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贺小花的民兵看着卫晖尔一愣:这是投案自首?
其中一人随即反转晖尔的双手,笑嘻嘻道:“好哇,那就将你关起来好了!至于那个贺小花,我们现在可没有权力放她,要等明天上班后,看公社领导的研究意见,放、还是不放!”
说罢,就将晖尔推进了禁闭室。
这个民兵是个机灵的,上面的人不是说要严审贺小花,抓住她幕后的预谋引起社会动乱的人吗?
现在有人来主动投案自首了,这是不是大功一件?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于是,他立即对卫晖尔进行了审问,连夜将资料整理好,等着明天上午上班時,向领导邀功。
这几个小时,温子阳也没有闲着。一则,他之前跟晖尔治好的那个危重病人陈叔的儿子陈华,就在公社当民兵营的副营长。他找到了陈华,要他在公社照顾好晖尔和小花,确保她们的安全。陈华一口答应。
傍晚時,林丽莎和梁桓,还有班主任李树怀,一起来到了诊所商量对策,如何保护晖尔和贺小花。
一个人做了个美好希望的梦,难道也有罪?
做梦无罪!
如果晖尔和贺小花明天不被无罪释放,他们会组织学生去公社游行声援。
当然,除了这些,温子阳还想到了一些非常手段,以备不时之需。无论如何,这次他绝不让晖尔受到伤害。
几个人正商量着对策,廖嘉珍来了!
梁桓一看到廖嘉珍,不顾旁人的目光,一把就将她拖了出去,逼问着她:
“廖嘉珍,现在发生的这个事情,是不是你干的?!你给我立即住手,把晖尔和贺小花放出来!”
廖嘉珍对梁桓非常不屑:“你凭什么怀疑我?”
梁桓冷斥道:“你不值得怀疑吗?只有你才会这么对晖尔!”
这时,温子阳走了出来,冷眸道:“你们在做什么?”
廖嘉珍一看到温子阳,立即换了一副嘴脸:“子阳哥哥,我听说了晖尔的事情,也很担心,想来跟你们商量商量,看如何能帮上忙!可是梁桓他不相信我,还怀疑我!”
“晖尔如果明天能平安无事地放出来,我就相信你!”温子阳眸光冰冷地看着廖嘉珍。
廖嘉珍一下无言以对!
他也不相信她?!
将卫晖尔弄进去容易,要放她出来,就不是她廖嘉珍能说了算的。她哪能说放出来就放出来的?
“没错,晖尔明天能平安地出来,我们就相信你!不然,你就不要出现在这里!”梁桓接着道。
“我、我有什么权利放晖尔出来啊!这个,不是我能做得到的啊!”
廖嘉珍还想狡辩,但温子阳和梁桓都已转身离去,谁也不待见她。她尬在当场。
她本来是想假意表示自己的关心,来获得温子阳的好感的,现在被梁桓弄成这样,也是廖嘉珍没有想到的。她再次恨上了梁桓。
贺小花被关进黑屋里,情绪几近崩溃。
她一开始还充满愤怒,充满着对林丽莎的怨恨。她觉得,这事一定林丽莎当了叛徒,才将事情透露出去的。她只将事情告诉了林丽莎一人。她前一天告诉了林丽莎,第二天别人就知道了这个事情,不是林丽莎说出去的,还会有谁?!
她贺小花生平最恨出卖朋友的叛徒了。觉得自己真的看错了林丽莎。
所以她决不会出卖晖尔的。
被审问時,她就一口咬定,事情是她说的。
是她做梦梦到的情形。
并没有人告诉她。
更不存在所谓的幕后教唆。
至于什么想要引发社会动乱,妄图篡党夺权,更是无稽之谈,没有的事!
一开始,小花为自己的英雄气概很自豪。
她觉得自己要做就要做这样的英雄人物。
但事情到了下午,贺小花同学的英雄气概就受到了严峻的考验。
一是她的哥哥来求她,要她说出幕后的人来。
她哥哥贺小兵年纪十九,正在参加春季招兵的体检,准备去部队有一番作为。今天已经有人找他谈话,他的体检没有问题,但他的妹妹有问题。只要他妹妹贺小花说出谁是幕后造谣国家教育政策的人,那么他们兄妹就都没事。
如果贺小花死扛到底,不禁贺小花要受到处分,有牢狱之灾,他也要受到牵连,政审过不了关。
贺小兵当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这个年代,没有招工的可能,不能做生意,唯一有机会跳出农门,看到更宽广的世界,有一番作为的,就是去当兵。干得好,可以提干,将来就是干部身份,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这是唯一能改变他命运的机会,他怎么能让这样的机会溜走!
