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听您之意,此番西征是不打算戍点燕国一兵一卒?
可倘无心腹主干,那般多杂乱诸侯兵又如何能够有效凝股成绳?
再则,武帝怕是也会不高兴,到时恐生事端。”
霍去病眉头一皱,却是出声质疑道。
霍去病的脸上还有着一丝稚气,如此老道成熟的说话,却是当真让人有种忍俊不禁的感觉。
冯易倒是并未有任何表露,轻笑一声道:
“人于最绝望之时,一线生机便可激起莫大之热情;
那些个诸侯弃兵正是此般情况,只要能够对症下药,这些个孱弱病卒亦可成为吾等之心腹精锐!
至于武帝,他自以为本王成功落入了他的套子里,对于本王不出燕国兵卒之事虽会不满,却也不大可能会横生枝节;
因为他不想他的满盘算筹因为一时之气而全盘尽费!
故而此事,去病却是完全不用有所忧虑。”
霍去病恍然的点点头,此时却是看到东方朔以及卫青有些揶揄的眼神,顿时很不高兴的冷哼一声,狠狠瞪了回去。
东方朔尴尬一笑,其后看向冯易道:
“王上,那此番大局,王上究竟是打算要如何布置?”
冯易闻言却是并未回应,而是反问道:
“先生以为如何行事,吾燕国方能取得最大之利益?”
东方朔微微沉默半晌,之后长身而起看向墙上的大幅地图开口道:
“于东方观来,成为搅动巨大漩涡之原初涡流虽然极为凶险,但收获却也最为丰盛。
只要王上心胸足够宽广、燕国各方足够齐心协力、对于战果之消化底蕴足够深厚,那便可谋上一谋!
以棍撬风云,四海盘旋聚,涡心深无底,天地当可汇!
王上眼光之深远、所谋之大,东方以为,唯有如此,方才合得王上胃口。
而东方亦是更倾向于此举,为了战祸之早日湮灭,为了天地之永享安宁!
于西,可暗结光汉,但缔结之前,需行真实大战,以勇猛之威震慑光汉、争取缔结之主动;
同时,亦可使得元汉放松警惕,不至于后背之虎疑神疑鬼。
于北,可遣使匈奴,诱之以利,或击光汉,或袭元汉,皆可图利。
于南,可秘络新朝、赤眉、绿林等,许之以诺,北上东进俱可,以势相衡。
于东,可钓诱诸侯,承之以情,西攻元汉,渔翁得利。
如此,则大业可期、大志可成!”
东方朔话音落下,卫子夫却是起身道:
“王上,此局太过扑朔迷离,身处浩荡漩涡之中心,吾等虽是掌棋者,但亦有可能沦为身不由己之弱子;
成则大事在望,败则灰飞烟灭,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还望王上能够深思再断!”
冯易认真的点点头,权衡数息后说道:
“东方先生之筹谋与本王所思相差无几,子夫之谏议亦是十分在理。
此途的确凶险万分,然本王心中计议已定,不成活便疯魔!
况且,本王有着仲卿及去病两位无双大将,更有着东方和子夫两位旷世大谋,就不信会淌不过这条汹涌的大河!
便如此定议了,吾等明日一早先行返回燕国,再细细商议诸务之细节!”
“诺!”
……
五日之后,元汉王朝敦煌郡西部边境,茂水大营。
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场景很是壮观,然则这壮观之中却又满含着颓废、绝望、无助的气息,着实有些诡异。
一个五十余岁的老年士卒披着破旧的皮质铠甲,颤颤巍巍的缓步于密集的人群中前行;
几乎每走五六步便会小咳一声,走得百余步更是激咳不止,看那模样直恨不得要将胆汁都咳出来……
然而对于老者的此般无助模样,周旁却是未曾有一人伸出援手,盖因为老者所路过的区域不是同他一般的人,便是缺胳膊少腿的同类孱弱群体。
而此般情形更是密布于整个茂水大营,几乎所有士卒都没有一个能够称得上“精兵”二字的。
有骨瘦如柴者,有缺眼少耳者,有一瘸一拐者,有老迈不堪者,等等,不一而足。
此刻,这些人群正从五路缓慢的洪流之中向着校场进发,而在校场最中央的九丈高台之上,此刻却是有着十余人默默地侯立着。
台上,卫青以及霍去病皆是面色难看不已,东方朔虽不动声色,但从他那紧皱的眉头却也看出其心中的不平。
几人最前方,冯易却是定定的站在那里,非但不曾有丝毫不满、失望之类的表情,嘴角反而还隐隐的透着一股笑意。
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从场中整个扫视一过,冯易却是忽的开口道:
“将具体情况再通禀一下。”
“诺!”
