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鲁力,你见过最快的东西,是什么?”
“最快的东西,当然是大草原上的骏马了!”
“哈哈,那我的阿鲁力,你想不想学骑马?”
“大草原上的男子汉,哪有不会骑马的!我要学!”
名叫阿鲁力的北卑人,小时候觉得大草原的骏马,是全天下最快的东西。逐渐成长的草原男儿,发现世间有很多东西,都要比骏马快得多。
没有最快,只有更快!
而现在,阿鲁力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夺目的金光,就是全天下最快的一道!
金色离阿鲁力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亮。一树春风,嫩于金色。这一次,是剑带着风。
剑还未到,风就已经先到一步。风吹拂过阿鲁力轮廓力挺的脸,阿鲁力能感觉的到,风中带着几珠水滴。
水滴,来自卷起那道金色的少年郎。
少年郎眼前已经模糊成一片,少年郎看不清向后飞出的符长春,符长春仍然握着剑,口中轻声念叨:“爹、娘。”
少年郎看不清越来越近的阿鲁力,阿鲁力早已以逸待劳,出手想要夹住少年郎的手中剑。
少年甚至看不清自己的剑。
“我叫符长春,我呀,和你一样,也没了爹娘。”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师兄了!小师弟,快叫声符师兄来听听。”
“小师弟,这碧慈剑法,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问你符师兄我就好了。千万别问师姐,师姐武功虽然比我好,却最没有耐心了。唉?师姐你在啊,师姐我在跟小师弟夸你呢。饶命!师姐我再也不敢了。小师弟救我,救我啊!”
快一点,为什么我的剑,不可以再快一点?
只要再快一点,符师兄就安全了,要快!
“为什么!”曾乞儿握着骕骦的手,也在抖。就和第一次拿起剑,面对强敌的符长春一样,“为什么我的剑,会这么慢!”
阿鲁力想要夹住金色的手指,仅仅触碰了一下金色,就被剑气逼的脱手而去。
阿鲁力虽然不是,专门练指上功夫的高手。可他的指,能夹住许风东的白竹枪头,却夹不住,曾乞儿的骕骦剑尖。
虽然没有让金色停下,可金色的速度,还是在阿鲁力的指下,大打折扣。阿鲁力终于看清了那一抹金色,这是一把古怪的兵器,线条诡异,如剑如刀。
阿鲁力向后爆退,只求避让金色的锋芒。
对于剑,最重要的是什么?四品之下的剑客,会回答:剑术。剑术千变万化,绝妙顶尖的剑术,化腐朽为神奇,四两拨千斤。再厉害一点的剑客,会回答:剑气。一剑出,剑未至剑气先至。据说大顺中央的那一城一剑,手握枯树枝杆,也能散发剑气八十斤。就像鱼钩所无名,明明不使剑,一双点苍指,剑气无穷。
而最顶尖的剑客,会怎样回答?
剑势!
一个刚刚学会拿剑的稚童,若是占据了剑势,他的剑,就足以杀死一个顶尖武夫。
阿鲁力不是顶尖剑客,他甚至连剑都不曾使过。可他却清清楚楚,曾乞儿的手中骕骦,挡不住。
退,再退,一退再退。曾乞儿的剑,连变三招,紧紧逼迫阿鲁力。同样,曾乞儿的剑势,再而衰,三而竭。
终于,阿鲁力退无可退。阿鲁力猛地一声怒吼,一只肉掌,直拍曾乞儿的天灵盖。
阿鲁力一掌至上而下,颠倒乾坤。骕骦在阿鲁力要害三寸处,停止。骕骦剑势,风吹云散。
骕骦的剑气,却震伤了阿鲁力的心肺。
“小师弟!”一声绝望的尖叫,在璀璨星空下,响破天际。
阿鲁力又是一掌,拍在曾乞儿的胸口,曾乞儿整个人如断线风筝,倒飞而出。
一股腥甜涌向阿鲁力喉头,他肩抗晕倒的宋清,也不去看被他拍飞的曾乞儿:“此地是望月宗的地盘,不宜久留。”
阿鲁力向空中跃起,消失在了星空之下。
“符师弟,小师弟!”一位青衫女子,发了疯地跑了出来。女子梨花带雨。远处惊醒后,观战的几名江湖人,见到此幕,都是轻轻偏过了脑袋。
夜很静,静到只能听清女子的哭泣。一刻之前的夜也很静,静到欧阳青云,听到符长春的呼噜声后,这个在符长春眼中最凶的母老虎,起身轻轻给符长春盖好被子。女子嘴角的酒窝,在她笑的时候,很显眼。
一刻之后,物是人非。
两个岁数相仿的少年,静悄悄地躺在床铺上。一个双目紧闭,一个拼命地瞪大眼睛。
“师妹,符师弟怕是不行了。”向师兄低着头,不忍心去看躺在床上的符长春,符长春嘴中满是血沫。
