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不是就是您要找的人啊?”
萧景珲闻声一愣,他要找的人?
不是说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根本就找不到么?
说这句话是要拿他寻开心?
萧景珲心里烦躁,抬起脚又要朝着男人的心口狠狠踹下去,但是——
“四皇子,真的,真的是她!您快看啊!”
那人连连往后躲,一直指着那边。
萧景珲余光往那边一瞟,本不期望真的发现什么,可是!
真的还就是有一个穿了素净衣裙的女人,在前面不远处的河畔走着。
不过……
那女人不同于方才萧景珲看到的样子,她头上戴了个白净的斗笠,叫整个人看上去更是如仙子一般,气质缥缈!
萧景珲狠狠握了握拳,他就说了,这几个人怎么会找不到人。
敢情这女人跑到旁边的店铺里去买斗笠了。
但不得不说,这白纱轻帐的斗笠一戴上,更显得那女人有气质得多了。
萧景珲看着看着,这眼中就露出了一抹明显的贪婪之色。
他唇角勾起一抹邪然的笑容,“总算让我找到你了,这次,看你还往那里逃!”
……
另一边
宋婉言扶着绣珠,目光不断的往四下张望着:“你真的打听清楚了,今天几位皇子都来到金水河看放花灯了?”
绣珠认真点头:“姑娘,这个消息是奴婢花了二十两银子,从一个送菜的大叔那里打听来的,不会错的!
大叔说了,几位皇子成日觉得憋闷无趣,好不容易金陵城有这样一个放花灯的趣事儿,他们肯定会来的!”
“真的么?”宋婉言又连连张望了好几眼,可是,她和绣珠都在这河边绕了有大概一炷香的日子了,却连个皇子的衣裳角儿都看不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戴了斗笠的缘故,看不真切眼前的景象,所以错过了?
想着,宋婉言就想伸手将眼前的轻纱给掀开来,再仔仔细细的找一找。
但是,宋婉言才刚刚伸手,才碰到了纱幔的一角儿,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沉沉的男声:
“这位姑娘有礼。”
萧景珲经过刻意装饰的声音,还挺动听的。
宋婉言只觉得自己心头蓦然一跳,飞快转过身来,就发现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并非一般江南人士的长相。
她目光飞快往男人身上一扫,就看到了萧景珲衣服上淡淡的祥云图案,以及他腰间戴着的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
她听纪氏说过,当今皇帝给他的每一位皇子都造了一块象征身份的玉佩,而面前这男人身上所戴着的玉佩上面,正好有一个“珲”字。
宋婉言心思转得飞快,她立马就屈身朝萧景珲行了个礼,再用自己最好听的声音,清甜的开口说:“四皇子有礼。”
不过……
萧景珲的身份实在是太大了,再加上他主动过来同宋婉言搭话,叫如今才不过十几岁的宋婉言心绪激动。
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声线。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应该如同清泉一般淡然好听,但是,在旁人听来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之情。
将她心底的情绪完全表露了出来,让人一下子就能明白过来,这个女人必然是对萧景珲有所图的。
“……”
萧景珲虽没有听过陆朝暮的声音,但是,在他的想象中,那样叫他抓心挠肝一般惦念的女子,必然不会是这样的。
再加上宋婉言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甜腻。
萧景珲方才的热烈情绪,像是被人从头倒下来一盆凉水似的,瞬间就减轻了不少。
不过……
宋婉言的身形确实同陆朝暮很相似,毕竟是表姐妹,自然是像的。
所以,萧景珲眨了眨眼睛,就想再看看面前这女人斗笠之下的容貌是不是与他想象中的相同?
想着萧景珲虽没说一句话,却伸出了手就要掀宋婉言的斗笠。
这样轻慢轻佻的动作,若是放在寻常男儿的身上,只怕宋婉言早就会大喊“非礼”了。
可是,站在她面前的是萧景珲。
她内心狂跳不止,觉得自己这肯定是撞了大运!被萧景珲给看上了!
所以,即便萧景珲如今的做法不合乎礼数,她不仅没有出声制止,反而还一脸的娇媚之色,静静等待着萧景珲将她的斗笠给掀开。
而且……
她还努力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勾人笑意。
在她看来,这就是老天爷给她的机会!
她必须得要好好抓住了才行!
