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口,香甜的栗子味让他享受地眯起了眼,福娘看着他这副馋猫样,不由笑了起来。
“好吃吗?”她轻声问,怕他噎着,又给他倒了杯水。
“嗯嗯!”桃根重重点头,“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许是手中热气腾腾的糕点太美味了,他吃着吃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吃过一顿好饭了。去年家乡遭了灾,他被继母卖掉,好不容易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后,流浪了几个地方,果腹都是艰难,更别提吃上这样好的糕点了。
“姐姐,张叔现在好些了吗?”桃根抽抽鼻子问道。
福娘柔声道:“好些了,这两日也说没那么疼了。倒是你,不必把这事担在自己身上,只是个意外而已。”
本来被压断腿的该是他才对,桃根心里难受,恳求道:“姐姐,你们家里有什么是我能帮的上忙的吗?我什么都不要,就想为你们做点事。”
福娘被他看得心底一片柔软,这小孩是曾经经历过什么呢?别人待他好,巴不得百倍奉还,倒让她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没有立马回答,等他吃完,又给他装了一包栗子糕让他带走,桃根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等中午杨氏回来,福娘便与她说了这事,杨氏也直叹桃根可怜,可家里也没什么他能帮得上的,只好作罢。
不久后,初雪降临,早上福娘推开窗,只见院子里处处都是晃眼的白,她算了算日子,张柏差不多这两日便能回来了。
过了这几月,他是瘦了还是胖了?会不会又长高了?
信里她从来不说过,但她其实,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想念他。
“快些回来吧,夫君。”她对着窗外飞雪轻声道。
第29章 诉温情 福娘,我很想你。
归心似箭的张柏, 在两日后的下午赶到了家中。
给他开门的是弟弟张青,小家伙看见好久不见的大哥高兴坏了,他惊讶地发现, 大哥好像又长高了, 他要把头仰得高高的才能看见他的脸。
听见声音,张玉也跑了出来,张柏陪着两个弟弟玩了一会儿, 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今天家里这么安静?
他疑惑道:“只有你们两个在家吗?爹娘和大嫂呢?”
张青想要回答,却被张玉跳着脚抢了先, “大哥!我知道!娘和大嫂去街上买东西了, 爹在床上睡觉呢!”
不对啊……往年这个时候,粮铺里虽然已经歇工了, 但是爹那么勤快的人,不至于白日里就在屋里睡觉啊?
张柏心头一跳,追问道:“可是爹出什么事了了?”
两个弟弟都点点头,张柏忙放下包袱冲进正屋, 刚掀开门帘子,就闻见了屋里浓重的药味,再一看, 爹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右腿上裹着纱布, 被吊在床头上。
张得贵听见声响看过来,然而他眼神不大好,只能看见门口这人的轮廓,他眯着眼道:“大郎?是你吗?怎么不进来?”
父亲在张柏眼中,一向是顶天立地的, 身子骨也强壮,怎么有一天会虚弱成这样?
张柏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他床前,走近之后,药味更重了,他着急问道:“爹,您腿是怎么了?为何没有写信告诉儿子呢?”
张得贵拍拍他的手,给他简单解释了一下,见大郎一脸担忧,笑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以后可能干不了活了,这不还有我儿子吗?我家大郎长大啦,也娶了媳妇,以后这个家呀,就靠你啰!”
以后只能当个干吃饭的米虫,张得贵起初也并不能接受。但转念一想,他这把岁数了,又能干多久呢?幸好大郎明年就能乡试了,他这辈子最大的执念已经完成了,只是对不起大郎,以后还要帮扶两个弟弟。
张柏点头,张得贵又说道:“你也别怪家里不告诉你,你娘和你媳妇是为了你好,眼下啊,咱们家里最重要的事,就是你好好地读书,其他你都不要操心!”
