也得让他看看。”
“呸~”
叶小孤笑得得意,她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不过暗自难免扯了扯裙摆,到底还是有些紧张。
“别这么紧张,又不是没见过。说起来,我这脸上戴着面具,头发也不太见得人,一会儿你去说一句吧。”
“我说什么?你这意思是你躲着不出来,让我去说?”
“见不得人怎么上门?帮帮忙。”
“滚~爱去不去。”
任含香说着说着就要走,却被叶小孤给拦了下来,两人在附近腻腻歪歪了好一阵,这姑娘才不情不愿的走到老王家门前。
只不过预想之中的一番客套还没用上,远远猫着的叶小孤就见着她大步走回来,随口说道。
“搬家了。”
“搬家?”
“你这么问我什么意思?你还怀疑我不成?”
“……”
任含香这话说完,他也没应声,径直就跑到了老王家门前。
仔细一看,门上的确是积了一层灰,久无人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