后侧的一个士卒急忙恭声应诺。
这除了冯易四人之外的十个士卒,乃是冯易从燕国所带来的唯有的兵额,其皆是七阶的斩将军,而且忠心可以保证,乃是亲信之卒。
“王上!此番九路诸侯送来的七十二万士卒之中,四十五岁以上者有十五万余,二十余以下者八万余,其余皆属于正常士卒服役年限。
此外,七十二万大军之中,身体完好无缺者只有三十二万人;
然则这些人中四十五岁以上老年兵可不少,至于其余的,要么是身有暗疾,要么便是体质状况不佳。
至于其余的近三十万大军,却都是身有缺隙,或少臂、或缺耳、或独眼、或瘸腿,等等……
而且,这三十万大军之中,有足足十八万乃是三日之内被各方诸侯王下令致残的。
究其原因,首先是赵王刘遂想到了一个“妙法”,将桀骜不驯、犯了军法或律法的军卒及侠盗、罪犯量刑充军以活,消息传出之后,其余各地诸侯皆是纷纷争先效仿。
如此做,不仅解决了牢狱人满为患之问题,而且还能够在挑足了老弱病残还难以凑够人数的情况下,补上缺额。
可以说,各方诸侯手段之狠、心思之莫测,令人不齿至尤!”
那士卒说着,却是难以自抑的露出了愤愤不平之色,很明显,对于各地诸侯的此般做法,他甚是愤恨。
心中愤愤不平,不过却是并未停下话语,继续禀道:
“七十二万大军之中,有初级武将实力者十六人,中级武将实力者三人;
这十九人皆是因为触怒了各方诸侯,被于三日内戕害了身子,还美其名曰送给王上之礼物……
除此之外,达到了七阶斩将军实力的兵卒有三千三百人,达到了六阶夺旗军实力者的兵卒有一万五千七百人;
达到了五阶撼阵军实力的兵卒有五万六千人,达到了四阶百战军实力的兵卒有十八万八千人;
然而这些人之中,大部分都是近日被各方诸侯施刑加害了身子的,又或者是年老暗疾甚重者。
剩下的兵卒之中,有三阶大地军实力者有着近二十六万人,二阶选锋军实力者二十万人,一阶协从军实力者十余万人。
以上!”
卫青、霍去病、东方朔三人不由得更是神色一阵阴郁,凭着这些所谓的军队,别说是去挑战光汉王朝了,恐怕对付一支普通的十几万规模的山头匪军都无望取胜;
那九个诸侯王的手段又岂是能够以卑鄙至极来形容?
只是让他们有些疑惑不解的是,这些数据此前他们便已然得知了,为何王上此刻复又让人宣读?
似是看出了三人的疑惑,冯易回头呵呵一笑,嘴角勾勒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本王确实未曾料到,那九个家伙会如此无耻。
不过,害人者害己,很快,他们便会后悔的。”
卫青三人顿时一愣,即便是以东方朔的智慧,一时之间却也难以摸清冯易此言的真实意味。
冯易却是并未进一步解答,而是转首扫了一眼下方的数百个板车,其后喝令道:
“击鼓!”
“诺!”
话音落下,沉闷的鼓声忽然震天响起,似是一圈圈透明的涟漪朝着四面八方快速而有力的传递开去。
这台上的三面大鼓皆是以牤牛异兽之皮制成,其声不仅沛然有力,而且足以传出数里地,范围内皆是清晰可闻、震耳欲聋。
闻得紧急集结之鼓声,正随波逐流、麻木不仁的缓缓向前蠕动的五路人潮不由得一滞,遍地的眼波之中似是有着什么光华一闪而过。
然而,这也仅仅只是一闪,随后所有人的神情又恢复了原样,而前行的速度依旧是那般慢如蜗牛,未曾有丝毫紧张或急促感。
见得此景,卫青以及霍去病皆是气的紧紧握起了拳头,其上有着细密的青筋不断爆起。
冯易眉头一挑,却是转头朝着卫青及霍去病使了个眼色。
二人见状顿时大喜,当即踏前一步,而后双双收腹挺胸、气出如龙。
“咤!全军集结!”
声如龙吟,音似雷暴!
这两声巨吼,并未对台子上的他人造成影响,但却凌空爆于半空之下,俯散而下时当真就像是大风漫卷,直震得无数士卒身体急晃、耳神欲溃!
闻得此声,大部分士卒皆是耸然动容,骇然的神色密布脸庞的同时,却又纷纷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总算是有了点军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