于是乎,当萧景珲一点点将斗笠撩开,宋婉言脸上的笑便越来越魅人。
虽然,宋婉言自己确实也生得很美,一颦一笑也有她自己的独特韵味。
可是——
当萧景珲将斗笠完全揭开之后,看到宋婉言样子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神色莫名一怔,像是脑海中勾画出的一副绝美画卷,忽然间被打破了似的。
萧景珲眼底是说不出的平淡和冷静,像是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只有失望一样。
宋婉言自然也清楚看到了萧景珲目光中的不喜。
她脸色瞬间大变。
怎么了?
是她生得不好看么?还是她笑得不好看么?
她出门的时候特地画了精致的妆容,挑选了最能衬托气质的衣裙。
四皇子就应该被她所惊艳才对啊!
他怎么会露出这样的失望表情呢?!
怎么会呢?!
“四皇子——”
宋婉言心里虽有些慌张,但是,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希望同萧景珲多说几句话,这样就能让萧景珲发现她的好了。
可是。
萧景珲只觉得她像是一个毫无内里的叫人乍一眼觉得惊艳的花瓶,哦,不对,宋婉言给他的第一印象,连惊艳也算不上。
更是无法同之前他几次看到的那个女人相提并论。
而且,他们现在两个人之间隔得很近,萧景珲就闻到了宋婉言身上的香气。
那是明显涂了香粉的气息,是经过精心雕饰的气息,同他之前闻到的那个女人身上超脱除尘的味道完全不同。
萧景珲这下也意识到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只不过是同他方才看到的那个人有几分相似罢了。
所以,萧景珲撩开宋婉言斗笠的手立马就收了回来,语气里透着明显的嫌弃和不喜:“这样好看的衣裳,穿在你的身上,还真是可惜了。
往后,别穿这个眼色的衣裳出门,你配不上。”
“四皇子?!”
萧景珲毫不客气的一句话,直接刺得宋婉言脸色惨白一片!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配不上一件衣裳!
这不是活生生的在打她的脸么?!
金水河畔人来人往的,他们或看着自己放出去的荷花灯飘了有多远,或讨论着来年能有多少收成,或笑呵呵的向街边往来的行人叫卖自己的好货。
可,此时此刻,宋婉言只觉得他们所有人都在嘲笑她,笑她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没有那个本事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四皇子,我……”
“走!”
对于这些无法勾起他兴趣的人,萧景珲向来都是看也不愿意看一眼的,更别说同她多说一句话了。
于是,宋婉言就被萧景珲给生生的抛在了身后,仿佛从一开始他同她搭话,就是她自己的一个幻想罢了。
“四皇子!”
宋婉言不死心的跟上前几步,可是,萧景珲身边的人却挡在了她的跟前,说:
“姑娘难道听不明白我们四皇子的意思?你没能被我们四皇子看上,就别没脸没皮的继续跟着了!”
“没脸没皮”四个字,更是叫宋婉言最后一丝尊严都踩到了泥土里,被踩踏得荡然无存!
“可恶!”
宋婉言死死咬着牙,她死活都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四皇子怎么就忽然间对她失去了兴趣么?
绣珠上前扶她。
宋婉言和萧景珲说话的时候,确实也惹来了好多围观的人,她们是“出府找大夫的”,而不是来惹是生非的。
若是被他们知道了戴着斗笠的是宋婉言,再将事情传到了宋老夫人耳里。
大房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点喘息机会,只怕又会没了。
所以,绣珠就凑到宋婉言耳边提醒说:“姑娘,咱们要不然还是快快回府吧?”
而且,出门的时候,夫人也说了,要被皇子看上,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撞撞运气就是了。
既然如今知道自己没那个运气,就该早早回去了才是。
然而!
“啪!”
宋婉言直接一个巴掌甩到了绣珠的脸上,声音狠狠的说:“连你也觉得我没脸没皮,痴心妄想么!”
“姑……姑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绣珠用手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
可是,宋婉言却将自己所受的这些气,全部都洒在了绣珠身上,又是几个凶狠的巴掌,连连甩在绣珠脸上,很快就将绣珠两边脸都打肿了。
旁边放荷花灯的人、过往的人都不由侧目看了过来,议论起来:
“这是哪家的姑娘,竟然这样蛮狠?居然在大街上就这样打人!真是看着就不是个好姑娘!”
