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想的也太远了吧,小鱼现在只是个连话都不能说的小孩呢。
张柏原以为小鱼是个机灵的孩子, 本打算等他会说话了就开始教他念书,可如今看来, 还得再考虑考虑了。
家里多了些伺候的人,确实要省事很多。
杨氏能腾出手来去给吉祥和如意帮忙了,张得贵和孙进就在家照顾小鱼,一家人各司其职,日子过得平淡却充实。
等伤口不再疼痛, 张柏就回到了翰林院。
三皇子许久不见这位老师,甚是想念,他才五岁多一点,却已经十分懂规矩,张柏再次来皇子所给他上课时,他心里很是激动,但仍是先给张柏行了师礼。
等坐了下来,他才奶声奶气地问道:“听闻张大人受了伤,如今可好了?”
张柏笑着点点头,“臣已痊愈了,多谢殿下送来的药物。”
这回他受伤,三皇子还专门让人给他送了药来。
三皇子心里高兴极了,面上却还装作矜持,抿唇道:“那就好,张大人不用客气。”
他很喜欢父皇为他挑选的这位老师,张大人长得就像画上的仙人似的,脸上总是带着笑,他有许多表哥表弟,都说家里的老师又凶又古板,可张大人温柔极了,上的课也很有趣,每次都会给他讲一些好玩的故事。
三皇子自幼在慈宁宫长大,太后喜好清静,于是母妃也教导他要乖一点,不准在慈宁宫里跑动喧哗。宫里只有他和昭慧皇姐两个小孩,可皇姐又不与他住一处,且他看得出来,淑妃娘娘不是很想皇姐与他一起玩。
他虽是个小孩,可被人“讨厌”,也会难过。
今年父皇说他到了能读书的年纪了,于是下旨让他搬到了皇子所,母妃十分舍不得,可三皇子自己很高兴。
现在他每天早上吃完饭,便去演练场练一会儿拳,等到午后小憩片刻醒来,张大人就来给他上课了,这是他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候。
他写字的小桌子是新做的,挺直了腰背坐在椅子上,只有脚尖能勉强挨地,他瞪大了眼睛直直盯着张柏,等着他开始讲课。
张柏也很喜欢这个乖巧的学生,温和一笑,拿起了书。
上课至一半时,一个小太监进来给二人添茶,顺手将一盘子糯米糕放在了三皇子手边。
张柏有些疑惑,三皇子一直以来都是个很能克制自己的孩子,哪怕饿了渴了,也不会随意吃喝,桌案上只会摆着一碗清茶,今日这是转性了?
谁知三皇子也纳闷不已,皱眉道:“小和子,怎么是你来?”
他书房里一直是贴身太监小夏子伺候,小和子是外院的太监,他不喜欢这个眼睛里总是露着奇怪的光芒的瘦小阉人。
小和子心里暗骂一句,点头哈腰道:“回殿下,小夏子身子不适,回去休息了,让奴才来顶差。”
事实上是他给小夏子的饭菜里下了泻药。小夏子拉了一天,无奈只能让他过来服侍殿下。
“这样啊……”三皇子点点头,又让人去给小夏子拿药,转头看见面前这盘糯米糕,皱眉道:“这是谁让你端上来的?我说过,不在书房里用糕点。”
小和子陪笑道:“殿下,这是贵妃娘娘特意命人为您做的,翊坤宫的蓉青姑姑亲自送来的,说是见您读书辛苦,这糯米糕最是好克化。”
三皇子眉目间闪过一丝不耐与厌烦,很快掩饰了去,挥挥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这儿不用你了。”
小和子磨磨蹭蹭不想走,三皇子瞪他一眼,他才出去了。
等他一走,三皇子便跳下椅子,把那盘糯米糕拿的远远的,显然是不打算接受贵妃的好意。
他重新坐回来,对张柏小声抱怨道“张大人不知,我最讨厌这种软糯粘牙的糕点了。”
张柏抿唇一笑,并不多言,继续给他讲起了书。
他哪里看不出,三皇子并非真的讨厌这碟糕点,而是讨厌苏贵妃罢了。
这头,苏贵妃从保和殿出来,一脸不快。
那盘糯米糕,她不仅给三皇子送了,还亲自做了一碟子,送来保和殿。午后有两刻钟,是皇上的休息时间,她特意挑了这时候来,在门外等了许久,精心准备的妆容在烈日下化掉,等她快要忍不住时,赵林山才出来传话,让她进去。
