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
乔孜低头做吞咽的动作,觉得方才那道呼声万分熟悉,但疼痛已经使大脑做不出更多思考。
她现在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浓雾里面前一道轮廓逐渐显露出清晰的面容。
狼狈、慌乱……
九夷震惊地看着她,竟是张着嘴说不出话,杏眸圆睁,慢慢松了剑看向身后。
乔孜扯了扯嘴角,就听到有人在不远处道:“怎么了?”
声音低沉带着一点磁,咬字清晰,听不出太多的感情,语气极为平淡。
“我、我好像刺错了人!”
“废话,你刺到我了。”乔孜忍痛,“我是乔竹。”
近处脚步声一顿,随即有人抽开那把剑,淡淡的梅香袭来,衣袂血点斑斑,扫过她干枯的手指。
雾气撩动,她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大眼,但见身前站着一个人。
身落魄,体修长,一头乌发松松松挽起,襟口微乱,眼眸中情绪压的极深,唇色被血润得艳丽异常,这般惨白的面孔,竟有种瓷器的脆弱感。
是孟潮青。
——
跌落在地后乔孜这下感觉大腿骨是彻底粉碎了,不必说站起来踩滑板。
她现在已成残废小干尸!呜呼哀哉。
“你是乔竹?”
面前的干尸眼窝深陷,鼻梁干瘦,两颊皮包骨……
这张脸上唯一醒目的大抵就是亮白的牙。
眉眼口鼻组合在一起,九夷看了又看,狐疑、犹豫。
干尸丑的都在同一水平,她虽见过乔孜变化,可不敢贸然相信,尤其是见到那只大黄狗瑟缩在她怀中。
杜宜修视其为命根子,岂能与它分开?
某种程度上说,九夷靠狗识人,但凡看到这条狗,无论什么模样的皮囊,所藏着的都是杜宜修。
“如假包换,你今天早上还给我梳了头。”乔孜道,“杜宜修已死。”
“可这条狗……”
“我捡的。”
九夷:“如此轻巧怎么可能。”
她简直一根筋,乔孜快气的冒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我如果是杜宜修,你已经是死人了。”
九夷迟疑地看着孟潮青,他偏着头,视线垂落,眼睫落下的一线阴影遮住眼底的墨色。
两相对望,乔孜骤然脚离了地。
“呜呜呜呜你轻一点。”
这种程度骨伤她的基本术法不够用,被孟潮青提起来走了几步乔孜就疼的受不了。
幽暗的环境里各色声音交杂。
小医女的痛呼,九夷的道歉声,小妖怪的鸣叫,似有回响,一齐入了耳,他却格外平静。
未几乔孜从孟潮青手中的小鸡仔变成了肩上的沙袋。
她轻的很,如此姿势只能头贴着他的腰背,结实的肌肉随着行走,乔孜觉得脑袋疼。
“孟潮青你能换个姿势吗?我脑袋嗡嗡嗡地响,想吐不舒服。”
没有回应。
乔孜哽咽道:“我也救过你不止一次了,体谅体谅我这个伤患如何?”
干尸没有眼泪,只有干哑的嗓音,一声一声在他身后恳求,孟潮青心里微微一动。
纵然是个小骗子,可求了这么多次,听着她的声音,像是秋风刮过一片林子,飒飒若雨落。
几秒钟后乔孜迎来了公主抱。
于是画面便有几分诡异,九夷看在眼里,神情有些别扭,欲言又止。
俊美的年轻人怀里抱着一具干尸,满身是血,雾气深重,几个人原路返回,御剑而上。
孟潮青不但抱着乔孜,好些小妖怪还藏在他的衣摆下抱大腿,至于九夷,无可奈何地拎着狗。
大殿的地上尸块累累,血迹尤未清洗,转生阵中诸人得以复活,可殿中死者不可,于是场景悲戚,到处都有叹息哭啼。
大门已开,到了午时,日光强盛,乔孜被刺得睁不开眼,头埋在孟潮青的怀里。
“孟道友,节哀顺变。”不知情npc安慰道。
“多亏孟道友破了那阵,不然我们今日都叫他杀了干净。此等丧心病狂的行径谁人想得出来?韩普洱这狗东西!我仙门之人当得而诛之,以慰这些惨死的朋友。”
“万公子已经带人围抄这些韩氏走狗,到时候一并杀了!”
