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连成抱着头转过来正准备破口大骂,一看清楚敲他的人,紧紧捂着脑袋不敢吱声了。
“我说你究竟有没有脑子?交代过你多少次了,马上八运会了,我们要的是钱,不是命!”这个人恶狠狠地吼着。
宁芫真是命大,这么个撞法,检查下来,一条腿骨折,各种软组织挫伤、皮外伤无数,其它居然都还好。
她醒过来的第一反应,是问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医生说要继续观察。
骨折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这么躺着也不是个事儿,她恳求医生,如果没有太大问题,她想出院,医生只好说那就先观察三天。
躺在医院里啥事儿不干,这怎么行?她脑子里飞快琢磨着这三天里,能干什么。
任务,还剩两项:让现在的人走和招新人。躺在医院肯定没办法招新人,但让现在的人走,也许是个可以好好谋划、利用一下的时机呢?
她把现在办事处的人反反复复想了一遍又一遍,怎么分析,都觉得关键人物,应该就是陈阳青–一帮年轻销售员,都听她的,老边虽然很凶悍,对她也时常没好脸色,但极端一点,如果她执意要和老边对着干,他未必占到什么便宜。
可是,怎样才能让她站在我这边,和老边对着干呢?他们一起搭档这么多年,这种信任和默契,又哪里是我可以突破的呢?
躺在床上的宁芫,正在找打开陈阳青心门的钥匙,她就出现在眼前。
李安然和罗杰承站在离病床一米外的地方,低着头,看到陈阳青,恭顺地点点头,然后乖巧地站到门外去了。
“天哪,小姑娘,你也太可怜了!”陈阳青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谢天谢地,脸还是好的,人也是醒的!”她双手合十。
陈阳青的关心,应该是真的。宁芫突然心里有了方向:对,她的软肋是儿子,她是个妈。
“没事呢,一些皮外伤。”陈阳青看出了宁芫的故作轻松。
“一些……你这哪里是一些啊,都没几寸地方是好皮好肉的了。”陈阳青想抱她一下,但感觉无处下手。
“不知道什么人那么不懂规矩,车辆逆行。”
“是我不好,过马路的时候,就算是单行道,也应该小心的。”她居然还在自责。
“真是个傻姑娘啊……”陈阳青哽咽了。
宁芫开始切入话题:
“陈主任,您知道我来上海干什么的呀?可是,我哪里有能力做这么难的事!”她委屈得不得了,强忍着不让自己哭。
“知道知道,我都知道。你比我儿子还小,我每次看到你,都在想,换了是我的儿子,他做不做得到,我会不会心疼。”陈阳青把宁芫的手握得更紧了。
“陈主任,那您能不能帮帮我,帮我去劝劝边主任,大家都理性一点、冷静一点,我们一起想办法,和公司谈个实在点的补偿方案,好不好?。”
陈阳青看上去十分为难。
“陈主任,如果,现在这样哀求您的,是您的儿子,您会帮吗?我已经好久没回家看望我的爸爸妈妈了。我根本不敢让他们知道我现在被车撞了,躺在医院里。”
“我真的很想早点回去……”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宁芫那苍白消瘦的小脸上滑落,陈阳青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撕扯得生疼生疼。
“你真是很勇敢,这不是你这样一个小姑娘该承担的。”陈阳青搂着宁芫,心里十分怨恨:“广州的那些老板们啊,这是在打感情牌吗?他们是知道我不忍心对这个小姑娘下狠手吗?”
“广州的老板们知道你遇到车祸了吗?”陈阳青问。
“我还没说。”宁芫知道,如果她不说,李安然和罗杰承不可能直接和广州联系的。
“我本来应该明天回广州,参加后天的会议,看来得请假了。”
“你安心休养,我去和他们说。”陈阳青叮嘱宁芫。
“我现在打电话说吧。”宁芫起身试图从床头的包包里掏手机,一阵剧痛让她叫出声来。陈阳青赶紧帮她,拨通了lu的号码。
“你好,我是陆意竹!”lu的声音,从容镇定、中气十足。
陈阳青示意宁芫不要说话。
“陆经理吗?我是陈阳青啊。”她的表情十分严肃。
“宁芫出车祸了,现在不省人事、生死未卜。你们是不是要派个人来处理啊。”陈阳青的语气甚至有些愤懑。
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她为什么这么生气?是想借机提一人三百万的事吗?尽管宁芫看得出陈阳青一直以来对她的关心和疼爱,但不得不保持戒备。
“我怕我爸妈打电话过来我听不见,陈主任,你帮我把手机放在我枕边吧。”
“你这些天就在医院好好躺着,办事处的事,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们肯定是要走的,不可能一直在这里。”陈阳青轻声安抚着宁芫。
她走到门口,对李安然和罗杰承交代了几句,转身在病房继续陪着宁芫。很快,他们倆回来了,买了一大包各种吃的喝的,还有一客盖浇饭。
宁芫又是纱布、又是红药水的手,慢吞吞、艰难地挑着菜,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在饭上。她流泪,是确实想爸爸妈妈了,也确实是太疼了!浑身像有无数支烟头在同时烫着每一寸肌肤……唉,还不知道会不会留一身疤……虽然幸亏脸上还好,但浑身都是疤痕,也很难嫁出去了吧?如果嫁不出去,就只能像陆太太说的,跟着一帮男人们东奔西跑、像个男人一样地活一辈子了……
陈阳青和两个小伙子,看着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阳青把俩小伙子叫到病房门口,交代他们叫上另外两个贴心的人,排两个班,轮流守着,不能让老边和他的人接近。她先离开了。