“师姐,打中符师弟,打伤小师弟的那个人,武功实在太高了。”陈龙声音充满内疚,他和曾乞儿去前院巡视了一番后,从大堂折回,刚刚好目睹了阿鲁力拍向符长春。
陈龙一个一品武夫,根本来不及反应,更加来不及阻止。陈龙同样想不到的是,小师弟的剑,会这么快。
欧阳青云耳中,根本听不见其他师兄师弟的声音,她只是握着符长春的手,哭成泪人。
“师姐...你哭的样子,真丑。”符长春眼皮越来越重,可他还是拼了命地睁着眼睛。符长春想不到,什么时候连睁眼,也成了这样困难的事情。
“师姐...小师弟怎么样了,他,还好吧。”
“师姐...我一点也不后悔,不后悔...拔剑...我是男子汉,我是剑客...我还没对敌人拔过剑呢,我拔剑的样子...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帅气?”
“师姐...”符长春握着欧阳青云的手,缓缓松开,“姐姐...”
姐姐,虽然你那么凶,还那么严厉。最过分的是,你特别喜欢欺负我。可是啊,我还是想和姐姐你在一起,和大家在一起啊。我符长春不后悔朝北卑人拔剑,我恨他们。虽然我从来没有开口提起过,从来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可我恨北卑人,恨他们的马,更恨他们的刀。我还不想死啊,人死了,就没意思了。
这段话,符长春没有能说出口。崇明十五年的春天,又一个少年郎,身死江湖。有多少少年郎,身死江湖中。
曾乞儿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曾乞儿,既没有握剑,也没有拿刀。可他就是这样两手空空,就成为了天下第一人。
所谓的天下第一人,是要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一个孩童,看不清面容,手里握着一个小竹葫芦,一蹦一跳的来到了,已是天下第一的曾乞儿面前。
孩童声音稚嫩,分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喂,曾毅,你为什么不拿刀?”
“我的刀,沾染了太多的血。”曾乞儿下意识道,仿佛这个回答,就是来自他内心最深处。
“那你为什么不握剑?”孩童不依不饶,继续问道。
“我的剑,太慢了。”曾乞儿道。
孩童把小竹葫芦猛地扔向曾乞儿,双手叉着小腰,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你既不愿用刀,也拿不动剑,那你习武,是来干嘛用的?简直是废物嘛。”
曾乞儿一手接过孩童扔来的小竹葫芦,小竹葫芦内,是酒,紫色的酒。曾乞儿尝了一口葫芦中的酒水,很烈,天下再也没有,比小竹葫芦更烈的酒了。
明明是个孩童,却随身携带这么烈的酒。
“我...的确是个废物,有很多不好的事情,眼睁睁的在我眼前发生了。可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身为当局者,却无力改变局势!我永远都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我曾毅,的确是个废物!”已经是天下第一人的曾乞儿,眼神迷离,陷入癫狂。
刚刚还痛骂曾乞儿的孩童,突然眼珠子一转,改变了语气道:“不,你才不是废物勒,你有我,怎么会是废物!”
孩童说的话,古怪至极,可曾乞儿却若有所思。
“我,有你?”曾乞儿似懂非懂。
“对呀,你有我。”孩童拍了拍小胸脯,得意洋洋,“我可比你的刀,你的剑,要厉害一万倍!”
“一万倍,真的有这么多?”曾乞儿仅仅小饮一口紫色酒水,就已经伶仃大醉。
孩童故意把身子转过去,用他的小鼻子,出着气儿哼道:“那当然了。”
曾乞儿烂醉如泥,双手死死抓住孩童的肩膀:“那你告诉我,快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不做一个废物!”
曾乞儿下手极重,可孩童却面不改色,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孩童眼里,闪烁着紫色的火焰,幽幽道:“只要你把小葫芦里的酒,喝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