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节,他们就是单纯看我不顺眼。
谢家依附于鸾羽殿,逢年过节时,谢府的主人总要带着妻儿前去赴宴,而谢刃从小就天资卓著,又被竹业虚收为亲传弟子,所以只要他一出现在宴席上,立刻就会成为闪闪发光别人家的孩子,比过来比过去的,人缘自然不会太好。
不过一般人被比下去,顶多心里不服骂两句,或者再硬气一些,打一架也行,像这种仗着是自家地盘就不让别人吃饭住店的,着实欠教训。
金泓走上前,语带不屑:谁准你来这里的?
春潭城又没被你买走,我为何不能来。谢刃将风缱雪挡在身后,有本事我们单打独斗,少仗势欺人!
单打独斗,行啊。金泓一抬手,周围人群立刻散开,多空出点地方,免得伤及无辜。
谢刃对身边人道:你站去旁边。
风缱雪提醒:他没有佩剑。
谢刃看了眼金泓空荡荡的腰间,自己也将剑合了回去。
别,谢刃,我可不想赤手空拳与你斗,况且我也不是没有佩剑,而是最近新换了一把剑。金泓从侍从手里接过剑匣,啪一声打开。
若说早上崔望潮的浮萍剑能令众人连声惊叹,那么这把灭踪剑一出,整条街就只剩下了倒吸凉气的声音,全部在咂舌羡慕鸾羽殿果真家底深厚。据传此剑能大大提升主人修为,更能自己飞起斩敌,除了至今压在太仓山下的烛照,怕还真找不出第二把剑,能盖过灭踪的风头。
谢刃将剑柄握得更紧。
风缱雪开口:等一下。
崔望潮原本正在幸灾乐祸看好戏,这阵突然被打断,心中不悦:等什么?
风缱雪皱眉:我没有同你说话。
崔望潮喋喋不休:金公子约战谢刃,和你有什么关系?
风缱雪被惹烦了:闭嘴,崔浪潮!
我叫崔望潮!
闭嘴,崔望潮。
风缱雪将谢刃拉到旁边:你也换一样武器。
我现在哪有武器换。谢刃压低声音,等会我要是打不过,你看情况自己跑,反正别落到他们手里,记没记住?
风缱雪往身边扫了一眼:都让开。
人群面面相觑,往后挪动一小步。
风缱雪说:我已经提醒过一次了。
人群依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风缱雪手伸进乾坤袋,从里面硬生生拖出一只两丈高的壮硕铁虎兽。
铁甲猛兽四爪落地,砰一声,直踩得黄沙漫天地皮塌陷,凛凛虎啸威震天!
在一片惊呼中,满街看热闹的人如潮水般轰然散去。
谢刃也被震得够呛,头皮都要炸。
风缱雪命令:坐上去。
谢刃:不是,你这什么我就坐喂喂喂!
他整个人都被风缱雪推上了铁虎兽,忙不赢地抓住了面前皮缰。
金泓目瞪口呆,他看着面前一身铁甲的庞然大物,不由就往后退了三步。
第8章
铁虎兽长牙如矛,浑身坚不可摧,竖着的钢尾上更是生满倒刺。站起来虽称不上遮天蔽日,却也能严严实实挡住一片天光,将对面的所有人都笼罩在阴影里。
崔望潮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古怪机甲,膝盖发软,喉咙艰难地滚动着,半天挤出一句:你们使诈!
使诈?风缱雪冷道,只许你们换剑,我们就不能换吗?更何况灭踪乃南山四神剑之一,斩妖除魔惩奸除恶,在烛照尚未现世之前,称它一句天下无敌亦不为过。而这铁虎兽只是我师兄一时兴起,用阴山捡来的破铜烂铁所制,他并非炼器师,只在闲暇时对着一本手工旧书拼拼凑凑,这么两样东西摆在一起,到底是谁占谁便宜?
他言语掷地有声,乍听也确实有几分道理,但只要一细想,就能明白其中的门道。灭踪剑虽威名赫赫,却对剑主人有着极高的要求,非得天资卓著,或者经过多年磨合,方能合二为一所向披靡,现在金泓只是新得此剑,即便能涨修为,也远远发挥不出灭踪应有的威力。但铁虎兽却不同,铁虎兽对使用它的人没有任何要求,哪怕捆一块石头在背上,也一样能轰隆隆横冲直撞,用利齿钢尾将对方卷个血肉模糊,二者根本就不是一个入门难度!
