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芫回复完邮件,才留意到还有白昼的消息:
“生活突然在面前展开了画卷,变得色彩缤纷。为了这份美好,我要更加努力。宁芫,你还好吗?白昼”
“是的,生活其实一直都是多彩多姿,真开心,你现在终于感受到了它的美好!我很好,勿念。宁芫”
她想告诉白昼,她现在有男朋友了,marcus是一个特别热烈、坦诚、勇敢的人,他的爱可以瞬间把自己点燃,她喜欢这样简单直接、毫无压力的爱。可是,有必要告诉他吗?表达得不合适,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这么说了来激他的?本来他就一直没有明确表白过呢;和他说心事吗?宁芫也不喜欢和人谈自己的感情-似乎没有主动提及的理由。于是,她把消息发了出去。
很快,收到白昼的回复:“终于有你的消息了,终于不用找黄俊杰打听你的情况了。白昼”
“为什么要找黄俊杰打听我的消息?干嘛不直接问我呢?宁芫”
宁芫这才意识到,坚持了那么久、折磨了那么久的与白昼的纠葛,就像一块小心翼翼架在两个人心河之间的小木板,marcus一出现,他如同开闸的感情像洪水一样,瞬间就把这块小木板冲得远远的。白昼带给她的,有欣喜、向往、心跳,也有无尽的跌落、绝望和痛苦。即便如此,她依然有期盼,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至今没有直接给过她一点点希望和指引。不过marcus也还没说过“我爱你”三个字哦,而且,他会和我结婚吗?
宁芫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目标是嫁出去、结婚。可怎么感觉marcus不像可以结婚的人呢?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宁芫就开始认真思考:结婚,应该就是像爸爸妈妈一样,双方的家庭无缝渗透,他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的家人也是他的家人。
从这个角度,想象了一下把marcus嵌在自己家的画面:他把我的父母叫爸妈、陪我爸妈聊天……帮岳父岳母干家务……万一将来父母身体不好了,他到医院跑前跑后……根本无法想象啊!一点都不和谐啊!那把谁放在我家的环境里,最和谐呢?怎么想,都应该是个中国人呢。
哎呀,想这么多干嘛……哎呀,不想怎么行?眼看着自己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了,再不考虑这个问题,真嫁不出去,得有多伤自尊啊?
这么胡思乱想着的宁芫,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sally给她打电话,说gupta已经交代她,准备开始发布广告,为上海办事处招新人了。“听说gupta打算自己来上海,和边连成、陈阳青谈解聘呢。”sally在电话里小声说。
“gupta今晚就到上海。”sally还告诉她。
“不是说明天才到的吗?怎么还提早了?”
“听说就是为了谈解聘的事,提前到的。justin本来也要一起来的,后来gupta说还是你帮他们翻译吧,你了解情况。”
放下电话,宁芫赶紧开始收拾自己。回到酒店后的这些天,因为身上全是伤,怕衣服磨损伤口,都没法像样地穿着打扮,只套了一件特别宽大的睡衣。如果今晚老板就要来,那无论如何,总得像个样子吧。这可怎么办?
人的意志,就是这么有张力:见到gupta的她,居然把自己挤进了平时的职业装里。只是腿实在无法穿长裤或丝袜,所有的伤只能裸露在外面,胳膊能盖的都盖住了,实在无法遮挡的部分和两只手,也是体无完肤,而且,还拄着一根拐杖。gupta居然还带了太太、stella一起来,为了方便宁芫,他们也入住在国建宾馆。他们仨看到宁芫的时候,全都吓坏了,实在没料到有这么严重,看来lu的信息有误啊!
gupta太太赶紧迎过来,stella紧紧跟上,她们俩把宁芫扶着坐下。gupta第一句话:“哎呀,真是没想到伤得这么重啊!”
宁芫正打算感动地说:“没什么的。”
gupta的第二句话:“这个月的指标,怎么办?”
指标?我的指标难道不是收款、找货、赶人、招人吗?
宁芫问gupta她的指标是不是这四个。
“当然不止。你是销售,指标怎么会只是这几个呢?每个月不要卖货的吗?”
“业茶现在每个月已经在正常地边还旧款、边出新货呢。”mr.gupta是不是没看报表?
“就这么点,有什么用?这么大个公司,能靠这么慢慢解决问题活下来吗?”
“你知不知道杭州的两个经销商,连旧款都不肯清、新出的货,也不肯付款。”gupta非常严肃。
“鲍先生、靳先生,不都是你的好朋友吗?为什么不付款,你就没有问过他们吗?”gupta十分责备的语气。
“他们后来都是杭州办事处负责管理了。”宁芫觉得这一连串的质疑来得真是凶猛和奇怪呀。
“你这是在推卸责任吗?是,现在是有杭州办事处在负责浙江,但这也是公司的事啊,公司的事,不也是你的事吗?你这么说,是不打算过问了吗?你就打算躲在上海,处理这么点小事?”
