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林诺的面,我不敢轻易透露出与陈锋同居的事实,只能为难地看着他,“下次吧,诺诺要回家做作业,我得送她回去。”
“......嗯。”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都融入沉默和一个简单的‘嗯’。我与林诺一同离开,分明走向相反的方向,却仍旧能清晰感受到陈锋鲜明如炬的视线,如影随形。
“说吧,怎么回事?”
坐上出租车,林诺立马抱起胳膊瞅着我,一脸‘你别和我装’的认真表情。我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能不伦不类地扯了扯嘴角,缓慢开口。
“这件事其实有些复杂......”
“那就长话短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请我吃了顿晚饭?而且你为什么要对小陈哥撒谎?人家可是你救命恩人,你怎么能这样骗他?”
面对林诺一个接一个的质问,我张了张嘴,怎么也吐不出难以启齿的真相,最后只轻叹一声:“你只要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很复杂,我骗他也是迫不得已。”
这句话说出口后我自己都险些发笑,迫不得已,真的是迫不得已吗?
我知道,那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对他们,我也许或多或少都有喜欢。说多,却不足以让我为谁要死要活;说少,也不能让我彻底升起放弃谁的念头。
他们都很重要,但也都不重要,要是让旁人知道我的想法,怕是一万句‘渣男’也抵消不过我的恶劣。
说到底,我只是自私地只为自己着想,很多事情都是我那么想,也就那么做了,不顾虑后果,也不在乎道德。我深知这是错误,可这就好比人总知道吸烟喝酒会危害健康,却仍然上了瘾,戒不掉。
这样堂而皇之的借口,或许能让我少得可怜的良心好受一点。
林诺皱着眉,在努力理解我话中的深意。她一会露出纠结,一会又是茫然,不一会又变成惊诧。她望着我,欲言又止。
“哥,”林诺顿了顿,凑近我耳边,“你和小陈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分明是个问句,林诺却直愣愣盯着我,笃定又强硬。我知道大概是瞒不下去了,撇开视线,“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哥!”
林诺重重拍了我一下,她看起来没有多少惊讶,反倒是有些委屈和不爽。
“我看到你带他回家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就奇怪你什么时候变成那么热心肠的人了?饭桌上的时候也是,他那样子活脱脱就是来我们家提亲一样,每隔几秒钟就扫你一眼,我当时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
我揉了揉被打得发麻的胳膊,“你吃饭时就净观察这些有的没的了。”
她狠狠瞪我一眼,“什么叫做有的没的?这不就是有了吗!”
“......林诺,注意用词。”
“没想到你藏得那么深,我都不知道你是......”意识到还在出租车上,林诺把后面几个字吞了下去,改为深深的疑问,“我明明记得小陈哥没有在那场事故里摔坏脑子啊?你们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
我嘴角一抽,刚刚涌起的窘迫瞬间在林诺这句问题下消失殆尽,“你怎么说的话?难道就不能是他在清醒状态下主动追的我?”
林诺翻了一个白眼,就差把‘不相信’三个字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我好笑地看着她,心底晃荡着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揉搓在一起像是释然,也是感动。
她对不同性取向的包容一直在我的意料之内,记得有天坐在一起看电视,新闻正播放外国同性婚姻合法化,我妈瞥了眼,随口说了一句‘这年头男人和男人都能结婚了’,林诺立刻就着这个论点,和我妈一来一回科普起了同性恋的知识。当时我坐在旁边,心想或许未来出柜可以少掉一个说服对象。
可即便早就清楚这一切,我还是在听到林诺的话后微微一震,胸口仿佛堵着般不知该说些什么,动容又矫情地涌上一股类似酸涩的心悸。
她没有展露出丝毫厌恶或是失望,只在开头短暂地惊讶了一瞬。但她看到家里来了客人会惊讶,在水族馆里碰上蒋秋时也会惊讶,而在得知我的性取向时,她也只是惊讶。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对上林诺乌黑的眼睛,认真地说:“谢谢,这件事情也记得要帮我保密。”
“当然了,”林诺不以为然地点点头,“我已经帮你保密了太多事情,要是还有下次就得加钱买内存了,二十块钱1个g,拒绝讨价还价。”
我忍俊不禁,“连你亲哥的钱也抢?”