谢刃此时也坐稳当了,他一手拽着皮缰绳,一手执剑指着金泓挑衅:喂,别站着不动啊,还打不打?
金泓眼底愤恨,用力合上剑匣,转身向长街另一头走去。
风缱雪飞身挡在他面前。
你还想干什么?金泓没好气地问。
客栈。
客栈又不是我家开的,你要住就去住!
你付钱。
风缱雪伸手一指:我要住这家。
金泓几欲呕血,但眼见谢刃已经骑着那只铁虎兽,一步一个坑地往这边来了,他只有狠狠一脚踹开客栈大门,甩手往柜上丢了一包玉币:给他们两间客房!
小二连声答应,战战兢兢地目送那一群纨绔离去。风缱雪走到铁虎兽旁边,仰头道:还没坐够吗?
谢刃笑得趴在铁甲背上: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风缱雪把他拽下来,又将铁虎兽收回乾坤袋:上回借它来玩,一直忘了还给师兄。
金泓肯定被气惨了。谢刃道,他素来嚣张跋扈,这次得了神剑,想炫耀却吃瘪,回去八成要好几天吃不下睡不好。
风缱雪摇头:他配不上那把灭踪剑。
鸾羽殿不缺钱,什么不能买得。谢刃打发小二去泡了安神茶。两人近来连日奔波,难得能在客栈舒舒服服睡一夜,便各自都早早回了客房。春潭城的灯火是彻夜不熄的,商铺不仅将整条街照得亮如白昼,就连天上也时不时有各种机关甲飘过,闪烁似漫天星辰。谢刃靠在窗边看了一阵子,刚想洗漱歇息,怀中的寻踪咒却突然有了动静!
风兄!他风风火火,一把推开隔壁客房门。
风缱雪泡在浴桶里看他,半湿黑发散落,脸颊薄红,眼神疑惑。
谢刃一只脚退出门槛:打扰了,我不知你在沐浴。
风缱雪问:有事?
谢刃道:那只红衣怨傀像是要跑,我先去追,你慢慢来!
风缱雪点头,挥手扫过一旁木架上的棉锦浴巾,谢刃余光无意中瞥到,边往楼下跑边想,好白啊。
风缱雪御剑疾行,很快就在城外找到了谢刃。
红衣怨傀呢?他问。
寻踪咒突然失灵了。谢刃指间夹着黯淡符咒,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有人解咒。
第二种,怨傀死了。
谢刃将失效的符咒化成火:我下的寻踪咒,不说旁人一定解不得,可至少该有些动静传过来,断没有突然消失的道理。
所以是有人抢先一步,散了怨傀的残魂。风缱雪拉起谢刃,与他一起升至高处。春潭城不灭的灯火正好在此时派上用场,整片天几乎都是亮的,而在无数飘浮的云船与机甲间,有一道金色的光影正一闪即逝。
风缱雪说:是鸾羽殿的人。
三更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跑得倒挺快。谢刃猜测,会不会是金泓白天看到了我们,猜到与红衣怨傀有关,担心乌啼镇的事情会败露,所以毁尸灭迹先下手为强?
鸾羽殿除凶煞,习惯用剑还是用咒?
都有,不过多是用他们独创的玄鸟符。
有何特点?
能引惊雷,斩妖之后,地上会残余一片金影,三五天不散,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们鸾羽殿的功劳。
风缱雪问:是那样的金影吗?
谢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还真在树丛中发现了一片融融闪烁的影子,正是玄鸟符留下的痕迹。再在周围仔细一寻,半张残破的寻踪咒也在树杈上挂着,边缘有被雷劈过的焦黑。
急着杀红衣怨傀掩人耳目,这事我不意外。谢刃坐在地上,可直接留下雷鸣金影,未免也太明显了,这不是等着让人发现?
猜不透。风缱雪也想坐一会儿,但软榻上回在乌啼镇凶宅被怨傀沾过,他嫌弃脏,便没有再收回乾坤袋,于是对谢刃说:你腿伸直。
干嘛?谢刃依言照做。
风缱雪拎起衣摆,一屁股坐在他小腿上。
啊!谢刃毫无防备,一声惨叫,坐就坐吧,你能不能稍微往上挪挪?
风缱雪往上挪了挪:现在红衣怨傀已经没了,你有何计划?