他怕大郎因为这事怪罪大媳妇,小夫妻才成亲没多久,可不能因为这件事起了嫌隙。
张柏明白他的意思,叹气道:“儿子怎么会怪她们。”
他的一颗心像是被揉皱成一团,酸涩无比,听爹说了最近发生的事,他才知道,娘和福娘是怎么苦苦支撑着这个家的。
没多久,婆媳俩也回来了,见着张柏,杨氏眼圈立马红了,拉着他哭了一场。无论再要强,杨氏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乡下妇人,一见到可以依靠的大儿子,藏在心里的恐惧和埋怨就全忍不住了。
张柏哄好了老娘,再去看自己的妻子,只见她静静站着,目中含笑地看着她。
杨氏识趣地去灶屋做饭了,留这对许久不见的小夫妻慢慢叙旧。
张柏与福娘隔着三四步的距离互相打量着。
几月未见,福娘发现自己的夫君不仅长高了一大截,而且比之前还要沉稳一些了,身姿挺括,面如冠玉,对上他温柔的目光,福娘的心跳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快。
张柏看着近在眼前的娇妻脸上漫起了红霞,终于忍不住,上前将她抱了个满怀。
“福娘,我很想你。”他在她耳边轻声道,带着三分委屈,分明是在撒娇。
刚还说他变得更沉稳了,怎么才一会儿又变成小孩了?福娘无奈一笑,伸手环抱住他劲瘦的腰,感受着这个久违的温暖怀抱。
张柏心里藏了一肚子的话想对福娘倾诉,但马上要到吃晚饭的时辰了,只能晚上回屋再说。灶屋里杨氏扯着嗓子叫他们吃饭,张柏只好放开妻子,依依不舍地捏了捏她绵软的小手。
晚饭摆在厅屋中,张柏先装了饭菜端给卧床的父亲,守着张得贵吃完才出来,杨氏见他面色有些凝重,安慰道:“大郎,你别太担心,你爹那腿啊,再休息个把月就能好,早就不疼了,前两天还闹着要下地呢!”
张柏淡淡一笑,“儿子知道了,这些日子,辛苦娘了。”
杨氏连连摆手,“我哪里算辛苦了,你呀,该心疼的是你媳妇,每天从早到晚做糕点,我都怕她把身子骨给累坏了!”
张柏转头看着福娘,才明白她为何消瘦了这么多,心里苦闷,在桌子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夜里,福娘刚梳洗完,刚上床便被张柏拉进怀里。张柏接过她手中的棉帕,细致地为她擦拭头发上的水珠。
福娘窝在他怀里,正拿着他从省城给她带回来的银钗细细打量,对着钗头的梅花看了又看。
张柏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一直承诺要让福娘过上好日子,但没想到的是,才嫁给他多久,福娘就吃了这么多苦。
福娘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绪,轻声道:“夫君,你跟我说说,这几个月你在府学可有发生什么趣事?”
张柏心里幽幽叹气,一边给她擦着头发,一边捡了些有趣的事说给她听,说到他险些被同窗陷害,福娘紧张地坐了起来,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的,后来查清了。”素着一张芙蓉面的福娘,杏眼睁得大大的,比起平日里多了分稚气,张柏被她可爱到了,拿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垂。
绵软的一块粉肉在他带笑的目光中飞快红透了。
“看来我爹说的是真的,夫君以后要更加小心才是。”福娘抓住他的手,正色道。
她努力做出严肃正经的样子,但通红的小脸还是出卖了自己。
张柏点头,被她逗笑了,忍了忍还是笑出了声,福娘恼羞成怒,扑上来捂住了他的嘴,娇嗔道:“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干嘛呀?”