宁芫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gupta一见到她,除了第一句话,后面的全是批评。
gupta夫人赶紧拦着她先生,对宁芫说:“aimee,你已经伤成这个样子了,好好养伤,先把身体调养好。我这次就是听说你受了伤,特意过来看你的。看到你这样,我真是很难过。”gupta夫人紧紧抱着宁芫,宁芫的脸都痛苦得几乎扭曲了。
“那你今天先回房间休息吧。我约了陈女士,明天上午11:00在虹桥友谊隔壁的中餐厅见面,你到时候陪我一起去和她谈吧。”gupta吩咐宁芫,仿佛眼前的她,和平常一样,她身上的伤、纱布、药水、拐杖,在他眼里,都自动消失了。
回到房间的宁芫,脱下身上的衣服时,眼泪哗哗直流。衣服已经黏在伤口上,尤其是刚才gupta夫人抱着的时候,那钻心的剧痛啊……
她心里极度憋屈,但这个时候,生气有什么用呢?只让自己难受,还是自己赶紧处理一下伤口吧。
可是,听到marcus电话里的声音,她又忍不住哭了……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在他面前就这么脆弱?他该不会嫌弃我一点都不独立吧?我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和他以为的我,完全不同?他会不会很失望?
“亲爱的,你哭吧哭吧,都是我不好,你都受伤这么久了,我一天都不在你身边。我明天晚上就回来了。”她没有告诉他今天已经见到老板了,憋了一肚子气,这些毕竟是公司内部的事情,他是客户,家丑不能外扬啊。marcus以为她只是疼痛和思念难忍,一直在电话里耐心地哄着她,直到听不到她的声音。他反复说了好几次:“darling,iloveyou!”听不到任何回应,知道她是睡着了,他才放下电话。
第二天上午,stella陪gupta夫人去逛逛街,她们俩下午的航班回广州。gupta夫人走之前又给了aimee一个大大的拥抱,aimee又龇牙咧嘴了一番。然后,aimee就和mr.gupta一起到虹桥友谊隔壁的中餐厅,去和边连成、陈阳青见面,其实,就是谈判。虽然宁芫拄着拐杖,mr.gupta全程当她一切正常。
到餐厅后,却只见到陈阳青一个人,边连成并没有出现。陈阳青见到宁芫,特别吃惊:“你怎么回事啊?这个样子了,还出来工作!”gupta问宁芫她说什么,宁芫翻译给他听了,他冷峻地说:“那你告诉她,如果她不想你这样,就赶紧和公司和解走人啊。”宁芫觉得这个肯定不能翻,就笑着对陈阳青说:“老板说这么久没见你,你瘦了好多。”
陈阳青不好意思地笑了,居然一脸温柔:“是啊,我这段时间,其实心里也很难受,茶饭不思呢。”
三个人落座,宁芫才知道:边连成说全权委托陈阳青来谈,只要陈阳青同意,他就没意见。
“他哪里会谈判啊,就知道瞎嚷嚷、吓唬人。”宁芫心里偷偷对自己说。
gupta开始和她谈,结果一开口,每一句话都是责问,估计他确实憋了一肚子的气话无处发泄,见到陈阳青,找到了一个出口。宁芫一看这个样子,哪里是来谈判的呀,不就是来吵架的吗?要真这么翻译,今天不要说谈判,估计老板和我都不一定有机会回广州了。宁芫知道,陈阳青才是那个说了算的狠角色,老边只是咋咋呼呼,要说做事手起刀落的,绝对是陈阳青。
“mr.gupta,我问您,您今天的目的,是不是想让办事处的人离开我们公司?”aimee非常严肃地求证。
“当然啊!”gupta继续生气地说。
“那好,那您继续说,但我不会完全照您说的话翻译给陈女士。”
“和她说的内容,由我来把握。目的只有一个: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离开。”
“您不要管我在说什么,我每说完一句,停下来看您的时候,您就继续说,请您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不要生气、更不要发脾气。”
于是,两个人按这个规则开始。gupta说一段,宁芫就和陈阳青说一段,宁芫停下来、gupta就继续说。
gupta眼睁睁地看着陈阳青从大声反驳、到轻言细语、到一言不发、到嚎啕大哭……
她最后站起来,给gupta深深鞠了一躬,满脸都是感激。然后她轻轻地给宁芫一个大大的拥抱,抽泣着走了出去。
“她怎么啦?”gupta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答应了我们的方案,明天财务打款给他们,他们收到钱就全部撤走。”宁芫平静地说。
gupta虽然相信自己的数落、控诉和谴责是有力度的,被骂到哭,可以理解,但被骂哭了,还向骂自己的人鞠躬,这显然就不是应该有的反应了呀。宁芫本来真不想和gupta解释她究竟说了什么,因为不想让老板觉得她自以为是。但gupta执意要求她告诉他,究竟是哪个点劝动了陈阳青,她仔细措了措辞,告诉gupta:“相信和尊重。”
“我告诉她,您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她的忠诚、专业和用心。您认为她是一个十分善良、高雅的女子,从来没有想去害人、为难公司。您欣赏她把儿子培养得那么优秀、把办事处的人培养得那么有执行力,把李普顿在上海经营得有声有色。现在的状况,您也深信只有她能处理好,所以把您能掌握的全部底牌,都交给她,让她来解决。您发自内心地尊重、欣赏和信任她。”
是的,这就是宁芫对陈阳青说的最基本的观点,虽然在沟通中,她使用了更多的技巧,让整个过程更加动情。
他们刚刚回到国建宾馆,lu就到了。他刚刚从杭州过来,见到宁芫,也被她的样子吓得大吃一惊。
gupta听说他这次到杭州依然一无所获,扭过头来,又对着宁芫更加大声地责怪:
“你的老朋友鲍晓旅和靳越,你是真的不管了吗?你就是这么对待工作的吗?”
“还有,上海这两个多月,光顾着弄那些老问题,新的销售业绩呢?你不会以为当销售的,只需要解决几个小麻烦吧?业绩、业绩,你这个月能做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