算算日子,她已有两个多月没见着皇上了。
她理了理鬓发上前行礼,皇上正在批阅奏折,淡淡叫起。
待她把糕点呈上,又说了好一番话,皇上也没有抬头,等她说完,便扬手叫人送她出去。
她满心不愿,忽听皇上出声叫住了她。
苏贵妃欣喜转头,便见皇上抬起头,一双锐利的眼直直看过来,沉声道:“贵妃若是觉得无聊,大可与太后一起去白马寺礼佛,三皇子自有人照顾,你不必多操心。”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可苏贵妃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忙点头退下,还未踏出殿门,便瞧见皇上吩咐赵林山将那盘子糕点拿走了。
苏贵妃心里涌上苦涩,她不明白,为何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难道就因为一个陈莲华吗?
可是她已经死了!自己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死人?
或者是因为,他不满自己对三皇子做的那些事?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她怀不上孩子,他又不肯踏足后宫,这宫里唯一的皇子,她作为协理后宫的贵妃,难道不能关心一下吗?
苏贵妃又气又委屈,快步走回了翊坤宫,连车辇都没坐,回宫后一顿摔打,也没能解气。
等皇子所的人传来消息,说三皇子也没吃她送去的糕点时,苏贵妃勃然大怒,狠狠把伺候的人都骂了一顿,寝宫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被她砸完了,杯杯盏盏碎了一地。
蓉青领着众人,胆战心惊地跪在一旁。
无人敢上前劝一劝。
一些小太监小宫女们已经被吓得发抖了,几个胆小的更是流出了眼泪,蓉青也是泪流满面,可她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心疼。
她想,娘娘这大半辈子都在算计,可是真可怜啊……除了一个空空的贵妃名号,其他什么也没得到。
皇上的态度已经摆明了,娘娘想要抱养三皇子,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娘娘起初生出这个念头时,自己便劝过她,三皇子养在太后宫中,生母仍活着,况且这几年皇上与娘娘的关系越发紧张,为何要再生嫌隙呢?
可娘娘难得地露出了脆弱的神情,对她说,“蓉青,本宫何尝不知呢?可本宫如今什么都没有,说句大不敬的话,若皇上有一天……本宫要为自己的后路打算呀……”
她也为娘娘感到难过,便没有再劝。
后来发现,娘娘似乎越发执着于办成这件事,自从徐家后人出现后,娘娘是越来越慌乱了。
她心里幽幽叹口气,瞧着满头珠翠却面目狰狞的主子,默默藏好心里那一份同情。
隔日,苏贵妃在翊坤宫发火的事便被苏烈知晓了,他勾唇一笑,目中含着几分得意。
心腹门人姚骞替他斟满茶,拱手奉承道:“将军果真料事如神!”
苏烈低头喝茶,假意谦虚,“哪里,不过是自己儿女,有些了解罢了。”
他早料到,大女儿会心急,她越是急躁,皇帝就会越厌烦她。
等到她终于受不住时,就会来找他了。
苏烈其实对这个满脑子都是男人的大女儿颇为不满,在他看来,成大事者,不应该溺于情爱,更何况皇帝那样冷漠,为何还要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若是大女儿心够狠,他们早就成事了,还用得着在这儿小心谋划?
撇了撇嘴,苏烈抿唇问道:“我要的东西可找到了?”