“是啊,这也太蛮横了吧!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家的,我定不许我那儿子将这样的狠毒女人给娶回家!”
“……”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议说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宋婉言听着,心里便越发烦躁起来。
即便她戴了斗笠,她脸上刻薄尖利的样子,也透过轻薄的纱幔浮现了出来。
“……这女人瞧着怎么有些眼熟啊?”忽的,有人似乎将她给认了出来。
好几个人也都凑了过来,像是要看看清楚,到底是谁家的姑娘,居然能当街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眼瞧着围观的人不断靠近,宋婉言连连后退,用手抓住纱幔,不肯让他们看清楚她的容貌。
而且,宋婉言还大声呵斥着:“你们干什么!这是我加的婢女,她偷了我的首饰被我发现了,我才教训她而已!这是我们家的事情,关你们什么事!”
“偷东西?”
有人觉得不信了,明明绣珠看上去就是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而且,就是一副乖巧懂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胆怯样子,她会偷东西?
不能吧?
“能不能是你们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宋婉言狠狠瞪了绣珠一眼,又伸手往她臂膀上掐了掐:“你还不将事情说出来么!”
“……我,我,”绣珠脸疼,手臂也疼,如今还不得不按照宋婉言的意思说:“是我偷了小姐的金镯子,是我不对,是我犯了错,姑娘罚我骂我打我都是应该的。”
“这……”
绣珠这么快就认了,叫周围想要帮她的人都不好开口了。
宋婉言立刻就翻了个白眼,“你们都听到了?她自己都承认了,自然不是我冤枉了她!”
接着,她还蛮横无理的伸手将围观的人给推开,“不管你们的事,都给我滚开!你这个臭丫头,回府后我再好好教训你!”
宋婉言说罢,揪着绣珠的耳朵,就带着她从人群里离开了。
不过……
她们主仆二人虽走了,可是,凑过来的百姓却忍不住多看了她们几眼。
有人摇头说:“虽然那姑娘说自己的主子,可是,我还没见过这样刻薄的主子。”
“可不是么!就算是主人家,也不能这样全然不顾当奴婢的脸面啊!而且,看她那样子,只怕回到府上之后,那个被打的丫头还要遭罪呢!”
……
而一早就走开了萧景珲,在不远处将宋婉言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心底越发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叫人倒胃口。
怎么方才,鬼使神差的,他就觉得她跟之前他要找的人是同一个人呢?
难道真的只是衣裳样式的缘故么?
可是、
萧景珲一想到陆朝暮,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变得烦躁了起来。
他身旁的人见萧景珲面色烦躁,眉头紧锁,深知再这样下去,四皇子肯定会恼怒的!
而四皇子心情一不顺,他们所有人都会遭殃!
于是乎,旁边有个人想了想就说:“四皇子,那个……属下最近打听到,金陵城郊外有一处好玩的地方。
属下见您心绪繁杂,不如,咱们到那个好玩的地方去散散心?”
“呵,就你也知道什么地方有趣?”萧景珲根本没放在心上。
但那人却大着胆子凑到萧景珲耳边继续说:“四皇子,您先听我说啊,金陵城郊有一个尼姑庵,那尼姑庵里面啊……”
可是腌臜得厉害呢!
他也是偶然间撞见的,那尼姑庵地处偏僻,少有人烟。
但,偏偏就是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却常常有人乘着轿子前往。
他便找了个机会,偷偷潜进尼姑庵里一看,才发现,原来啊,那些所谓的尼姑,根本就是供人玩乐的!
而那些乘着轿子去尼姑庵的,都是这江南地区的有钱人,他们贪图一时的兴趣,花了大价钱到尼姑庵里去享受。
毕竟,这家里的妻子、小妾,外面的烟花女都尝遍之后,这尼姑庵里的女子,就一下子显得有吸引力多了!
“尼姑?”
萧景珲听到这儿,脑子里面,立刻就浮现出一副古刹禅寺中的香艳画面,瞬间就被勾起了几分兴趣。
毕竟……
方才没能将那“天仙”一样的女子给抓住,换换尼姑子来慰藉一下他的心,也算是好的。
萧景珲眼睛一沉,便说:“前头带路。”
“是!四皇子,这边请!”
