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宁脚步一顿,禁不住好笑的摇了摇头。
她在北冀的这十年,有大半时间都跟随在太后的身边,经历的危难数不胜数,多大的场面她都见过,却极少见到二夫人这般行事的女子。
如今看她这般撒泼,倒像看到猴戏一般,觉得新奇有趣的很。
“四姑娘。 ”院门口的喜桂给徐长宁行礼。
徐长宁微微颔首,跟随在喜桂身后走向老太君身边,行走之间不着痕迹地打量众人的脸色。
徐长定的丧事已经办过一次,该哭的早就哭过了,况且他又做了逃兵,此番被杀头,意思到底与为国捐躯不同,徐长宁倒没从众人的脸上看出多少伤心。
老太君神色木然地望院中堆积的纸人纸马、童男童女,见徐长宁来,疲惫的向着她招了招手:“宁姐儿。”
“祖母。”徐长宁快步上前行礼,握住老太君的手,疑惑道:“这是……”
老太君心里对二儿媳已是不满到极致,可这一次,就连二儿子都默许了他媳妇的做法。
“你二婶要在此处给你三堂兄送盘缠,毕竟你三堂兄是被摄政王下令斩首的,公然祭祀叫人发现了不好,还是躲在这里安全……”
“那也不该在老太君的荣鹤堂里送盘缠啊,府里这么大的地儿,难道还没个烧纸的地方?”八小姐徐长蔓低声嘟囔。
话这么一说,场面就尴尬起来。
二夫人的哭声一顿,旋即叫唤的更加响亮了:“定哥儿,你看清楚是谁害了你,你为了救人上了战场,不留神当了逃兵,你救下的人可不感激你,她爹还不肯救你呐!我的儿,我可怜的儿!”
二夫人话音方落,老太君身边的蔡嬷嬷就道:“二夫人,时辰到了,可以开始了。 ”
叫声一顿,二夫人的眼泪这下子真真切切落了下来。
午时三刻,正是问斩之时。
有仆妇拿了火折子来,上前来帮着将烧料点燃,又有仆妇蹲在陶盆前帮着烧起了纸钱。
二夫人一下子跌坐在地,望着面前明灭的火光怔愣出神。
她这才意识到,她的小儿子,真的没了。
“定哥儿,你,你要疼死为娘……”二夫人闭上眼,紧紧抓住宝蓝色的锦缎衣襟,低下头涕泪横流,脸上的妆容都糊成了一团。
原本方才看着二夫人那般吵闹还很生气的老太君,这时也动了恻隐之心,闭上眼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徐长宁望着二夫人僵坐的背影,一时间也不免叹息。
正当这时,徐长宁忽然听见外头似有错杂的马蹄声传来,还隐约听得见有人在嚷嚷着什么。
马蹄声?
徐长宁诧异地道:“祖母,您听见了吗?”
一旁的三夫人李氏也道:“我也隐隐约约听见了……”
“咣当”一声,荣鹤堂的大门忽然被撞开,一匹通体漆黑毛色如锦缎一般光亮的高头大马径直闯了进来,马上端坐着一个身材劲瘦的俊美青年,却是顾九征!
徐长宁诧异地抬头,就见顾九征神色冰冷,飞扬入鬓的剑眉不耐烦一般紧紧皱起,殷红的嘴唇更显得整个人冷若冰霜,他策马到了跟前,忽然一抽绑缚在马背上的带子。
扑通。
“哎呦!”
一个重物落在了还燃着火星的纸人纸马灰烬上,紧接着便是一声痛呼。
徐长宁就看见一个蓬头垢面、满脸胡茬的青年,拍着屁股连滚带爬的躲开,身上脏污的囚服上已被火星燎着了。
“定哥儿?”二夫人又惊又喜,已是呆愣住了。
二老爷大叫:“快灭火!快!”
仆妇们从震惊之中回过神,赶忙去墙角的大水缸里舀水,往徐长定的身上泼。
哗啦一声,徐长定终于消停了,捂着屁股直“哎呦”。
“定哥儿?你,你没事?你回家来了?”二夫人脚步踉跄的扑上去,一把将徐长定抱在怀里,“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的儿……”
“娘……”徐长定也哑声哽咽,与二夫人抱头痛哭起来。
原本已要被杀头的人,竟被摄政王府的顾二公子亲自送了回来,便是送人的手段粗鲁了一些,可到底人是活着回来了。
老太君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直念佛
三老爷和三夫人对视了一眼,也都跟着感慨起来。
二老爷摸了一把泪 ,与三老爷一同走到顾九征的马前,仰头看着高高端坐在马上的人。
“顾二公子,这可要怎么感谢您,”二老爷感激涕零,“多亏了摄政王网开一面,这着实是天大的恩惠,属下这一生都为摄政王马首是瞻,这辈子都报答不尽……”
老太君、二夫人、三夫人,以及在场的儿郎与姑娘们,都齐齐给顾九征行礼。
顾九征依旧面无表情,视线越过人群,落在了徐长宁的身上。
徐长宁也抬眸与他对视着,经过了一场审讯,她与顾九征之间,已根本再回不去童年时那般亲密了。
场面一时变的沉静,众人也都察觉到气氛的奇怪,视线在顾九征与徐长宁之间来回。
顾九征方才来时眉头深锁,脸色也很不好,此时却似放松了许多,就连眉头都舒展了。
二老爷心头一动,回头看了看徐长宁,似乎有点明白了。
别的不说,他这个侄女的模样的确是好,莫不是她迷倒了一个状元郎,这会子就连摄政王家的二公子都给迷住了?如过真是这样,事情还不好办了呢。
正当二老爷想再多询问两句时,顾九征却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似上次那般清越,显得有几分低沉:“人已送到,父王为贺徐四姑娘回府,还特地送了一些礼物来,稍后便能送到,告辞。”
冷着脸说罢,顾九征便一抖缰绳,催着马径直离开了。
徐长宁抿着唇,看着顾九征骑着马离开的挺拔背影,蹙起了秀气的眉头。
徐长绯、徐长兰、徐长颖等几个姑娘,再看徐长宁时候眼神中都多了几分酸意。
老太君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拉住了徐长宁的手,颇有深意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孩子,看来这件事,你父亲出了力,其中也颇有你的关系在啊。”说罢颇有深意地看着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