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娇本人对此评价毫不知情,不然估计得为那个娇字再打一架。
沃修单方面更新了对崖会泉的印象,他在无比确信这人是口是心非界的个中高手后,有事没事去对方面前撩个闲的兴致简直激增,非常乐此不疲的想要试试那条从真嘴硬变作真暴躁的界限在哪。
倒霉崖将军没有察觉他险恶用心,只以为他跟以前差不多烦,而近期越来越烦,烦出花样,大概是因为过去横亘在他们间的距离阻止了沃修发挥,让他不能纵情展示真人接触下他能有多烦。
一个是有心试探,一个是习以为常没有刻意防范。
等沃修的兴趣高到几近有些越界,崖会泉对越界也没及时作出反应甚至没有直观感受,他们阴差阳错促成了它的发生时,就已经晚了。
有东西在两人都还没意识到时悄然改变了。
你冷吗?沃修在一个夜晚忽然出声问崖会泉。
崖会泉回答:不。
他声音是惯常的冷,语气也与平常没有差别。
然而沃修能看出来,他脸色实际上不太好。
那天的深海不知怎么格外低温,是一种直往人骨头缝里钻的带着潮气的阴冷,比普通的干燥低温更难捱。
沃修因为先天原因,他抵抗这种寒冷的能力要比一般人更强一些,这份低温他自己扛得住,一开始也没意识到问题,一抬头发觉崖会泉脸色不对,他才反应过来另一个人应该没他抗冻。
摆在面前其实有两个方案,沃修可以选择去将新做好小型能源炉带过来,给它赶快增添一道防护,让它来暂时充当一个小火炉。
他也可以选择推销另一个更加节能且智能可调的人形火炉他自己。
沃修选择了推销他自己。
他径自起身,三两步把他和崖会泉间本来也不远的距离彻底缩到约等于零,过分坦荡地在对方身边一挤:哦,我冷。
崖会泉:
人形火炉来得主动又还推不走,不习惯跟人这么亲近接触的崖将军就地僵硬,快要从外到里的竖起毛了。
又奇迹的没自己挪窝。
沃修把这点也算准了。
这些天,沃修除了发觉崖会泉是一位嘴硬十级学者,还是个知名爱面子大户。
这种两人挤挨在一块的时刻里,谁反应更大,摆出了想要紧急撤离的姿态,就约等于是被对手逼到落荒而逃,很没有面子。
沃修十分确信崖会泉不会这么不要面子的。
对方果然也很要面子,硬生生忍住了没有走。
并且不仅没有走,在人身处低温环境中对于温暖的本能偏好下,就着一个右手按在外套下的姿势,崖会泉还睡着了。
沃修知道崖会泉藏在外套下的手按着枪。
这似乎是个危险信号,也似乎是一道最后的提醒,在隐晦的告诉他,无论两人目前相处如何,看起来关系是什么样,但一旦他们能够从这里出去,所有暂时远离他们的东西都会即刻回归到两人跟前。
抛除荒星以外的一切,他们是起点诡异的朋友。
抛除荒星里的一切,他们依旧是对立的敌人。
但管他呢。沃修想。
他在昏暗中又看了睡着的人一会,闭上眼,感觉源自基因的好奇因子正蠢蠢欲动。
理智与客观的一切都在说危险,他回头凝望自己的本心,发现它说的是:哎,真有意思。
单人规格的床强行挤上了另一具成年男性躯体,不可避免的变得拥挤,这对沃修来说却构不成多大问题。
他十分擅长把握平衡,闭着眼睛也能调整好自己方位与重心。
同样光线昏暗的卧室里,原本睡在枕头与床头背板间的黎旦旦动了动,那份来自漫长梦境的拥挤感像从梦延伸到了现实,让他忽然觉得自己睡觉的空间正急速缩小,就也不得不挪动身体,非常熟练又轻巧地给自己换了位置,很快找到一大片宽敞床面,重新安安稳稳躺了下去。
第50章 苏醒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要再抱他一
床垫上传来了轻微的下陷感, 熟睡的另一人却没被这动静惊醒。
这时还不到清晨四点,与梦境里人造的夜晚不同,现实里正值标标准准的深夜时分, 离冬月里总是姗姗来迟的自然天光亮起,都还差着将近三个多小时。
崖会泉尚处在深度睡眠。
自从养猫之后,除了最初被猫夜间跑酷频频惊醒的那阵,再加上疗养前期的后遗症, 崖会泉的睡眠质量总体来说比过去上升不少,每晚的深度睡眠时间达到了一个令人工智能频频赞叹的时长。
并且百里每赞叹一次,在数据库里更新一回主人的最新睡眠数据,电子管家都还要兴致勃勃地去找猫分享,在ai能做到的范围下给予他心里的大功臣黎旦旦热情褒奖,再跟黎旦旦用人难以领会的方式叽里咕噜探讨一番, 达成某种令崖会泉更加费解的共识。
由于感到自己家里疑似多出了一个猫机联手的小团体, 且该小团体无法无天, 直接把自己这位一家之主排除在外, 让一个理应是等边三角形的家出现了偏差失衡,眼看着属于猫和ai的两条边高速靠近,两边之间夹角越来越小, 属于人的那条却被越推越远,还被迫在另外两条的逼压下缩短了!
