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苍拳》,吾六岁习武,九岁练拳,今三十余载。我辈武人,拳到踏山河,武至逝江海。若有朝一日,不得不向苍天出拳,这拳,出是不出?吾于南疆苍山距苍天最近之处,向苍天连出三十六拳,创下此套拳法…….”
阅至此处,曾乞儿仿佛看到了,创下此拳的高人在苍山之中,拳如疾雨,豪情万丈。心神涟漪激荡。
“《金山形谱》,楚国淮西路金山之中,多飞禽走兽。我隐匿其中,与猿猴同居,与狼群共舞,与虎豹栖息,同大鹏觅食……耗时七年零六个月,写下‘形谱’初卷。后又历经三年光阴,整理、完善、融合,终于创出《金山形谱》。此书乃我一生心血,内有十二形,六十四招。融会贯通者,可天人合一,无敌于世……”
曾乞儿心中敬意,油然而生。前辈十年光阴于金山之中,与世隔绝,只为完成形谱。他激动问道:“天人合一,无敌于世?”
万入禾挺了挺身子,解释道:“据说这位前辈,也只做到了‘形似意似’的境界。至于将十二形,六十四招,融会贯通后,能不能无敌于世。估计只有练到了这等境界,才可知晓了。”
曾乞儿收敛了心神,继续看向那本最薄的《伯安二三式》。
“此书,乃当世人杰伯安侯,在我塞寒军巡察之时,指点军中教官,信手拈来之式。三生有幸,我有幸目睹。每每回忆侯爷英姿,感受颇深。将其记录整理,加以自身注释,留于军中,壮哉我大楚军威!”
曾乞儿微微一愣,喃喃道:“这大楚,是哪里的尚武之国?那《金山形谱》与《伯安二三式》,竟然都出自此国。这伯安侯,是何等豪杰?他随手的几招几式,竟然能流传于军中。”
万入禾略微思酌,沉声道:“这本是前朝秘事,在本朝是绝对禁止议论前朝之事的。鱼钩所建立十年,缉查百官,监视江湖。做的最多的一桩事,就是斩断一切与前朝的关联。多少人物,明里暗里,因为一个‘疑似勾连前朝余孽’的罪名,死于鱼钩所的牢狱之中。”
曾乞儿如五雷轰顶。
十年以来,在鱼钩所的重重手段之下,对于曾乞儿这些老百姓来说,前朝大楚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消逝在了历史洪流之中。万入禾无视了曾乞儿的惊骇,继续道:“现今是崇明十一年,你可知十一年前,这天下没有什么北逆、大梁二分天下。这天下,是大楚朝的天下!这伯安侯,就成名于这最繁荣伟大的王朝里。大楚塞寒军,乃大楚第一强军。伯安侯当年在此军中留下《伯安二三式》,虽然是他人记载,可这是他唯一一部流传于世的武功。”
伯安侯,谢玉堂,谢太傅,谢伯安。二十五岁,平定南疆四十四部族,开辟大楚道南路。二十八岁,封侯伯安,拜太子太傅。本来这等开疆扩土的功绩,封王也毫不为过。可伯安侯心不在庙堂之高,主动退出这等朝堂复杂纷争。一个侯的爵位,朝中各方都能容忍,相安无事。
谢玉堂武功臻至化境,却心不在江湖;功绩足以封王拜相,却心不在朝堂。这样一位君子,究竟心属何处?
“伯安侯谢玉堂,武功深不可测,是我鱼钩所‘水草榜’榜首!‘水草榜’,每五年更新一次,记录着江湖中对我大梁朝廷,最具威胁的一小撮人。鱼钩所综合武功、危险程度、威胁大小,由高到低排位。现在榜上十三人,都是我大梁朝廷,必除之人。伯安侯谢玉堂,对十一年前的楚国心怀愚忠,这等余孽妄想死灰复燃,颠复大梁皇权。此人危险至极,曾三次出入秣陵城皇宫内殿!”
曾乞儿听后久久不语。半晌之后,对着那本《伯安二三式》深鞠一躬。这才挽起袖子,重新将其捧起。
万入禾见曾乞儿此番行为,摇了摇头道:“怎么,见伯安侯三次出入皇宫内殿,被其武功折服,想要选这《伯安二三式》?”
