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关系总是不稳固的,能一直延续下来只是各取所需罢了。虽然薛管事的目的与他们毫无冲突,但作为宫变的见证者,他们焉能放这对主仆远走高飞。
况且还有禁卫军被支出京城完全是得了姜莞授意,为了让事情彻底清清白白,他们也不能将姜莞完好无损地放走,她只会是与刺客勾结的叛党。
姜莞主仆绝不可能活生生地离开京城。
只不过他们如今知道姜莞手上还有个宝藏,有宝藏的诱惑,姜莞可以不那么早死。众人交换了个眼神,便明白彼此的意思。
变诛杀为活捉。
但定然是第一个找到姜莞的人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甚至可以独吞宝藏。
人们面上一团和气,心中却各自生出心思。
杀姜琰并不要紧,但一定要先将姜莞抢到手上!
毕竟他们人数众多,一人一口口水也够淹死姜琰的了。但对姜莞不同,人人都有着私心。
薛管事仿佛不曾察觉这些暗流涌动:“大人们,快派人开宫门吧。”像是极迫切迎接郡主似的。
为首的官员抬手,便有数名下属一甩钩爪,借此攀上墙头。
“大人,您可要记得不能伤害宫人,直奔皇上去便是。不然万一有人走漏风声,咱们名声便不好了。”薛管事好心提醒。
大臣们拧起眉头,宫门已然打开,成功近在咫尺,就嫌弃他啰嗦了。
“知道!”又不急于今日,捉了姜莞,杀了姜琰,这皇宫也让他们住住。
宫门被从内打开,两扇深红色的大门缓缓张开,怎么看怎么像一张吞噬生物的兽口。
臣子们心头涌起些不妙之感,但还是按下这种莫名其妙之感,一群人纵马入宫。
薛管事谦和地随着一众官员打马入宫,看上去是个十足的好人。
众人都有些怜悯他了,他尚且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还做着能救郡主脱离苦海的梦吧?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姜莞难得做一些看上去像是正事的事情,她竟然在下棋。
女子少见地衣着端庄坐在案前,案上摆着棋盘,棋子星罗棋布样在盘上,黑黑白白,交错无状。
姜莞对面却没坐人,她一手黑子一手白子,竟然是自己在和自己对弈,看上去十分高深莫测。
零零九惊讶极了:“姜莞,你竟然还会下棋!”她从未在它面前展示过这一点,加上她实在不爱读书,叫它一直以为她是个只认字的娇气包。
姜莞漫不经心,十分诚实:“也不是很会,但反正是我自己和自己下,我想让谁赢就让谁赢咯。”她这话中仿佛包含了万千意味。
她真没有谦虚,若要她和别人下棋,她一定输得很快,因为她真不会下棋。但她可以把要和她下棋的都杀掉,她会不会下棋就不那么要紧了。
姜莞专注地望着棋盘,乍一看真的很有架势,完全让人看不出是个绣花枕头。
零零九就见她又在棋盘上添了几颗白子,然后兴致勃勃地将黑子全部取下。
零零九看的眉头狂跳,终于信了她根本不会下棋这回事,她那几步根本不足以杀掉所有黑子,但因为她掌控着整张棋盘,所以她想如何就如何。
她不可能输,因为规矩是她自己定下的。
姜莞心满意足地与自己手谈一局,手指细致地捋了捋耳上坠着的长流苏耳珰,愈显得她眉眼精致,让人不由感叹老天不公。
八珍侧耳听着外面动静,不由叫道:“郡主,外面好像很吵,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姜莞不慌不忙,颔首表示了然:“没关系,很快就会知道了。”
八珍就乖巧地不再探听外面的动静,给姜莞倒茶喝去了。
纵然官员们尽量少弄出些动静,但大批人马入宫,四下搜寻,哪怕不想生事,也引得宫人们惊恐地哭叫不已。
官员们看着不受控制的局面,心中烦躁涌起,几乎要下令诛杀哭闹着。
薛管事却适时从旁劝导:“先找皇上要紧。”
先头的士兵们回来,带来了一个并不那么好的消息:“皇上……皇上并未在寝宫,不知到哪里去了。”
所有人心头一寒。
“搜!务必要在宫中搜到皇上!”秦左仆射咬牙切齿,心中涌起一阵阵莫大的畏惧。
人手四散而开,所有人同样浑身冰冷,今日说什么也要找到姜琰,不然他们都要死!
“怎么办?皇上他,他不在宫中。我们分明已经派人监视数宫门一月之久,绝不可能让他悄无声息地跑了。”一月之前皇上确确实实在宫中,未曾见他出宫就说明他不曾出宫。
他还在宫中,可是他去哪了!
“都给我找!通报下落者赏金百两,活捉者赏金千两,得皇上完整尸体者赏金万两!得之身上部位者按部位行赏,手足四肢千两、头颅五千两,躯干三千两!”这群叛臣中官位最高的持节都督开口,不可谓不阴毒。他是秦太傅的旧部,手上养了不少私兵,都用在此次宫变之中。
他不止要带来的所有士兵帮着搜查,更要让后宫众人背叛姜琰,做杀死姜琰的一把刀。
皇宫之中嘉木华池被悉数破坏,叛臣们看样子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姜琰。各宫宫人们被聚在一起由士兵们挨个认脸,绝不让姜琰有可趁之机。
薛管事在众人惊恐不定之际很和谐地开口:“大人们,我先去接郡主。尚未见到郡主,恐怕她见到动荡心中害怕,我先将事情与她说明,免她受惊。”
众臣听到“郡主”二字,来了些精神。姜琰跑了,姜莞总不能跑。
只是他们各自悄悄派去活捉姜莞的人马,怎么都没有回来呢?
