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中,一个个翩翩公子手握三尺青锋剑,大呼小叫,身后跟着一个个孔武有力的护院,武者,扛着铳背着弓的镖局趟子手,三教九流上了城墙,竟还有做男子打扮的秦淮歌姬。
“杀敌!”
吕安瞧着人群中一人振臂高呼,竟瞠目结舌,不就是那位孙世选孙公子么,此人竟是汉社中人,领着一班虎背熊腰的家丁,立在人群中大呼小叫,唱戏么。吕安心中警觉环顾人群,咧了咧嘴,大步走过去将一个瘦小人影拽了出来,险些气晕了。
竟是杭州李知府家的小娘,做男装打扮跑到城墙上来了。
吕安捉着她宽大的衣袍,李小娘窘的俏脸涨红,便嗫嚅道:“奴也要尽一份力的。”
吕安捉着她宽大袖袍,瞧着她白净的素手,翻个白眼,这等较弱不堪的弱质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能上阵打仗么,怕是风大闪了腰,胡闹哟。来都来了他也赶不走,折腾吧。
瞧着那面红耳赤的李小娘,无奈道:“跟着某!”
李小娘乖乖点头应了,亦步亦趋,便如同个拖油瓶一般紧跟着他,走进炮垒竟还好奇的伸出纤纤素手,去触碰那威武不凡的重炮,一根青葱般的手指触碰到冰冷的炮身,触电一般缩了回去。周围响起一阵窃笑声,同袍的窃笑让吕安面上火烧火燎。
正热闹时,兵乱又起,日上三竿时被吓退的乱兵又从四面八方涌上来,要围城。
远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乱兵涌了上来。
喧闹的城墙上渐渐安静下来,鸦雀无声,一个个持刀握剑的江南名士冷静了,也安静了。
半个时辰后,城墙上发出一声嘶吼:“装药!”
手忙脚乱的锦衣卫在军情司锐卒指挥下,摆弄了一夜大炮动作竟变的麻利了,长杆将定装火药塞了进去,硕大炮弹也塞了进去,用长杆喊着号子压实,阴森森的炮口朝外。
吕安满意拍拍赵弈,便嘶吼道:“两刻度,加六分,推!”
咣当!
众锦衣卫合力将三轮炮车推进炮位,肃杀之气,弥漫开来,竟然将一帮公子哥儿,斯文人看呆了眼,瞧着便如同一伙傻子,站在城墙上不知所措。打仗,距离他们实在太遥远了,没见过呀。
“呆瓜!”
吕安瞧着那孙公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低声骂道,瞧着便如同个呆瓜,傻愣愣的。身后,李小娘子抿嘴失笑,慌忙用小手将嘴捂上,吕安没好奇的伸胳膊一划拉,将她推远了一些,指指耳朵,那兰质蕙心的小娘子便聪明的将耳朵捂上了。
吕安自己也将耳朵捂上,嘶吼道:“放!”
赵弈很神气的将烧红的铁钎子往炮门上一戳,慌忙单膝跪地掩住耳朵。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呼啸声起,瓮城剧烈的震动起来,不出预料那伙公子少爷们被震的眼前发黑,扑通坐地,纷纷做了滚地葫芦。吕安觉得解气了,痛快了,他倒是也没起什么歹心,只是有意吓吓这些添乱的读书人,让这些文弱书生知难而退。
三轮炮车沉闷的滑动声中,一伙仓促之下赶鸭子上架的锦衣卫,竟化身这南京城的守护神,在军情司老兵的指挥下,将十八磅城防重炮的火力发挥出来,那低空急速飞掠的炮弹,轰的一声砸在乱军群中。一朵黑云冲天而起,恐怖的十五斤炮弹在乱兵群众肆虐着,弹跳着。
“装药!”
赵弈觉得他超脱了,天兵天将附体了,将飞鱼服下摆往腰上一系,他觉得自己就是大明精锐。
轰轰轰!
平息多时的城防重炮再次开火,城墙嗡嗡的抖动着,恐怖的重炮火力支撑着整个聚宝门防线。一轮炮后,三轮炮车再次被巨大的后座力反推,滑了回来,整个聚宝门便被呛人的硝烟笼罩了。咳嗽声中,吕安回头瞧了一眼,瞧见李小娘乖乖掩着耳朵,躲在后头,心中便踏实了。
再瞧一瞧那些文弱公子哥儿,满心以为这一轮地动山摇,这些帮倒忙的傻子也该吓跑了吧。放眼瞧去却是一呆,便瞧见那孙公子竟未瘫软在地,还爬起来,正挥舞着手中长剑,状若疯狂的大吼大叫着。
“我大明,壮哉!”
“黑云塞空万马屯,转盼白雨如倾盆, 狂风疾雷撼乾坤,壮哉涧壑相吐吞!”
吕安瞧着那位孙公子状若癫狂,上窜下跳,在隆隆炮声中大吼大叫着,咧了咧嘴,只怕这真是个傻子。数轮炮后,大队乱兵被轰退了,一伙地痞无赖哪吃的住十八磅重炮恐怖的火力,一哄而散了。
此时,异变突生。
西北方的旷野间,一队马车约几十辆,陷在两军阵前动弹不得,趁机调转马头疯狂的往聚宝门冲来,悲壮,惨烈,吕安举起千里镜还能瞧见那绝望的车夫,在疯狂的挥着鞭子抽打着马匹,那马车便如同疯了一般上下颠簸,夺路而逃。一片哗然,聚宝门上义愤填膺,咒骂声起。
“好贼子,戕害百姓!”
“救人呐!”
扑通,那疯癫的孙公子呆滞片刻,竟飞奔过来扑通跪地,抱着吕安大腿苦苦哀求。吕安被他抱住腿,挣脱了两下竟挣脱不开,满心无奈心中咒骂着,救人,又怎么救,这城防重炮射界都是固定的,只能上下调整刻度,可也打不到西边去。
瞧着那痛哭流涕的孙公子,直咧嘴,不沾亲不带故,这是犯了失心疯么。
几个长随慌忙上前,将自家失态的公子爷架走了,吕安瞧着裤子上的鼻涕直皱眉。
身后,响起一个柔弱女声,怯生生的:“能救么。”
吕安头也懒得回,说话间,西北方疯狂奔逃的十余辆马车,很快被成群结队的乱兵马队追上,砍翻,马车翻到在旷野间激起漫天的烟尘,眼见人都活不成了。李小娘心软掩住眼睛,泫然欲泣,吕安却心如铁石,古井无波。
后头,瓮城上。
“大人,能救么。”
西北边落难的百姓足有三五万,被乱兵马队劈砍践踏了一夜,仍有不少幸存的,这个时候敢说话的,便只有兵部侍郎这样的大员了。丁文朝却看也不看,他便只有两千兵,救不了,慈不掌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