李安然和罗杰承跟着边连成这么久,已经养成了不能也不敢多言的习惯,但他们心里很清楚:宁芫变成这样,肯定和老边有关!他们刚出社会,就跟着陈阳青。老边让他们做的事情,陈阳青会偷偷给他们过滤,还交代他们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要做,毕竟他们还年轻。
擦边的事情,会有,但都是陈阳青自己带着老边的人去办。他们经常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善良、这么知性美丽的她,会和老边那么个大老粗成为工作搭档。其实他们直到现在,都吃不准自己是什么状态:明明是李普顿的正式员工,但好像又更是边连成的家丁。这么长时间以来,真正工作最开心的,就是和宁芫一起打仗的时候。可是,现在,曾带着他们勇往直前的女将军,变成了躺在病房眼泪汪汪的小女孩……
站在门口的他们,心里也很不好受。
lu接到陈阳青的电话后,手足无措。他的第一反应是赶紧去报告gupta,但他扶着办公桌坐下,强行让自己静下心仔细想想:如果陈阳青说的是真的,那说明宁芫就在他们手里,派去的人必须和他们见面对峙;如果她说的是假的,那不明摆着是在设局吗?gupta会派谁去处理呢?如果真的很严重,可能人事部,雷总或sally,但不排除让作为部门负责人的我去,那难道我还真辞职吗?才干这么短时间就去辞职,这并不是我的初衷啊。
可不报告,万一陈阳青说的是真的,宁芫真出了车祸,我明知不报、不闻不问,这既没良心、又不职业。他起身,在办公室走来走去,试图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今天进进出出找他的人还真多,他竭力克制着内心的焦虑,故作镇定,毕竟职场这么多年,他已经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突然桌上的手机响了,这款贴面型8110手机,他多少次引以为傲显摆得不行,此刻却变成了手雷,他不敢接,害怕会不会又是陈阳青打来的、会不会是更糟糕的消息。
“陆生,这是最新的库存清单,你和销售部同事参考一下。”方舷站在门口边敲门边说。他总会定期把库存相对较高的货品清单拿到销售部,像兜售一样,甚至提醒他们去找justin拿个折扣,变成促销资源。
“哦,你先接电话。”他听到lu的手机在不断地响。
lu只好拿起手机,接听了,居然是aimee!
“陆生,我知道您接到陈阳青的电话一定会很担心。您放心,我没那么严重。”是aimee怕公司被陈阳青的电话要挟和利用,瞅准时机赶紧打电话过来了。
“你是出车祸了吗?情况怎样?”lu忍不住追问。
“是的,现在在医院,不过还好,没什么大问题,您放心。只是明天的会议我肯定回不来了。”aimee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和平时一样笃定。
“这就好这就好!你就别惦记明天的会了,先安心呆在医院里。”lu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lu放下电话,却发现原来站在门口的方舷已经不见了。他是觉得我接听电话的时候,他不方便在旁边吧。
第二天的会议上,lu把aimee出了车祸不能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大家。他的语气很轻描淡写,只说她外出的时候,被车子蹭了一下,有点皮外小伤,主要是受了点惊吓,所以他让她先休息两天。大家还是很关心,七嘴八舌地问了好多,仿佛他是现场目击者和新闻发言人一般。他沉着耐心的解释,终于让大家放心了。gupta还是继续强调加紧北区业绩提升、杭州收款的事,而且bruno对各合资公司业绩提出了更激进的目标。这么大的增长点,从哪里去找呢?
“当时巢雀在我们给cfk供不了货的时候,抢走的最大生意,就是冰红茶。lu,我们要抢回来啊!”gupta已经找到了一个方向,一个多月前就已经交代过lu了,现在又强调。
“cfk啊,这个简单,现在情况不同了,让aimee搞定就行了!”lu的笑容十分意味深长。gupta一听,拍掌叫好:“是啊,怎么忘了这么个重要的关系呢?”
“lu,赶紧准备一下,让aimee约胜百的采购,我们马上去上海!”gupta兴奋起来。
现在一身的麻烦,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去上海呢?
“mr.gupta,虽然aimee只是受了点小伤,但毕竟是被吓到了,我们还是让她先休息几天再去吧。”lu非常通情达理地提议。gupta也觉得自己真是着急了点儿,就答应了,但还是交代lu:“那就三天,让她约三天后,带我们一起去见胜百的采购。”
一会议室的人,都发出了心照不宣暧昧的笑声。justin觉得这样很不地道:“就算marcus真是aimee的男朋友,也不能这样吧?”他感受到了这种笑声背后不那么善良的地方。
“fang,我们冰红茶的样品准备好了吗?”gupta问。他扫了一圈,才想起,方舷昨天傍晚找他,说今天家里有点事情,要请假一天。那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中午,正在病房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宁芫,突然闻到了淡淡的花香,睁开眼睛,居然真有一束玫瑰花在面前!她定睛一看,举着花的人,居然是他!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