“我就专门抢亲哥的,不行啊?”
林诺没头没脑地呛着我,一来一回终于让我低落的心情逐渐转晴。放在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与此同时出租车也停在了小区门口。我扫码付了车钱,走出一段路后才想起还没有查看消息,便点开微信,脚步定在了原地。
顾鸣生:小曜,想听一个坏消息吗?
顾鸣生:我看见你的蒋老师和一个女人上了车。
第39章
林诺回过头看我,催促道:“哥,你还站那儿干嘛?”
我如梦初醒般地收起手机,对她扯出一个微笑,“马上就来。”
顾鸣生不是一个喜欢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人,起码在这种时候,我还能笃定地说我了解他。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无法忽略胸口阵阵的堵塞,如被泡在闷得透不出气的冷水里,虚弱而艰难地颤动起来。
看图写话终于有了完整的逻辑链,可我宁愿继续迷茫不知道这一切。
我妈回家后遗憾于陈锋和顾鸣生的离开,唠叨着本来还想留他们吃顿饭再走。我匆匆解释了几句就回到房间,手机里和蒋秋时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天前,最后一句是他回复我的‘除夕快乐’。
平平淡淡,也平平无奇,我和赵泉的聊天记录都比这有活力得多。
也就是在林诺说出‘女朋友’那三个字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从未猜测过蒋秋时的感情状况。他分明有出众的相貌,稳定的工作,和在外人看来适婚的年纪,可在看见他的第一眼起,我就无法将他与女人联系在一起。
他的性子过于清冷,身边无论站了谁看起来都像一杯没有烧开的温水,激荡不起任何化学反应。
就连我也想象不出蒋秋时陷入爱情时的模样。‘冷淡’似乎不对,‘热情’也不合适,想来想去都跳脱不出不温不火的圈子,仿佛无论发生什么大事,他都不会展露任何出格的反应。
我原本满怀信心地以为自己摸到了浅浅一边,事实却又将我瞬间打回原形,在耳边无声嘲笑我的自作多情。
这个年,过得真是糟心。
回去那天,我妈给我塞了不少爷爷奶奶做的腊肠,几乎每年都会做多,齐码又要半年才能吃完。
今年的分量格外多,拎在手里都沉甸甸地感觉整条胳膊在被向下扯。她叮嘱我说:“这些我都已经分好了放在袋子里,你送一袋给你顾阿姨,一袋给小顾,一袋给小陈,剩下的你留着自己吃,千万别忘了。”
我只能连连应好。
还有两天就要正式开工,过完年算下来也就休息了一周而已。我来不及感慨社畜的悲催,就按我妈的叮嘱去了顾阿姨家,除了一袋腊肠,还买了些新鲜的水果。
这里已经不再是我高中时去过的破旧危楼,几年前顾鸣生就给家里换了新房。小区整洁,安保齐全,房间虽小但五脏俱全,对一个独居女人来说已经绰绰有余。
我妈是通过我的口风才浅浅了解了顾鸣生的家庭,顿时母爱发作心疼得不行。在征得顾鸣生的同意后,就经常拉着顾阿姨一起买菜唠嗑,跳舞打牌。我妈性子开朗,顾阿姨不善言辞,刚好也成了互补,这些年下来倒是比我和顾鸣生还走得勤。
我敲开门时,顾阿姨正在打理她养的那些花草。顾鸣生长了一张招桃花的脸,顾阿姨却怎么看都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唯一遗传给顾鸣生的大概也只有笑起来时星星点点的温柔。
但那仍然是大不相同的,一个只让人觉着风流又多情,一个却是如沐春风般的温婉小意。
“小曜,你来了,鸣生没有和你一起吗?”
顾阿姨笑着问我。我摸了摸鼻子,忽略心底在想到顾鸣生时的细微别扭,“没有,他今天有工作,抽不开身,我就自己过来了。”
这倒不全是假话,清早我看见顾鸣生发的朋友圈,背景就是摄影棚,我想这样总不会和他撞上了,于是才匆匆提上日程去了顾阿姨家。
顾阿姨不疑有他,她看见我手里的东西,温声责备道:“怎么还买了东西?”