简直岂有此理!
小心眼的崖将军一周以前就下了指令, 要求ai关闭夜间对他房间的监控, 禁止再随意捕获他的睡眠信息。
好的,少爷。百里先听话执行了指令,把这条最新要求纳入到后台里,他做完修改后停顿一下,靠打蛋器探出一条机械臂遗憾地跟黎旦旦拍了拍爪, 才对人又说,不过请恕我直言,少爷,您的这种行为,根据分析,十分接近于上学期间发现旁边邻桌同学在上课时偷偷讲小话,而您毅然决然地决定举报他们,从根源上打击他们的说话行为,究其原因,却不是因为您是个课堂秩序的忠诚维护者,只是因为您感到了排挤,认为他们不带着您一起说话。
崖会泉听完,坚决不承认,非常没有礼貌地回复电子管家:放屁!
黎旦旦碍于没办法像百里一样口出人言,也来长篇大论地陈述观点,猫就只好很简短地说:喵嗷。
百里:您听,黎先生在赞同我的观点。
崖会泉拉下一张脸:跟在我后面接的腔,凭什么不能是赞同我的话?
人对于猫语的解读能力,便是真的不如ai,不然,崖会泉就能够听出来,黎旦旦那句简短发言是真的在站百里,大致翻译成人话是没有办法,不说就不说了吧。
猫还叹了一口气,充满包容与退让之意。
崖会泉对黎旦旦判断失误,单方面认为它就是在附和自己,反正真相不管如何,猫究竟站哪边,他的指令都生了效,百里在随后一周多的时间里,至今没能再在夜间靠近楼上卧室一步,读取不了卧室里的夜间信息,这点是无需质疑。
这也就直接导致这晚,当主卧里疑似有了不得了的事发生,床上两个活物都睡得昏天暗地时,便也再没有一位24小时兢兢业业,勤劳待机的电子管家,能睁着一双永远清醒的眼睛帮忙记录,保存家中出现异常的第一手证据了。
崖会泉无知无觉。
他旁边的人也无知无觉。
而梦竟还在继续。
沃修最初梦见这段荒星往事时,他的梦就好像要为他仔细复习做人的感受似的,专门从他记忆中截取出了这么一段,再从鼻端挥之不去的海水气息,缭绕周身的海底潮气,到他与另一人说话时的语气、音调、细枝末节里的情绪变化、那人回馈给他的每一个微表情、每一句借由动作和语言传递的回应
梦宛如一个全息沉浸式放映机,把沃修带回过去,让他身临其境地体会着当年所有细节,先让他全方位适应了人类时期的身份,帮他打开有一阵未启用过的纯人类视角,随后,梦便加快了放映速度,不再手把手的领着他,开始反过来推着他快步穿梭在连续闪回的画面之间,让他走马观花般一幕幕看过自己当年的变化。
他的回忆大概是想要让他好好看一看,他是如何与自己的敌人迈过了第一个关系转变的节点,又是如何在那节点上一不留神走偏,跟跑错赛道还顺便脱缰的野马似的,一路狂奔向另一条更加前途未卜的岔路,还跑得相当放纵不羁,迎着可能横亘于前路的悬崖仍头也不回的。
活像这匹野马还报名了马中敢死队。
崖会泉对沃修,大抵也不能称作是温水煮青蛙式的适应。
就像崖将军断言要是全宇宙都像沃修这样好相处,那全宇宙人民恐怕要互殴到宇宙终局那天一样,沃修与他的相处要是能被称为温水煮青蛙,那这世上,温水的定义恐怕也该被重新考虑。
沃修这个人灵魂的基调就热烈又外放,他对崖会泉来说是一团不由分说靠上来的火,初打照面就来势汹汹,是带着一身的恣意妄为气质炽烈燎过来的,也从不屑遮掩他带着针对性的敌意。
崖会泉对这种过分明朗的人一直抱有天然的敬而远之,一看就清楚双方不是一路人,两人性格完全相反,像一条长线上遥遥对立的两端,拿沃修当敌人,对崖会泉来说才正好,他的讨厌与看不顺眼也都理所当然。
沃修是烈火,崖会泉就是个天然制冷机,沃修想要燎着他,他就反手把对方冻回去,两人角力,俨然像一场星际时代的冰与火之歌。
但当这团火暂时不对立了,他只像个有点过热的壁炉一样,除了经常主动靠得太近,暂时也发掘不出更多缺点偏偏当身处昏暗阴冷环境,这份靠近不仅不显得太烦人,反倒充满了主动送光送热的自觉时。
情形就不怎么对劲了。
打个崖将军肯定不大乐意承认的比方,他就好比是被强行塞进一池温度暖烫的水里,起初烫得一激灵,怀疑这水意图不轨,可能在谋划着烫死他好谋财害命。