第191章 她何尝不是要用他们顶……
寝宫之外,各大臣手下私兵好巧不巧在此处碰面,各人脸上皆是心照不宣的微妙神情。
所有人的目的彼此心知肚明,都是为了掌握寝宫的主人姜莞。谁第一个得到姜莞,那方势力就能率先得到京城外的宝藏位置,活捉姜莞的人自是少不了奖赏。
他们彼此戒备,停在宫门外,谁都没有贸然做第一个开宫门的人。
这个时候谁在众目睽睽之下争头筹,反倒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在众人暗自盘算之时,宫门突然开了。门外一众私兵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这门竟然会从内部打开。
诸人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位郡主真是被娇惯坏了,外面响声震天,她倒好,什么防备也没有,还将大门敞开。
众人此时都不知该说她天真无邪好,还是说她无知愚蠢好。
大门大开,门中走出个穿绿罗裙提着宫灯的丫鬟。
八珍见到外面许多人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一双眼反倒审视地在众人身上转了个圈,带着人人都能察觉的嫌弃,而后慢吞吞地开口:“你们,随我进来吧。”
她这样的态度反而让众人一愣,不敢踏入这宫内。
难不成郡主早在宫中设伏,就等瓮中捉鳖?
所有人心中堆满疑惑,踌躇不定。
八珍走了一半发现人都没跟上来,又折回身去:“还愣着做什么?郡主有令,要你们入内!”
众人被她这一吼清醒了些,反倒带着更大的疑惑一齐入内。
若真有埋伏,早就该现身了,也不差这一门之隔。
人们心中有了底气,倒也不是那么害怕姜莞,先后步入宫殿。只不过想是这么想,他们的手还是下意识握紧腰上的刀。
“郡主。”八珍到姜莞身后站定。
私兵们这才有暇环顾四下,只见雕梁画栋,崇阁巍峨,而他们此行的目标就坐在锦鲤池畔的石凳上,身边站着个光风霁月的男人,手边摆着个燃着袅袅白烟的香笼,而她目光根本没落在他们身上。
顺着她目光看去,人们才发现她正看鱼呢。
安静的人群顿时浮躁起来,宫中根本没有他们以为的伏兵,大概这郡主将他们当作来救她之人了吧!
姜莞缓缓收回目光,看向众人:“你们此行来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
众人心说你不知道。
“但我只愿意跟随强者走。”姜莞嗲嗲地道。
人群一惊,她竟然真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又很快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一时间有些迷茫。
“所以你们决出胜负吧,我现在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面首在身边,又跑不掉,最后谁赢了我就跟谁走。”姜莞宣布。
她声音刚落下,就有刀光闪烁。
鲜血喷薄而出,溅在姜莞脚下,有人趁人不备率先动手!
院子里顿时乱成一锅粥,刀枪兵械碰撞之声、厮杀声不绝于耳。
姜莞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腿,使一双脚离那滩血迹远了些。
零零九看在眼里,眉头狂跳。她真是一如既往地不曾变过,大难临头还这么矫情。
谢晦站在姜莞身侧,顺势向前站了些,是个不动声色的保护的姿势。
姜莞却不乐意他这个小动作了:“你站远点!挡着我看热闹了!”
谢晦沉默地退回。
零零九要窒息了,没见过她这样不识好人心的。
而眼前瞬间变成修罗地狱,来擒她的各家私兵被她轻描淡写地挑唆后杀在一处,要取彼此性命。
姜莞颇无辜地牵了牵唇角,抬起眼眸兴致勃勃地望着眼前艳冶可怖的一幕幕,像是绮丽的噩梦。
“真是一出狗咬狗的大戏。”姜莞在心中做出评价。
零零九看了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根本不用姜莞做什么,他们彼此就将对方的人手消磨殆尽,待清醒过来时场上已经不剩多少人。
尚剩下一条命的私兵们清醒过来,迷茫地望着彼此,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一下子变成这样。
人们死的死伤的伤,如今还健全的没剩几个。
“打呀。”姜莞用手指堵着香炉冒烟的小孔火上浇油,“放心吧,你们打得只剩下一个人我也会跟着剩下的那个人走的。快打呀。还剩下这几个人,我又该跟谁走呢?”
宫灯的亮光显得她艳色逼人的一张脸上明暗分明,她绮靡的眉眼上是漠然疏离的讥诮。
她还觉得不够。要让这些人继续自相残杀给她看。
但剩下的私兵看上去没有那么容易再被她挑唆起来挥刀相向,依旧警觉着对方,但不再厮杀。
“真无聊。”姜莞不乐意了,“不杀就滚。”
她这样不客气的话将人激怒,剩下几名私兵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反倒联合在一起:“先抓了她,再说别的。”
姜莞认同地点点头:“早这样不就好了,可惜。”她松开手指,白烟再度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