张柏被她不疼不痒地捏了两下胳膊,装作吃疼的样子皱了皱眉,抱着她哄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福娘,你怎么这么好呢?”他埋在她的颈窝里,嗅着她发间的香气,闷声道。
尽管他没有说出口,福娘也能明白他的心思,安静地缩在他怀中,柔声道:“夫君,我真的不觉得辛苦,爹娘平日里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不管呢?而且,我很喜欢做糕点,你别担心。”
她摸摸他的脸,“咱们家里以后就要靠你啦。”
她并不担心张柏不能撑起这个家,她担心的是,张柏会把自己身上的担子看得太重,最后把自己压垮。
张柏手指缠着她的一缕乌发,心底也被她说得无比柔软,他轻轻闭上眼,想着将来该怎么办。
父亲的腿这个样子,以后定不能干活了,且必须得有人照顾他,两个弟弟又还小,母亲和福娘两个妇人,早晚有累垮的一天,若家中出了什么事,他又远在省城无法第一时间赶到。
倒不如……
他心里有了初步的主意,打算明早去问问娘再做打算。
现下嘛,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娇软的美人趴在他身上,张柏的手顺着她的长发往下,轻轻放在了她不盈一握的腰间,目光渐渐深沉。
久别胜新婚,何况他们本就是新婚,张柏勾唇一笑,翻身将她压在了下面,惹出她一声惊呼。
寒冬腊月,床帐里却温暖如春。
翌日一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张柏给母亲和妻子盛了粥,坐下问起杨氏家中还剩多少银子。
杨氏不知他想干什么,心里飞快盘算了一下,回道:“大概还有十两左右。”
张柏点点头,“那也够了,前头旬考岁考赏的银子我都攒起来了,也有小二十两,这回一起带了回来。”
杨氏还纳闷他问这个干嘛,福娘心里却有了猜测,她有些惊讶地放下了筷子。
张柏把碗里的白水鸡蛋一分为二,分给两个弟弟,和杨氏商量道:“娘,不如我们搬去省城吧。”
杨氏愣了,想了会儿问:“大郎,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在这儿住的好好的,干嘛搬去省城?”
张柏正色道:“儿子是这样想的,眼下爹和弟弟都需要您照顾,我又常常不在家里,怎么放心这一大家子?搬去省城,以后家里有事,我也能立马知道。”
福娘也轻声替张柏解释道:“娘,我也同意夫君说的,我手里也有些银钱,咱们去省城租个院子,再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商铺盘下来,以后您也不用去街上卖点心了,再好不过了。”
夫妻俩默契地对视一眼,张柏低头一笑,挠了挠福娘的手心。
杨氏紧皱着眉,心里也被儿子儿媳说得有些动摇。
但是她听人说了,省城可不比这小小的长兴县,不是什么人都能在那儿混的下去的,老实巴交了一辈子,她和老头子做过最大胆的决定,就是为了送大郎读书搬来县里,这回再让她去更远的省城,她确实有些怕了。
“你们让娘再想想,这事太大了,娘不敢决定。”杨氏叹口气。
晚上她跟张得贵说了大郎和媳妇的想法,犹豫道:“大郎和福娘说的是在理,可咱家就是个田里刨食的,怎么敢去省城嘛!”
张得贵也吃了一惊,他不料儿子儿媳想法竟这样大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他们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树挪死人挪活,人这一辈子,本就该往高处走才是,大郎两口子有远见,反倒是他们,被箍住脚步了。
他一拍床沿,一锤定音,“那咱就进城!看看到底能不能混出个名堂!”
第30章 新一年 年年岁岁,团圆安康。
屋子里, 张柏在屏风后洗漱,福娘将他换下的衣服叠好,发现他佩戴的荷包有些旧了, 于是找了针线和布料出来, 打算帮他做一个新的。
等张柏披散着一头湿发出来,瞧见她在灯下刺绣,皱眉道:“福娘, 明天再做吧, 太暗了对眼睛不好。”
福娘笑了笑,答应下来, 招手让他过来, “你瞧瞧,哪个颜色好看?”
她选了两个颜色, 一个依旧是原来的月白色,还有一个是稍显稳重的靛蓝色,张柏选了靛蓝的,笑道:“这个好, 正好和我那身石青长袍相衬。”
新袍子是福娘前两天给他做的,再配上新荷包,张柏心里美得冒泡, 面上却还装作淡定的模样。
要是有尾巴,他此刻早就摇的飞起了。福娘感到有些好笑, 这人在外面跟在她面前完全就是两个模样,在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他就像个小孩似的, 总是求她关注。
张柏帮她把东西收好,坐到她旁边乖乖地让福娘给他擦头发,因她动作太轻柔,张柏舒服地闭上眼。
福娘轻声问道:“夫君,咱们什么时候搬家呢?你可想好了?”
张柏早有打算,“总得过了这个年再说,不急,爹腿没好,我也得先去打探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
过几天他就写信给秦启仁,让他帮忙留意一下省城里是否有外租的院子,等翻过年暖和了,爹腿也好了,就可以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