曾乞儿轻轻摇头,好像是在询问,又好像不是:“伯安侯谢玉堂,以一人对抗一国,是什么支撑着他呢……”
万入禾陷入沉思。
曾乞儿凝视万入禾的双目,郑重道:“万老哥,我要学这《伯安二三式》。”
万入禾见曾乞儿有了决定,不再多言,开口解释道:“这《伯安二三式》,记录着一套刀法。本是伯安侯谢玉堂随手演练的几招,却被军中大将记录下来,加以自身注释。可以说,其中大部分内容,都是这位军中大将的理解。因为在塞寒军推广的原因,注释相当详细也容易理解。这位军中大将,本身也是一位高手大家。他从最本质之处,整理出了这套刀法。我现在与你大致讲一讲……”
走出南厢房,曾乞儿安心定志。有万入禾这样的高手引路,相信自己很快就能理解这《伯安二三式》。剩下的就只有不断练习和实战了。习武,没有捷径可言。
曾乞儿来当院落之内,日头高照,四下无人。
“锵!”一柄寒刀被曾乞儿拔出,是万入禾随手赠与,供曾乞儿练习所用。
曾乞儿脑海之中,浮现出那个刀疤捕快拿刀的身影。
“王狄,四品武人。”
如今自己阴差阳错,练了《御宝决》,恰恰入门一品。曾乞儿刀身微微前倾,迈出右脚,做了一个《伯安二三式》的拔刀式。
曾乞儿手滑至刀柄后部,手腕抖动,前脚猛然一踏步,刀刃向上一抬:“刺!”
穿风之声呼啸而过,曾乞儿重重的呼了几口气,收刀回步,重新摆好拔刀式。
“想不到万老哥所说的,调用气息,竟是如此的耗费体力。”他内力稀薄,又是第一次出刀,掌握不到运用内功的精髓。耗费了大量的内力,运用到刀法上的还不到三成。
“再来!”曾乞儿略微调息之后,按着《伯安二三式》中的“突刺式”,又一次的出刀;“刺!”
“不行,刀法威力是比第一次强了点,可内力耗费更多了。”曾乞儿气喘吁吁,又一次收刀。
“再来。”
曾乞儿一次次地出刀收刀。到这第七次出刀的时候,终于调用了四成的内力。
“穆叔叔说的果然没错,我习武资质太差。不说那王狄,连王讳安大哥的刀,也是相当的举重若轻。哪里像我这般笨重。”曾乞儿咬紧牙关,举起了精疲力竭的右手,“再来!”
“呼。”这一刀,曾乞儿竟因为力竭,脱手而出。
曾乞儿头脑一阵晕眩,整个人跪在了地上,他双手颤抖撑地,勉勉强强提起气息,打坐调运起了《御宝决》。
半个时辰之后,曾乞儿睁眼收功。弯腰捡起了刀:“再来!”
“呼!”曾乞儿又是脱刀而出。
“这次,我使了八次‘突刺式’才力竭,很好,继续运功!”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清安镇瘦马街,一极为扎眼的泥土院落内。万入禾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之人:“想不到云大人如此大义,衙门内那么大的排场,云家却潦倒至此,还真是青天大老爷。”
县令云泽唯唯诺诺,此处正是他在瘦马街,为显廉洁,名义上的“云府”。他的父母还有一丫环,在他收到鱼钩所这位大人的传令后,早已被他支开。
“大人莫要笑话下官了,这地方主要图个清静。适合下官奉令承教。”云泽低着头,小心道。
“下月中旬,一支百人队,将从开临镇,经过清安,行军玉门。按照当朝管理,今年待发配的囚犯,将移交队伍,由队伍送至玉门。”
云泽心领神会,连忙开口道:“下官会做安排,从名册中将曾毅顶替。”
万入禾看了云泽一眼,县令云泽心中一惊:难道自己又会错大人的意思了?不应该啊,大人明显对这曾毅相当重视。
万入禾似乎没有因为,云泽的打断儿恼怒,开口道:“不必,我只希望此事能顺利进行,曾毅也务必在那只西行的队伍之中。明白吗,云大人。”
云泽心中暗自盘算,正欲拱手开口。
“云大人,曾毅是鱼钩所的人。”万入禾平淡的声音,使县令云泽,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