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汉静静听着,没什么反应。
季妧气过了,有些无奈道“我扶你起来吧。”
搀住流浪汉左臂,另一只手虚揽着他的肩,两处一起使力,才把人给扶坐起来。
双腿的位置也给调整好,而后快手快脚把棉被卷成枕囊状,塞到流浪汉身后,这样凭倚着也舒服些。
给他擦了脸又漱了口,这才把炕桌移到近前。
季妧拿起勺子正想递给他,瞥到他打着石膏的右手,和虽然没打石膏,但用纱布缠成了粽子的左手。
顿了顿,把碗也端了起来。
“我来喂你。”
询问的句式,语气却不容质疑。
流浪汉应该也听出来了,等粥递到嘴边,迟疑了一瞬,张开了嘴。
屋里静静的,整个过程都没人说话,只有勺子磕碰到碗沿的声音,在清晨明亮的日光里,清脆悦耳。
如果忽略男人的脸,这副场景倒也可堪入画。
只不过当事双方似乎并不觉得。
季妧从头到尾都没有回避过流浪汉那张脸,始终保持正面直视,不觉同情不觉可怕,仿佛再正常不过。
流浪汉就更是坦然。
虽然不经常和季妧对视,但每每对视上,那双眼睛也是一片平静。
不是强装的那种,季妧能从中看出,他是真的不在意自己容貌如何,更不会因此觉得自卑,或者对吓到人感到抱歉。
两人一个喂一个吃,配合倒也默契。
青菜粥很快就见了底,季妧又从食篮里端出一碗蒸鸡蛋,掀开上面倒扣着碗,还冒着热气。
“给我弟蒸的,你也沾沾光。”
流浪汉盯着碗里淡黄色的东西,眉心起了一丝褶,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季妧并没有注意到。
等蒸鸡蛋也喂完,季妧把东西收拾好,扶流浪汉重新躺下。
“最近你就老实躺着休息,暂时不要下地活动,等过几天再看看情况,听明白了?”
其实待疼痛缓解过后,是可以下地的,只不过需要拄拐,站立时间不能超过一刻钟,而且患肢不能着地。
流浪汉双腿都打了石膏,想不着地挺难操作的,但右腿的石膏就是做做样子,并不需要顾虑太多。
说白了,季妧就是故意的,谁让流浪汉不听话。
见流浪汉点头,季妧提着篮子正要走,又忽然止步。
“那个……你想不想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流浪汉侧脸看向她,目光微露疑惑。
季妧咳了一下“就是那个……方便……”
流浪汉的脸好像是僵住了,就那样直愣愣的看着季妧。
“你要是有那个需要,等一下,我找人过来帮你。”
季妧绷着脸,尽量让自己面不改色。
话扔下,干脆利落出了屋,还不忘顺手把门带上。
安静的屋子里,只剩下还没回过神的流浪汉。
从土屋出来,季妧暗暗吐槽自己,以往说惯了的话,换个环境就说不出来了?
不过环境不一样,也确实不能太直白,弄不好就成女流氓了。
季妧回家刷洗好碗筷,牵着大宝去了胡家。
除了找人帮忙,还惦记着别的,也不知道胡良有没有从曹家回来……
胡良昨晚上半夜就从曹家回来了,还带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他们同意退婚了?”
季妧的反应,和胡家其他人刚听到那会儿如出一辙。
因为实在想不明白,闹这么大动静,又是上吊又是自杀的,结果这么轻易就答应退婚……那他们图什么?
谢寡妇才不管图什么,反正人没事,又同意退婚,那就再好不过。
为此,连阴了多日的脸也放晴了。
就连胡细妹,心情也明显好了不少。
反倒是胡良,一副很是神伤的样子。
季妧借口需要胡良帮忙,和他一道出了胡家。
去往土屋的路上,季妧迟疑着问“曹芸芸也同意了?”
“她说,我要是坚持退婚,她就去死。”
这画风就对了,季妧心道。
“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胡良张了张嘴。
“我跟她说,她若因此死了,我可以把命赔给她,但是我绝不可能再娶她了。”
“……”
难怪今天见他时总觉得哪里不对,耳朵根和脖颈上都是被人挠的指甲印。
刚才还以为是谢寡妇挠的,现在看来,应该是曹家人挠的。
毕竟人家请他去,明为劝解闺女,实则是为修复关系。
他倒好,一句不可能再娶曹芸芸,堵死了所有可能。
话说的如此之绝,曹芸芸想不死心都难。
曹家人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对他手下容情。
胡良再开口,话音里浸满了苦味。
“我有时候想想,觉得对不起她。我俩是打小的婚约,不是她坚持,早都黄了……可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她不坏,她只是糊涂,可这种糊涂差点害了细妹的命,以后会不会再害我娘我弟还有我两个侄子……”
这就是促使胡良真正下决心的根本原因。
对始作俑者的王氏,胡良都没有太大感觉,唯独曹芸芸……
只能说,期望多大,失望多大。
被陌生人伤害,犹可能宽恕。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伤害,绝无原谅的可能。
“可我一想到,她为此差点……我这心里……”
季妧看他难受的样子,没有如何宽慰。
“有亏欠的情绪很正常,你应该问自己,后不后悔?”
这个问题,胡良认真思索了良久,最终缓缓摇了摇头。
“我心里很清楚,我真的不可能再娶她了。”
就算他愿意再给曹芸芸一次机会,谢寡妇和胡细妹也绝不会再同意让曹芸芸进门。
而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为情背弃相依为命的家人。
“那就往前看吧!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就不会七想八想了。”
胡良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季妧站在往自家去的岔路口,往对面的土屋一指,把如何帮助流浪汉的注意事项再三叮嘱完,挥了挥手就领着大宝回家了。
胡良站在原地,看了眼季妧潇洒的背影,又看了眼土屋,所有的伤春悲秋,霎时间不翼而飞。
第228章 我比他好
接下来几日,流浪汉陆续又起了其次低热,只是都没那晚的凶险。
辛子期来看过一回,帮着给绷带开了窗。
这时候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一些,为了防止带血的纱布感染,进行了一次换药。
之后见没有什么问题就走了。
他现在很忙,季妧跟他说的那些东西,需要消化、需要着手、需要搭建……千头万绪,需要做的事太多。
季妧又叮嘱了一遍,任何一种药品的问世,都要经过无数次的实验和临床的反复论证,半点也马虎不得。
而且麻醉药注定为世瞩目,他们眼下既无人脉也无财势,一个弄不好就是怀璧其罪。
上次让辛子期不要急着推出,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辛子期自己显然也有数,所以他把现阶段的重心先行放在了设备坊上。
季妧对此表示同意。
与麻醉药相比,医疗器械要稳妥的多,既不缺市场,又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响和注意。
辛子期走的干脆,还说养伤的过程由季妧负责,他完全放心。
他是放心了,只苦了季妧,一天到晚两头跑。
也苦了胡大成,他被叫去随身伺候流浪汉,洗漱、换衣,还有那啥。
他本来就害怕流浪汉那张脸,自从山洞看了一眼,回去连做了多日的噩梦,现在却要朝夕相对。
其实原本这差事不是他的,只不过胡家同门头的有人起新房,胡良被叫去帮忙,胡大成就被季妧抓了壮丁。
对此,谢寡妇完全赞成。
她现在巴不得流浪汉早早康复,手脚好全了,也就可以离开大丰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