……
陆朝暮和凤月去了金陵城县衙,本想让张沐多派些人手四处巡逻,免得又清白无辜的女子白白被萧景珲给糟践了。
可是,看门的衙役却告诉陆朝暮,张沐此刻不在县衙,他带了县衙里几乎一半以上的衙役出去了,一时半会间也回不来。
她若是有事的话,只管留下口信,等到张大人回来之后,他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张沐。
陆朝暮觉得奇怪,除了之前的雨灾,还有几位皇子来到金陵城这件事之外,她最近并没有听说金陵城又出了什么事啊!
怎么张沐会带了这么多人出去。
陆朝暮心里不经有些担心,就问那看门的衙役:“你可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张沐伯伯他去哪儿了?”
衙役不知,只摇头:“这样要紧的事儿,大人怎么会告诉我啊。”
“……”
陆朝暮见问不出什么来,只好作罢。
萧景珲的事儿也不是能随便跟人说的,还是要等张沐回来了之后再说才是。
衙役点头:“陆姑娘您放心吧,等到张大人回来,小的一定会第一时间让他去找您的!”
陆朝暮抿抿唇,“只能这样了。”
说完,她便带着凤月先回宋家。
等到陆朝暮回到宋家的时候,刚刚好,就和从金水河畔回来的宋婉言撞在了一起。
凤月搀扶着陆朝暮下了马车,就看到同样穿了一身素色长裙的宋婉言,还有她身边脸都被打肿了的绣珠。
凤月不由得嘟囔一声:“绣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脸肿成这样了?还有,婉言姑娘不是被烧伤了么,她怎么不留在房中好好休息,人还跑到外面去了?”
凤月声音其实并不大,但是,如今的宋婉言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猫,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立马窜起来,狠狠咬上一口!
她听到凤月的一说,立马就扭过头,想要好好教训她,让她一个做奴婢的,哪里有资格过问主子的事情!
可是!
宋婉言扭过头,看到陆朝暮那一身素色长裙之后,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然后,放才再金水河畔萧景珲说的那些话,瞬间就在她的耳畔响了起来。
宋婉言想到了什么,几大步走到陆朝暮的面前,毫不客气的问:“表姐方才去哪儿了?”
陆朝暮却连眼皮子都不愿意抬一下,直接就要从宋婉言身边绕过去。
她才没有好心思,来跟都要撕破脸的宋婉言,上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
可是,宋婉言哪里肯放她走,心底的那个念头,愈发清晰起来,宋婉言直直抓住陆朝暮的手腕,又问:
“表姐刚刚可是去金水河畔了?!”
凤月见宋婉言动手,赶紧就挡在了陆朝暮的身前,“婉言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啊?我们姑娘去没去金水河畔,没有必要非要跟你说吧?”
而且,她们都还没问好好的,宋婉言被烧伤了不留在房中好好休息,人还跑到外面去干什么!
她反倒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是做什么?!
可是,宋婉言却不肯放开,继续问:“你刚刚去金水河畔了是不是?!”
陆朝暮不明白宋婉言为什么忽然像疯了一样,非要问这件事。
不过,她既然要问,告诉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陆朝暮将自己的手一把抽回来,“我是去金水河畔了,今天有人放荷花灯,我去看看。”
说罢,她直接领着凤月,大步走了进去,不想搭理这个近乎要疯掉的宋婉言半分!
而宋婉言,在听得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不断喃喃道:“她去了金水河畔,她真的去了金水河!”
她们两个身形相似、身段相仿,再加上她们两个今日不约而同所穿的衣裙,也是宋家一同采买的料子。
旁人乍一眼看上去,有很大的几率会把她们两个给认错!
所以!
刚刚四皇子萧景珲是错将她当成了陆朝暮?
四皇子一开始并不是想要同她搭话?而是想要跟陆朝暮这个小贱人搭话,而不是真的想来找她?
所以……
今天,一开始萧景珲来找她搭话时,她心底生出的那些希望,全都来自陆朝暮这个死丫头?!
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呢!
她到底哪一点比不上这个死丫头了!
宋婉言越想越窝火,本来在萧景珲哪儿就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全部都涌了上来!
一下子,她只觉得胸口有一口气不顺,整个人眼前一黑,就朝着前面重重的摔了下去!
“哎!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姑娘,快来人啊!”
门口的宋家下人们一阵手忙脚乱,飞快就将昏迷过去的宋婉言抬回了拂月园。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纪氏的耳边,她狠狠将手中的梳子往桌上一摔:
“怎么又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