然而很快,人体发挥出了惊人的适应性,在这只是不懂得柔和控温,上来就给人高温温泉待遇的水里并没有烫死,反倒还令人渐渐觉得,在一出去就是极低冰寒的环境中,能呆在不会降温的温泉里也不错。
等崖会泉觉得不错的时候,也就已经晚了。
你在做什么?沃修朦朦胧胧间听见动静,他原本手臂横过来松松盖着眼睛,像是嫌熄灯后的海底对他来说还不够黑,得这样遮一下才能安稳睡过去。
他是在熟睡中被旁边人闹出的响动惊醒的,极近距离下,即便对方已经有意将动作放轻,可他的听觉过分灵敏,跟直接在他耳畔敲锣打鼓也没有区别。
那响动便停了一瞬,崖会泉也没想到这样沃修还能醒。
有那么一瞬间,沃修感觉崖会泉像是一个突然被他一句话问卡壳的人工智能,整个人浑似卡机,非常沉默僵硬。
好一会,崖会泉若无其事收回了伸长的胳膊,将手放回身体一侧,也没有要解释行为的意思,呼吸很刻意地飞快变得平稳绵长,也不知是想要假装梦游蒙混过关,还是试图把沃修的那句询问当做梦话听。
沃修没得到回应,刚醒时是真有些困,然而崖会泉明显有猫腻的反应如同一针提神醒脑剂,把他整个人迅速戳得很清醒。
他凝神听了一会对方呼吸,确定这人是真准备不解释,要让他遏制自己的好奇心,不好奇崖会泉刚刚做了什么,也是真的很难。
崖会泉不说,沃修遂决定自己动手答疑解惑。
他还记得自己醒来瞬间依稀听见的响动方位,能从崖会泉收手的动作里判断出对方刚才在摆弄哪里。
身边人的平稳呼吸,便又悄无声息中止了一小会,像崖会泉很短的屏住了呼吸。
沃修猜崖会泉在这屏息的刹那应该是纠结了一下,在要不要制止他和继续装睡之间来回衡量。
只可惜,他们能够休息的空间就那么大,抬手而已,做这个动作也要不了几秒,崖会泉迟疑的这点功夫,沃修已经把他刚刚摆弄过的地方够着了。
崖会泉:
沃修:
在沃修真正摸到地方的瞬间,好似一场诡异的模仿秀,他反却和崖会泉方才一模一样,也整个人陷入突如其来的卡顿,伸出去的手停在了那里。
他摸到了一把微缩型激光枪。
都不用拿过来看,沃修对这把枪熟悉得很,一挨到手就知道崖会泉经常别在外套里侧的那把。
而就在刚刚,崖上将半夜做贼似的把它解了下来,塞到了自己不再随时能拔枪的地方。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
沃修指尖停在枪的金属外壳上,因为才离开主人不久,它上面还浸染着一点那人的体温。
崖会泉原先的方针,可能是能装就装,若无其事,但稍后沃修自行伸手,还摸到了他半夜搞小动作的铁证时,他的方案便应当改成了敌不动我不动,谁先说话谁尴尬。
沃修静止的时间却要命的长。
长到崖会泉最后先憋不住了。
你死机了吗?理不直气也要壮的崖将军张口就是质问,力求营造出一点小事就磨磨唧唧半天,简直打搅他人休息的气势。
就是崖将军可能忘了,他不久前还在装睡,一个早重新睡过去了的人,照理说,是不该发出这么气势汹汹又精神十足的声音。
可说都说了,他不能把话吞回去,也不能立马反手把沃修打晕更不能寄希望于他可以把沃修打成短期性的脑震荡,让对方精准选择性失忆,忘记他今天鬼使神差干的事情。
所以还能怎么办呢?崖会泉不能怎么办,只好继续装。
你的枪沃修起了个头,点名了让他们清醒着互相尴尬的物品。
崖会泉装的很爱答不理,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嗯。
作为一个平时话很多,崖会泉说一句,他能立即以诡谲逻辑回上一段的话痨,沃修此时却像技能突遭封印,他提了枪之后话音就止在那里,仿佛也忘了下面该怎么接。
就在崖会泉发现自己嗯完就没了下文,很要面子又很尴尬的将军情绪开始走低,逐渐有了要炸的趋势时,好悬赶在他真的炸之前,沃修又说话了。
你把它解下来了。沃修说了句废话。
崖会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