贺小兵便上公社来,要求贺小花看在他的前途的份上,看到兄妹亲情的份上,不要死扛了,说出真相吧!
“你要我为了你的个人前途,就当叛徒?贺小兵,你这不是要我做一个不仁不义的人么?我贺小花能做这样一个人么?”
小花很气愤。也很鄙视贺小兵。
“不是要你当叛徒,而是要你做一个诚实的人!有什么,说什么,维护政府的威信,难道不是一个青年该做的事么?”
贺小兵也是个读了书、有觉悟的人。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但贺小花有她做人的原则,要她出卖朋友,特别是像晖尔这样的朋友,是万万做不到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贺小兵,要我出卖朋友,除非你做梦!”
贺小兵气得恨不得一个巴掌就扇过去。
他无功而返,只好请来了父母。
父母一则担心贺小花会没有好下场,二则自然不想儿子的前途受到影响。
儿子能够去参军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政府的宣传口号都是:一人参军,全家光荣。
这个时候参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指标有限,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不但要身体好,出生好,还要跟村长、村支书的关系好。现在,贺小兵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怎么能就此断送呢?
小花的父母自然是马不停蹄地跑去了公社。
小花一见到自己的父母,就知道父母的来历。她这时候虽然也很需要父母的安慰和帮助,但他们如果是来给贺小兵当说客的,她也不会听他们的。
贺母一看到被关押的小花,十分心疼,走进去就抱住了小花:
“小花,你怎么就被关了起来了呢?你害不害怕啊?有没有受欺负啊?”
“妈,说不害怕是假的,我也害怕呀!可是,我又莫做什么坏事,又莫有反党反社会,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小花在母亲的怀里感到很温暖,差点掉眼泪。
“花啊,既然没什么好怕的,那你就说出来吧,何苦受这个委屈呢?”
小花一下警惕地推开了自己的母亲,不满道:
“说什么说?我不是都说了么?就是我做了一个梦,这也有罪么?一个人做梦也有罪么?”
一说做梦的事,贺母自然一下就想到了晖尔!那个女孩是个神女,做的梦都是会实现的。要不是她的一个梦,救了小花的命,世上可能早就没小花这个人了。
现在小花跟晖尔又是好朋友,上次晖尔被人恶意诋毁,小花还冲上去跟造谣者拼命。
贺母一下心里有数了,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她便轻声道:“花儿,是不是晖尔做的梦?是晖尔告诉你的是不是?”
小花警惕地后退,盯着贺母:“你想干什么?你也想我做一个忘恩无义的人么?我告诉你们,晖尔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要是敢伤害她,就不要认我这个女儿了!”
贺母与贺父一听,立即就明了。
“小花,不是要你出卖晖尔,而是晖尔她是个有本事的人,她是神女,没人能够伤得到她!你看,上次的造谣诋毁,来势那么凶猛,晖尔不是也轻易化解了吗?”
贺母道:
“但你就不同了。你就是个普通人,你保护不了自己的,还要牵连你哥哥。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如实地说出真相。这样,我们没事了,晖尔凭着她的本事,也会没事的!”
“是啊,小花!”贺父也劝导:“人家晖尔父亲也是个有本事的,她自己也那么有能耐,没人能把她怎么样!你即使说出了晖尔,晖尔也不会怪你的;但我们只是个普通老百姓,没什么本事,死扛只会害了自己。你哥哥这次的机会不能丢啊!”
小花气得脸色发白,她恨恨道:“张兰,贺道明,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敢出卖晖尔,敢当叛徒,我就跟你们断绝父女、母女关系!彻底跟你们决裂!”
张兰和贺道明无语凝噎,只得退出了禁闭室。
张兰和和贺道明出来后,想来想去,不知怎么办好,最后决定一起去求晖尔,让晖尔再救小花和他们家一次。
这时恰好看到晖尔向公社走来。
张兰和贺道明立即迎了上去。
张兰先给晖尔鞠了一躬,哭诉道:“晖尔啊,好闺女!你就救救小花,帮帮我们吧!我们一家要走投无路了!”
