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是真的直入地府。
中途有精通此道的道人呼道:“是——转生阵!”
将活人生气吸干净,攥取灵力修为,短期内膨胀出超过自身百倍道行。
西洲禁术之一。
乔孜不慎跌落其中,一刹那脑子空白,在恐惧面前身躯僵硬,不能自主。
从下往上看,洞口越来越小,血雨纷落中,满身血色。
如同一只洒满番茄酱的小虫,被巨兽吞噬,此刻正一步到胃。
屮艸芔茻!
现在乔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但也来不及多叫几声,心神稍稍稳定后连忙掏出护身小刀,狠狠在大腿上划开口子。
早死晚死都是死,但绝不能像咸鱼一样等死。
种子瞬间得到大量灌溉血液,她颤巍巍盯着发芽的种子,望眼欲穿。
最终——
坚果墙!
落地瞬间乔孜砸在了坚果墙软绵绵的毛上,脑袋一黑,到底没有骨折,她连滚带爬冲入坚果墙的包围。
望华宫底埋藏的法阵此刻发出类似于呼吸频率的光芒,明明暗暗。四周都是痛苦的呻.吟。
“救我、救救我。”
地上倒下不少修士,被吸取修为、生气,枯扁得不成人形,此刻已然没有多少思考能力,看到这一丛奇怪的坚果墙,求生的本能促使他们摇摇晃晃走过来。
乔孜用了几个治疗术,僵尸一样的人稍有恢复,但更加不要命地逃了过来。
“……”
眼见只有一步之遥,噗呲一声,血肉被穿透,吊着半口气的人终于死得透透的,不过死不瞑目,五指抓地,十分不甘。
线未收,角落里有人循着丝线走到面前,不是杜宜修又是何人?
他走近后仔细打量她的坚果墙,笑了笑,伸手一摸。
“又是这些鬼东西。”
穿着一身玄色衣袍的青年眉眼间戾气横生,还没有动手,乔孜都能感觉到他想将自己慢慢玩.死的打算。
她掏出刀,半人高的坚果墙眼神更加坚定。
“要杀要剐尽管来。”
“晚了。”杜宜修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想到一个绝妙的方法。”
银丝线控着一地尸体,他们接二连三支棱起,面目狰狞,摇头摆脑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
先用死尸消耗她的植物,然后——
“他不该被称为偃师,他应该叫僵尸王。”
乔孜擦了擦冷汗,躲在墙里一面治伤一面绞尽脑汁想解决方法。
只是办法没有想出来,忽而洞口又掉下几个人。
大抵未曾料到这转生阵上还有这么多死尸,一落地立马蹦了起来。
“小心!”
杜宜修被人勾去注意力,转过身,刹那间一剑格挡,他被刺得眯起眼。耀眼光芒照亮整个转生阵,孟潮青浑身血迹斑斑,持剑稳住身形,而万疏君摇摇欲坠,灵气耗干大半。
瞄到乔孜的地方,他擦净嘴角的血,几步夹着两人飞身掠过去。
见他们三人如此狼狈,想来上面已经不成样子。
“这是什么?”
像上次一样如法炮制,普通坚果墙在孟潮青的刺激下突突变异成高坚果墙。
这也就意味着刚刚的死尸白啃了,乔孜暂且松了口气,与他们解释。
悲思剑放出一点光,照出孟潮青的轮廓。
他清俊白净的面上亦有划伤,唇色淡淡,此刻盘腿坐着,很显疲惫,那双手正微微不自觉地抖动,要花加大力气才能握稳剑。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我们都被韩普洱这狗贼算计了,原以为是真心要办满月宴,谁想下这样的狠手。我们跳下来时上面已经没有活人了。”
九夷喘了几口气,形貌狼狈,靠着坚果墙愤怒之余无计可施。
“他少时经历坎坷,不过以今日之地位,人前一点一点说出来而没有顾忌,想来早当我们是死人。”
“那一夜望华宫众妖聚集,他却妄图息事宁人。这般大的城池里压着杀人掏心的事,麻烦未尽,大肆操办席宴,往日种种并今日行径,他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些日子都在贼喊捉贼。”
一切都明白过来,孟潮青却出奇平静。
半晌,只见他从芥子空间里摸出一条狗。
正是当日的蛮蛮!
“你有两个选择。一则放我们走,狗给你。二则鱼死网破。”站起身,孟潮青眼里情绪不明,声音压得沉,手里的狗可怜巴巴地望着杜宜修。
像是受过虐待。
玄衣青年咬着牙,死尸纷纷卡带,停住动作,却听他阴狠道:“想出去没有机会了,若要跟我鱼死网破,我杜宜修求之不得。”
“蛮蛮虽死,我亦与它同葬。”
他对生的期待远低于死亡,先头大杀四方,眼中杀意尚未消弭,话说完戾气更甚。
“原来偃师是个样子。”孟潮青地扫了他一眼,评价道,“能耐不多,乃是一心求死的懦夫,可惜这一双巧手。”
懦夫?