师父那头也不知道回个话。谢刃双手撑在地上,你我连日奔波追来这里,至少要弄清楚今晚是谁下的手,否则岂不是一无所获。
风缱雪想了一会儿:上门去问。
去问?谢刃初听疑惑,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也对,反正已经撞到了金泓,而他们恰好又留下了这明晃晃的玄鸟符,那我们就光明正大去鸾羽殿问,看看究竟是谁所杀,又为何要杀。
明日,我们一起去。风缱雪站起来,走吧,先回客栈。
等等等我,腿麻。谢刃倒吸冷气,连剑都御不稳当,回城后还要靠风缱雪搀扶,嘴里叽叽歪歪话不停。
你慢点,慢点行不行。
不行。
那你背着我。
不背。
风缱雪抬手推开客栈门,两名正在喝茶的白衣少年听到动静,一起站起来:阿刃。
璃焕,墨驰?谢刃纳闷,一瘸一拐跳到桌边,你们怎么会在这?
竹先生接到你的传讯木雀,派我们前来相助。璃焕拎住他的胳膊,几天不见,你的腿果然被人打断了?
什么打断,我是被他坐的!谢刃指着风缱雪控诉,又问,需要我给你们做介绍吗?
来时竹先生已经说过了。墨驰拱手行了一礼,风兄。
风缱雪微微点头。
璃焕出自临江城璃氏,家中有几位姐姐都是嫁往银月城,和风氏多多少少沾些亲戚关系,再加上他为人亲和热情,所以很快就将风缱雪当成了自家熟人,问道:红衣怨傀呢?
先别提什么红衣黑衣。谢刃揽过二人肩膀,我不是在信里都写了吗,这次的怨傀极凶,也不知是哪儿冒出的野路子,将我的红莲火都冻成了冰,师父怎么不亲自前来,只派了你们两个?
风缱雪:
璃焕一胳膊肘打向他的肚子:我们两个怎么了!
谢刃眼前发黑:行行,你们厉害,你们厉害。
可厉害只是嘴上说说,打闹是一回事,璃焕心里也清楚,若是连谢刃都对付不了红衣怨傀,那再加上自己与墨驰,确实一样够呛,竹先生究竟是怎么想的?
只有风缱雪面不改色,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竹业虚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有琼玉上仙在,哪里还需要自己出马?他只恨不能将学府里所有的弟子都打成礼盒送上门,让他们好好把握这难得的学习机会这回只派来两个,真的已经很良心了。
璃焕还在问:红衣怨傀呢?
谢刃道:死了。
璃焕与墨驰异口同声:你杀的?
谢刃一搓鼻子:不是我,是鸾羽殿。
璃焕嫌弃:那你岂不是被姓金的比了下去。
闭嘴。谢刃扶着桌子站起来,先去睡,有事明早再说。
他腿虽然麻,倒不耽误往楼梯上跑,就是姿势扭曲了些。风缱雪也站起来回了二楼,只留下墨驰还在费解:怎么坐的,居然能把腿坐麻?
璃焕分析:可能是在追红衣怨傀的时候,风兄从天而降,一下子坐在了阿刃的肩膀上吧,把他的腿撞麻了。
墨驰点头:有道理。
两人都心思单纯,万不会想到在除凶煞时,竟还能有一人坐在另一人腿上这种麻法,所以极有默契地双双绕过去,打了个呵欠,也上楼去睡了。
第9章
第二天中午,四人便一起出发,前往鸾羽殿。
春潭城外依旧有许多飘浮云船,虽不如夜晚仙乐飘扬灯火璀璨,但整齐悬浮在一起时,仍有一种寂静而又庞大的震撼感。璃焕仰着头感慨:真不愧是灵器城,别处可见不到这些。
我们在来的时候,曾听人说飞仙居制出了一艘巨大的仙船,能上九天摘星揽月。墨驰见风缱雪像是不怎么爱说话,便主动与他攀谈,风兄,你想不想上去看看?
谢刃将人拎到旁边,面不改色:不想!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最爱凑热闹。墨驰用石子打枝头野果玩,又说,不过价钱也够贵的,好像要三百玉币。
风缱雪道:不必付钱,我写诗了。
谢刃:
璃焕闻言拊掌:对啊,我怎么忘了,银月城风氏出来的子弟,哪里有不善诗词歌赋的?可不就占了这便宜。
擅长也带不了你们两个。谢刃继续将风缱雪挡住,一首诗带四个人,飞仙居还要不要赚钱啦?
不必麻烦,我爹好像同飞仙居的主人有些交情,登船不难。璃焕道,墨驰若想上去,我现在就放木雀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