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宁不动声色的放下汤匙和小碟,取了帕子来沾沾唇角,就端坐在原处,大大方方地看赵晨霜回话,心里其实已有些打鼓起来。
顾九征看了徐长宁一眼,便道:“继续说。”
“是,公子,”赵晨霜道,“那女刺客原来竟在咱们摄政王府做过两年的粗使丫头,后来因是活契到了期,她就辞工走了。王府素来没有强留人的规矩,还给了她一些银子。想不到,这一次她竟忽然去刺杀王爷。”
顾九征微微颔首,温暖柔和的灯光下, 他棱角分明的五官都被柔和了几分,只一双眼中锐利不减,剑眉微微蹙起,眉宇之间显出些许睿智。
良久,顾九征道:“要紧的是,女刺客为何会知道父王会在这个时间去往兵部,可惜那女刺客死了,否则还能撬开她的牙,问出个一二来。”
“摄政王许也是这么想,明日午时,摄政王吩咐人在午门前凌迟那女刺客的尸首,说是要给那些动了歪心思的人一个警醒。”赵晨霜道。
顾九征的眉头蹙着,神色喜怒难辨,分辨不清他到底是赞同还是反对。
徐长宁却觉得,人死了便罢了,还将人尸体也拿出来凌迟,做法着实太过分了一些,但这也正是摄政王的阴毒狠辣之处,他多次这般立威,才树立了众人心目之中这般绝情又令人惧怕的形象。
搜寻记忆,摄政王做的这类事还多着,便是将活人切成一片片的喂给 对方的父母吃,都做得出。
心内千回百转,也不过是眨眼之间,顾九征挑眉看向徐长宁,忽而一笑,仿若骄阳下百花盛开:“徐小姐,你我要形影不离,也好方便我看着你,所以明日凌迟,你也随我同去吧。”
徐长宁眼里满是恐惧,却依旧坐得背脊挺直。只是她水润的明眸,苍白的脸色,还有不自禁紧抿着的唇瓣,都显出了她的抗拒。
“我,”徐长宁开口,声音沙哑,忙清了清嗓子,“我自是不怕的。 ”
顾九征看她逞强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斜挑的凤眸中含了笑意,点点头道:“我自然知道你是真正的女中豪杰,不会惧怕这么一点小事,明儿咱们就同去。”
赵晨霜看着自家主子那恶趣味的笑容,不由得看了一眼已被吓得小脸煞白的徐长宁,默默的为这位千金小姐掬一把同情泪。
这一夜,徐长宁照旧与顾九征共处一室,顾九征如昨夜一般伏案处理军中事务,徐长宁则在临窗的三围罗汉床上半躺着看书。
照理说,除掉了扶芳,徐长宁应该是大松了一口气的,可是接下来,摄政王的盘查和她即将面对的调查才是最需要她谨慎应对的。因心里装着事,徐长宁难免翻来覆去坐立不安。
可看在顾九征的眼中,便觉得她今日还没昨天第一日来的从容,必定是被要看凌迟吓着了。
看着徐长宁面朝着窗子侧卧的背影,顾九征的视线落在她纤细的肩背和腰肢上,便又继续了手上的事。
次日用罢午饭,顾九征便吩咐人预备了马车。
这一次顾九征让人预备了一辆宽敞的锦帷华盖流苏马车,还有亲兵放了垫脚的黑漆木凳子在马车旁。
徐长宁上车后,还未曾坐定,顾九征就轻松一跃跳上了车,在亲兵们的注视之下与徐长宁对面而坐,放下了车帘。
几十名亲兵都是跟着顾九征沙场上征战的,对他是既尊重又敬佩,此时对视了一眼,都是一副看到了好戏的表情,尤其以侯梓文表现的最为激动,还主动凑到赵晨霜的身边低声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一路赶到午门时,此处已里三层外三层的聚集了不少的人。
“将军,前头的路已被堵死了,咱们只怕不惊动人是进步去的。”顾忠在外头道。
顾九征想了想,率先跳下马车,一指临近五门的一座三层高的茶楼。
顾忠立即会意,当即带着人去了茶楼。
徐长宁将马车的锦绣纱帘撩起一个缝隙往外瞧,就见顾忠几个人进了茶楼不过片刻,里头原本坐着的百姓就都三五成群的走了出来。
真是霸王行径。
徐长宁暗中嗤笑一声,也下了马车。
“咱们上去看。” 顾九征就叫上徐长宁,在亲兵的簇拥之下,进了茶楼的前厅。
茶楼的掌柜、跑堂、茶博士,此时都诚惶诚恐的跪茶楼的前厅,徐长宁垂眸看他们那紧张到发抖的模样,心里都觉不落忍,看着走在自己面前的高挑健硕的背影,心里越发厌烦这个人了。
一行人上了三楼,顾九征就选了一个临窗的位置,“来吧,咱们就坐在这里,能越过外头的人群,将凌迟看个清楚。若是你自个儿来,只怕可看不清了。”
徐长宁抿了抿唇,干涩地道:“那我还当真要感谢顾二公子了。”
“不必客气。”顾九征伸手做请的手势。
徐长宁心下暗自翻了个白眼,就只做惊恐状,在顾九征的对面坐下。
不过片刻,掌柜带着跑堂亲自上了茶来。只是这时,徐长宁根本没心思吃茶,只一心看着法场的方向。
人群将法场围了一圈,一张遮阳棚下摆了一张太师椅,一名年约二十七八岁的锦衣青年,闲适地坐在太师椅上,身边一众随从殷勤地端茶递水。
法场中间竖了个十字形的木桩,一个女子双手展开绑缚其上,就连她脖颈上都勒了一圈绳子,让她后脑贴着木桩,将惨白蜡黄的一张脸完全展露在众人面前。
法场下,有老百姓在低声议论。
而徐长宁,在看清这女子的容貌后,心里便是一惊。
这张脸虽失去生机,可看起来却有几分秀丽,比起扶芳那太过寻常的面容要好看不少,这张脸根本不是扶芳的。
可徐长宁记忆力极佳,扶芳的身形她记的很牢,看身材,她又与扶芳一模一样。
徐长宁一瞬恍然,原来扶芳来到她身边时,是易了容的。
“时辰到。 ”发场上,有人高声宣布。
为首的锦衣公子便站起身,负手走到台前,高声道:“父王有旨,此等 包藏祸心,企图刺杀父王的人,便是有心谋反,今日必当凌迟削骨,也好叫那些有了歪心思的人看看,这就是不遵国法,违拗朝廷的人的下场!”一挥手,“动手吧。”
徐长宁眯起眼,原来这位就是顾九征的兄长,摄政王与王妃的嫡长子,顾苍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