杜宜修怔了怔,孟潮青的样貌在他眼中逐渐清晰。
哪一处都叫他不满意,讥诮的眼神,居高临下的审视,不以为然的态度,像在鄙视他。
恍惚间他心里一紧,一股羞恶涌上脑海,陈年烂谷的旧事情翻到脑子里,叫人极为不适。
——
“你就是个懦夫,连狗都怕!去去去,我们才不跟你玩。”
巷子里几个小孩正用竹马打来打去,地上的沙子被扬起一层,迷了视野。
贴着墙,一个小孩揣着手,左望望右望望,羡慕道:“我、我昨天让我爹也做了根竹马,打架很厉害的。”
他身上衣裳干干净净,眼见着沙子扑来他便伸手拍拍衣角。
“骗人,上次还说你爹给你做了一把伞,可以伸缩如瓶子一样大小,结果拿出来就是破烂玩意儿!”
“那只是伞坏了,我摔了一跤,恰恰好就……”
扎着冲天辫的小男孩不耐烦道:“罗里吧嗦,再信你最后一次,打,打输了不许哭!”
坊里小男孩三五成群玩在一块,杜宜修跟他父亲搬来的晚,性子虽说腼腆一点,可小孩子坐不住,刨木头的活干多了但凡听到墙外飘过别的小孩笑声他就忍不住想去玩。
偃师是个极孤单的职业,人一旦从事久了就会丧失偃师职业以外的绝大多数兴趣。
如他爹,连老婆跑了也懒得追,就这么带着他搬个家,继续刨木,雕刻等等,专心于手工。
在照顾儿子上他也糙的很,以至于小小的杜宜修极为单纯。
他拿起竹马打过去,偃师的竹马非同一般,当下那小孩就招架不住,眼见同伴如此,周围原本看戏的小鬼一拥而上。
“你们怎么欺负我一个?不是单挑吗?”
前胸后背受击,杜宜修痛呼几声丢了竹马忙道:“不打了不打了,好疼。”
扎冲天辫的小孩给了他一棍,气道:“仗着你爹的东西来欺负我怎么不说?活该!”
杜宜修再次被打哭,众人见状这才停手,笑嘻嘻道:“你看你看,又哭了,大姑娘一样,哭啼啼的,好不要脸!”
他哭皱了脸,等从地上爬起来衣服又脏又皱,其他小孩则骑着竹马绕他一圈逃之夭夭。
笑声传过院墙,杜宜修垂头丧气拎着竹子回来,院子里木屑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沉迷手工的老父亲整个被埋了大半,剔掉最后一点瑕疵,他这才发现儿子气鼓鼓地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
此刻天色昏黄,该是吃完饭的时候了。
是白米饭加榨菜。
两人相对而坐,就听父亲说:“爹今天去送东西的时候给你买了件衣裳,等会试一试。”
杜宜修嗯了声,洗过碗筷,将父亲买的衣裳换上,忽觉得别扭异常。
转了圈,裙摆上蝴蝶欲飞,对着家里水缸照了照他不自觉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有几分排斥。
“不穿明天光着屁.股出去。”老父亲敲打着新的手工品,为难道,“爹已经三天没洗衣裳了。”
第二天,杜宜修准时出门,跟在坊间几个小孩队伍后面。
今天他们要去偷鸡,然后烤来吃。乍一见到他的打扮,几个小孩挤眉弄眼,哈哈笑道:“你还真穿大姑娘衣裳,长得不错,带你一回。”
杜宜修受宠若惊,接连让几个人踩着他的肩膀过墙,鸡圈里到处都是鸡,几个人东瞧瞧细看看,最后选中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那尾巴毛漂亮极了,院墙外杜宜修听他们说鸡肉可以烤来吃,鸡毛就可以拿来做毽子踢。
正有无限遐想时候鸡主人怒气冲冲提着鸡毛掸子跑过来。
小孩猴一样爬上墙逃命,杜宜修一愣,没人叫上他一块,等他准备跑的时候背后抽来鸡毛掸子。
头发被揪住,就听鸡主人暴怒地辱她母亲,言辞不逊。
杜宜修:“你不许说我娘!”
鸡主人:“你为什么偷我的鸡?”
杜宜修:“我没有偷你的鸡。”
鸡主人:“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杜宜修;“我在等我的朋友。”
“那就是一伙的,狡辩什么!亏你还是个女娃娃,这么皮,家住哪?快带我去,娘奶奶的,隔三差五就丢鸡。总算逮着一个。”
当日,鸡主人抱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鸡翅木大公鸡木雕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