姚骞谄媚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奉上,“将军放心,您交代的事,在下没有不尽心的。”
“您瞧,这是药王谷的秘药,花了大价钱才搞到的,将此药混于水中,只需一粒,便能让人神志不清,只听下药之人的吩咐。”
苏烈拿起一颗琥珀色的药丸对着光细看,狐疑道:“当真有如此奇效?”
姚骞重重点头,“将军请放心,在下已是找人试验过了,绝对不敢欺瞒将军,这里面加了蛊虫粉,服下之后,若没有解药,活不过三月。”
听了这话,苏烈唇角缓缓扬起,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姚先生做的很不错,待日后我苏某登上那个位置,内阁首辅便非先生莫属!”
姚骞大喜,连连道谢。
他与当朝姚首辅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不过他母亲是位身份低贱瘦马,他是父亲巡视江南时一夜荒唐的产物,直到如今,姚家也不肯承认他的身份,姚骞恨姚家所有人,于是投靠了苏烈。
苏烈狼子野心,与他正是合拍,这天下待他不公,那就毁了天下便是。
到时候什么姚家张家李家……统统都会被他踩在脚下!
第81章 执念深 他身边那个位置,合该是她的。……
明镜轩中, 皇帝放下书,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给张大人换碗热茶。”
讲了一上午, 张柏也有些累了, 谢过皇帝之后,喝了几口茶润润嗓子。
皇帝眼中带着欣赏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一举一动风度不凡, 他就喜欢张柏这份自然, 不是刻意做出来的恭敬,也不拘谨, 让他觉得, 除了君臣之外,他们还好像是朋友。
高处不胜寒, 身为帝王,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有朋友的感觉了。
这些臣子,是他的手下,他的谋士, 可他们之间,总是少了一份亲近。
他也不敢与他们亲近,怕养大了这些人的心。
张柏目前看起来是个不错的, 等他再历练几年,兴许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讲完课, 皇帝与张柏闲聊了几句,才知张柏年纪轻轻,孩子已经半岁多了,很是惊讶。
张柏是寒门出身,这事他知道, 大多数与张柏一样出身的学子,都会选择在有了功名后再成亲,等着榜下捉婿,毕竟有个好岳家,确实能少走几年弯路。
比如说他知道的,与张柏同一年入翰林院的庶吉士萧观,不久前才与翰林大学士冯阶之女成亲。
虽说臣子之间的嫁娶与他并无多大关系,可皇帝听闻此事,难免有些失望。
冯阶那位姑娘,在京里名声早就臭了,从前想攀上安郡王,不知做了多少惊天骇地的事,冯家脸面都丢尽了,偏偏冯阶宠爱得很,从来不管教。
京里无人敢娶冯家小姐,萧观倒是勇敢。
先前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时,他便听见太后与几位诰命夫人在议论此事,有人不屑道:“萧大人哪里与她有什么情谊?我听我家大人说了,萧大人如今连面都没见过呢,就答应了,这冯家白捡了个好女婿。”
皇帝当时没什么反应,后面想起来,才觉得有些奇怪。
一面也没见过,便能匆匆定下婚事吗?
等过了两日,冯阶在他面前为萧观美言时,皇帝便明白了。
拿婚事交换前程,只能说明这人太重名利,冯小姐如何他不在乎,甚至也没去考虑外面的传言是否当真,便应下了婚事。
皇帝自己是个重情的,所以不太看得上萧观这种人。
皇帝试探道:“张爱卿这一路高中,可有那榜下捉婿的,想把你捉了去?”
张柏笑道:“皇上说笑了,臣不过一介书生罢了。”
皇帝笑他自谦,又笑着问,“那若是当真有人想把姑娘嫁给你,你该如何?”
张柏慢慢收起了笑容,目光里透着认真,毫不犹豫道:“臣不愿,也不想,臣虽不才,却也想与一人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