……
你一言我一语,孟潮青坐在殿前石阶上,不远处血流成河。
九夷坐在身旁,偷偷看了几眼他怀里的干尸,道:“方才都是我没有看清,这之后我要向乔医女赔罪。孟道友你也做了这么多,若是累了,把乔医女给我罢。”
“不累。”他摇摇头,透彻的日光下身形轮廓都被照淡了,身上似乎烘烤了温暖的气息,暂时瞧不出那股若有若无的疏离。
“你跟着我忙来忙去,先休息一会儿,方才也不怪你,勿要自责太多,伤了心神。”
九夷讶然,而后笑了笑:“我也不累,这么多人受了伤,我先去帮帮他们。”
说这她起身又回到殿中,中途却折返,道:“孟道友不知上回你的药还在不在,我听说药效很好,他们伤的这么重,一时半会儿又出不去,能否——”
九夷望着他,渴求之意不加遮掩。
孟潮青抬眼,半晌古怪道:“药不对人,没有半点用。”
这便是委婉的拒绝之意,她如何听不懂,当下尴尬地笑了一声,转身后被他叫住。
“孟道友还有什么事吗?”
那双杏眼圆润黑漆,透着一股懵懂无知之气,却在娇俏的脸上意外夺目。
他侧过身,想了想轻声道:“日后不用客气,叫我名字即可。”
“孟潮青。”
九夷一怔,两个人话音重叠,只听乔孜用更大的声音叫道:“求求你可怜可怜我这个病人,你一动我浑身难过。”
孟潮青长眉一挑,她轻飘飘差点让人忘了,未几转了过去。
“就你事多。”
第36章
乔孜熬到傍晚, 望华宫被一番清洗后失了来时的华贵,披上血渍,暗红的夕阳下一片惨淡。
歇山顶上余辉渐消, 一墙之隔, 垂柳如烟, 华灯初绽。
万疏君几不见人影,外围的弟子气压低沉, 稍稍安定一段时间,见到孟潮青等人便放了回去。众多仙门同好相互搀扶,也有就地打坐的,放眼望去, 惨不忍睹, 这往后怕是要修整两三年才能出门。
万氏府邸结界撑开, 管事的从侧门将他们引进,中途瞥见孟潮青的小干尸,难以置信:“那宫中竟是如此下作么?将好好的大活人抽干了!”
九夷面色难看,揣着袖子只摇头道:“此事一言难尽。”
确实。
玉茗轩内婢女被撤去□□, 窗外芭蕉黑绿,蝉声入耳,躁动异常。
乔孜如今这副状况也找不到适合的大夫, 是以便躺在榻上指导孟潮青先给她挂一点水续续命。
她的大药筐被翻了个遍, 系统下发的物资倒腾出来孟潮青便挽起袖子, 药水瓶挂在高高的灯架上, 他按乔孜指挥一步一步来,动作一丝不苟。
握着干瘪的手, 他似乎说了什么。
乔孜迷迷糊糊的, 视野里神情冷淡的青年弯着腰, 沾血的唇就在眼前,可她听不见半点声音,这样的情况持续几秒钟。
屋内安静至极。孟潮青望着从细管里输到体内的药水,瓶子里灯光一团照射其上,暖蓬蓬的,偶尔有些小气泡冒出来。
是他没见过的非常规医术。
“当真可以吗?”
乔孜呆呆望屋顶:“当然不可以,只是无奈之举。”
说罢不久,孟潮青手被似有湿润感,他借着光,见衣摆上干枯的血渍也晕染开。
“这是——”他皱着眉,细细打量后轻轻扯起乔孜扎了针的那支胳膊。
细小的水柱滋出来,乔孜还未反应,正要吼他谁知孟潮青已摁住那道口子。
她像是听到骨头渣动了动,浑身一抖,下一秒胸口剑伤崩裂,浑身开始冒小水柱。
滋滋滋……
乔孜震惊,颤巍巍道:“你做了什么?”
孟潮青靠的近,不妨被打湿了袖袍,眼睫上挂着水珠,显然也未料到。两人面面相觑,他那双黑沉的眸子里映出乔孜的影子。
是惊恐又漏水的小干尸。
“为什么会这样?”乔孜痛苦,忙道,“快快堵住,不要傻站着!”
孟潮青索性脱了外衫撸起袖子四处寻找绷带,终不再是之前的不急不缓状,一大团绷带都缠得有些凌乱。
橘色的灯光下几只小妖怪所在角落里不明所以。
“我不能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