张兰就把小花的情况和贺小兵的情况都给晖尔说了。她本来觉得一些话说不出口,准备挨骂,就是晖尔对他们下降头,惩罚他们,但只要不影响到他们的儿子,不影响到小花,他们也认了。
谁知晖尔一点也没生气,竟然对他们道:“张婶,贺伯伯,你们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就去替换小花出来!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张兰和贺道明正要千恩万谢,晖尔已经走进了公社。
看到这个步履坚实、从容不迫的女孩,张兰和贺道明一时迷了眼。这个女孩,比小花还小一岁,却这么沉稳,就像是看透了世间的一切,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威胁到她似的。那份胆魄,那份藐视一切的眼神,就连他们这些成年人,也是不及分毫的啊。
晖尔进去后,主动坦白了一切,然后淡笑地看着那个审讯她的民兵,道:“请问,做梦也有罪吗?”
那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得反驳道:“有没有罪,由革委会说了算!我劝你还是老实点!”
“我又没有罪,我怕什么?你告诉你们上面的人,如果有人敢颠倒黑白,故意伤人,那他的下场肯定要比我悲惨一万倍!”
晖尔一直面带笑容,她那么地自信,那么地从容,那眸子里仿佛有着一股魅惑的、诡异的邪光,让人不寒而栗。
两位审讯者立即将门关上,退了出去。
这个女孩,身上真的有一股鬼气,好像不是这个世间的人。还是少招惹的好。
难怪这世上,有着许多关于她的传说。
莫非她真是精怪转世的妖女?
晖尔从审讯室里出来,就被直接推进了一个光线很暗的房间。她眼睛适应了好一会,才慢慢看清里面的一切。
房间里没有床,没有凳子,什么也没有。只在一墙角,地上卷缩着一个人,将头埋在双腿间,抱着头睡觉。
晖尔走过去,轻轻地推着她:“小花!小花!”
贺小花睁开迷迷蒙蒙的眼睛,看着眼前的晖尔,以为自己在做梦。
“晖尔?”
小花愣了整整一分钟,然后一下抱住了晖尔:“啊,晖尔,你怎么在这里?我终于见到你了!我是不是放出来了?我自由了?”
晖尔轻轻地拍着小花的背,叹息道:“小花,对不起,你没有放出来,是我进来了!”
小花一听晖尔这话,猛然抬起了头,她看了看晖尔,站起身来,包着这间阴暗的房子走了两圈,这才看清事实:她果然还在这里!
“晖尔,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是谁出卖你的?谁?!”
小花很激动,也很愤怒。她的脑海里迅速转着叛徒的面孔:林丽莎,张兰,贺小兵,贺道明……
不管是谁,她都跟她势不两立!
晖尔轻轻地安慰着小花:“小花,你别激动!没有人出卖我,是我知道你被抓了,我就主动来坦白,来替换你出去!事情因我而起,我不想连累你!”
“你傻啊!你怎么能自投罗网呢?”
小花不但没有平静,反而没法接受:
“我坚持到现在,我容易吗我?我觉得只要我再坚持两天,他们得不到新的东西了,就会放了我的!这样,我即保护了你,自己又脱了身,多好的一件事啊!你这样一来,我不是前功弃尽了吗?”
说着,小花突然坐到地上哭了起来:
“对不起!晖尔!都是我,我不该不听你的话,自以为很朋友,很义气,就将可能恢复高考的事情告诉了林丽莎,结果被小人利用告发了!是我对不起你!”
“呜呜呜……晖尔,你不该进来!这件事是由于我的愚昧无知的行为造成的,理应由我承担!呜呜呜……我对不起你,晖尔!”
晖尔轻轻地搂着小花,什么话也没说。
如果这场变故,能够让小花提高认识,提高智商,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这时,有人打开了门,送进来两份饭:“这是温大夫给你们送来的饭!”
“子阳哥哥?他人呢?”晖尔有些小激动。
“他是不能进来的!”陈华道:“晖尔,我是陈华,是公社的民兵营副营长,你在这里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尽管告诉我!”
“好,我知道了,陈华,谢谢你!”晖尔一下明白了陈华是谁。
晖尔将一份饭递给小花:“小花,先吃饭吧!吃饱了,我们再接着聊。”
“好!”
贺小花中餐、晚餐都没吃,张兰给她带来了一些吃的,但她气都被他们给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现在晖尔在这里,她的心一下就像有了主心骨,安定了不少,也就一下感到饿了。接过饭来,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饭里有红烧肉,特别地香。
晖尔知道小花饿了很久了,又将自己的饭和红烧肉划拉了一些给她。
两人吃过饭,又开始了严肃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