我连忙想起此行的目的,把腊肠和水果一并放在了桌上,“这是我爷爷奶奶做的腊肠,自己家里弄得,很干净。就是做得多了吃不完,特意给您带了些,您要是不收,我妈改天肯定也会亲自上门送来。”
顾阿姨一瞬的犹豫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变为了笑容,她说:“的确是阿慧会做出的事情,那好吧,我过两天再去谢谢她。你吃饭了没?要不今晚就在阿姨这里吃了,刚好我米放的有些多了,两个人吃不完。”
我听到‘两个人’时微微一怔,先是想到顾鸣生,而后否决,紧接着又想起顾鸣生曾说的那个极有可能成为他继父的男人,禁不住笑了,“还是算了,我在这里多不方便,改天吧。”
顾阿姨疑惑地问:“这有什么不方便?”
我想顾阿姨大概有些害羞,也不好意思在小辈面前表露这些,于是拐弯抹角地含糊说:“我这不是怕打扰你们吗?饭什么时候都能吃,我下次来也一样。”
“可是......”
“妈,我回来了。”
顾阿姨不解的话刚说了一半,目光就循声看向我身后,露出一个惊喜的浅笑,“鸣生,回来的这么早?你来的正好,小曜也来看我,我正准备劝他留下吃饭呢。”
“小曜?”
熟悉的声调从身后传来,我僵硬地回过头,对上穿着风衣在玄关处换鞋的顾鸣生。视线在空气中碰撞的刹那,我清晰看见他眼底细微的惊诧与一闪而过的笑意。他直起身对我半挑起唇,“真巧,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顾阿姨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还笑眯眯地说:“这不就是缘分嘛。”
我夹在中间,笑不出来。
敢情顾阿姨说的另一个人,就是指顾鸣生?
幸好我还没有说出其他无法挽回的话来,不然就真的丢人丢大发了。
顾阿姨说:“你们先坐下看会电视,我去厨房做晚饭,刚好小曜带了腊肠,等会我就蒸一点试试看。”
顾鸣生坐在我身边,笑着应道:“好,你要是忙不过来记得在厨房里叫我一声,我随叫随到。”
“本来也没几个菜,我自己一个人来就行了,你和小曜好好聊会天。”
顾阿姨说完走进厨房,留下我和顾鸣生坐在客厅,伴随电视声沉默了一阵。我打死都没想到在经过如此缜密的推算后还能碰见他,一句‘孽缘’都概括不了这种巧合。
心里实在有些堵,半晌我终于憋不住,“你今天不是在工作吗?”
顾鸣生正挑了一个橘子慢悠悠剥着,听到我的疑问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在工作了?”
“你朋友圈早上不是发了照片?”
我闷闷地问。顾鸣生平时在棚里一拍就是大半天,今天就算提前收工,也未免太快了一点。
那张照片总不可能是他故意放出的烟雾弹吧?
谁料顾鸣生低低笑了起来,拿橘子的手也有些不稳。他边笑边往我一侧偏,带来一阵清冽的沉木香,混着橘子的气息,融合在一起分外好闻。
我迟钝了几秒,才有些恼羞成怒地推了他一下,“你笑什么?”
“我笑你可爱啊,小曜。”
他擦了擦眼尾并不存在的眼泪,低沉的嗓音含着好听的笑意,“我今天的确有工作,拍完定妆照就结束收工了,一早我就和妈说过晚上要来吃饭,就算是碰瓷也不能全赖在我身上吧?”
“这怎么就是碰瓷了......”
我话说一半,敏感捕捉到一个陌生词汇,“什么定妆照?”
“我的新角色,”他冲我眨了下眼睛,难得带上些孩子气的喜悦,“再等几个月,你就能在电视上看见我了。”
“......”
我顿时失声,实实在在地震了一下,记忆还停留在上回吃饭时顾鸣生的解约计划,怎么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已经开始拍戏了?
“你和eternal的合约不是还有几个月吗?”我艰难地消化着这个讯息,“你现在出去拍戏,不算违约吗?”
顾鸣生抿唇一笑,“公司帮我支付了违约金,现在我已经是一个正式的演员了。”
公司,演员......莫名地,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鬼使神差地问,“你现在的公司是叫星光娱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