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闺女听着,心里也不得劲,哭的更痛了。大伙又说:“人都没了,哭的再痛有啥用,还不如活着给买块糖吃。”
悠悠听了,心想:这也太彪悍了,明晃晃的打脸,俩闺女今天算是栽了。
接着就是孙女和侄孙女,四家合在一起行的礼,行的是懒九拜礼。
最后是儿媳的娘家,一共来了三个人,也是懒九拜礼,几个都是中年人,非常的稳当,动作自如。关键是人家心里舒坦,村里人里里外外的夸自家妹妹,作为娘家人心里就是舒服。
路祭结束,继续上路。男人在前面领路,“高高三”打幡,韩德库抱着牌位。
棺木刚抬起,韩德库就举起准备好的土盆,摔在棺木前。这就是丧事中的重要环节“摔盆子”,也是儿子的重要职责。
女眷跟在后面哭着送丧,“小老妈妈”今天是累坏了,按照这里的风俗,从棺木出家门到埋进坟,孝子不能断了哭声,不然后辈出哑巴。
人家兄弟多的,还能轮换着歇会,她自己一人,就得一直哭到底,最后嗓子都哑了。要不是俩闺女架着,估计她都跟不下来。
经过老二奶奶的丧事,悠悠算见识了农村妇女的哭功。大多数妇女从进村就开始哭,低着头,用手帕捂住半个脸,这样别人就看不出到底流没流泪。
拉着长腔,哭的抑扬顿挫,和唱戏差不多。“俺的那□□啊,您可疼死俺啦。”
“小老妈妈”从出家门就哭上了,开始是大腔,累了就小调,把自己一辈子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俺的那亲娘哎,您老倒是走的干脆,可把俺们给撇苦了。您这没病没灾的,咋说走就走了啊,哪怕你病个一年半载的,也能让俺尽尽心。
俺知道,您老人家一辈子没相中俺。可这也不能光怨俺啊,俺长就的这个头,没掖着没瞒着。成亲前,您是没见着,可您儿见了,他也没嫌俺个矮啊。
娘啊,俺不知道您没相中啊,俺要是知道的话,说啥也不进您家的门。您不乐意,俺还委屈了一辈子那。
亲娘哎,您说咱娘俩吧,相互别扭的一辈子,咱图的个啥啊。俺也知道您的好,不光给俺看孩子,还管着孩子的吃穿。俺连着生了俩闺女,您也没嫌弃,三孩子都是您老人家给看大的。
娘啊,按说俺是不该怨您。可是娘,俺进门这些年,您就没给过俺个好脸,啥时候看见俺,那脸就撂下来了。
娘啊,说起来也怨俺。俺是小辈,给您赔个不是也不算啥,现在俺想透了,可晚了啊。
娘啊,您要是能活过来,想打想骂都在您,俺再也不惹您了。
娘啊,俺不知道您后悔不后悔,反正,俺是后悔了。
娘啊,摊您这样的老人,俺是个有福的,俺确实高攀您家了。就是亏了您老人家了,一辈子不如意。
娘啊,俺也不易啊,进门就没得过您的好气,没见过您一个好脸,俺这心里,也憋屈啊。俺要真是那呆子傻瓜,不懂四六的,受气不亏。俺除了矮点,俺那里比别人差了。俺还是觉着亏啊。”
说到委屈处,就哇哇的哭一阵。哭过了,接着数落。人们听的津津有味,也跟着唉声叹气。
从坟地回来,就开席了。悠悠姥姥付了散礼,家里却没人来,姥姥得接着给她家帮忙,也不能坐席。
大舅妈拉着悠悠:“俺们悠悠坐席,今天咱家坐席的都是女的。”
悠悠看着自己坐的这桌,舅姥姥领着俩舅妈,加上悠悠,可不都是女的。舅姥爷和大舅也给他家帮忙,顾不上坐席。
席面摆在老二奶奶的院子里,在各家借的案板桌和板凳。今天是个大晴天,又是中午,大锅就支在院子里,饭菜还行。
丧事的席面九碗菜,这也是村里的老规矩。两碗肥肉片是大菜,大多数人家就上一碗,他家杀了猪,上了两碗。两个凉菜:一碗凉拌藕,一碗粉丝拌猪肝。两个油炸菜:酥肉和圆丸子。两个炖菜:白菜炖粉条,炖海带,里面都有肉片。一个炒菜:绿豆芽炒肉。
男人的桌子上一斤散酒,两盒宫灯烟。妇女的桌子直接上馍,一簸箩热馍用被子捂着,倒是挺热乎。“小老妈妈”这次真大方,花卷里面只用了三成杂面。
现在人们的生活较差,肚里缺油水,两碗肥肉最先吃完,就连碗里的油汤,也被人用馍沾干净了。
大舅妈给悠悠挑了块瘦的,旁边的人见了,看悠悠的眼神都不对:“这孩子不吃肥肉?有毛病吧?”
悠悠在心里狂喊:你才有毛病那,你们全家都有毛病。你们都得了狂犬病,那碗擦得跟狗舔过似的,真干净。
大舅妈烦了:“咋说话那,你看俺们孩子像有毛病的样吗,俺这是吃肥肉吃够了。”
悠悠看着那人变青的脸,心里爽极了,偷偷的给大舅妈竖了个大拇指。
连着几个晴天,路上的雪化干净了,天也渐渐变暖。十一月十六日,姥姥把自家的猪交给了食品站,268斤的大肥猪,才卖了101.84元。不过站长亲自安排,让王师傅给姥姥砍了快十斤的肉。
姥姥跟他提要求:“站长,俺今年可是交了两头肥猪了,剩下的那头俺得留着过年,您可不能再催了。”
站长笑着说:“给你哥带个话,年底你们队里养的猪别杀了,都交到站上,社员自己喂的你们随便杀。”
姥姥对他说:“站长,你账算的够精的,俺村的猪都二百多斤,全是一等甲,咋着也得留十头让大家过个年。”
站长急了:“我就指着你们村里的猪争先进那,你可不能给俺扯后腿,各家的猪俺不管了,队里的必须交上。别当我不知道,你们村那家不养几头猪。
头两年谁敢自己杀,现在管的不严了,大家都不易,俺就挣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
不过,这得在站上是先进的前提上,不然,县里抓咱们的典型,谁都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