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瑾回过神来,连忙拉着哥哥抱到女君身边。
女君一把捞过他们两个,将一双儿女抱在怀中,又亲又摸。
大祭司自从女君露出翅膀,脸上的表情就没有轻松过。此时,他凝着脸,也缓缓弯下/身,抱住妻子与两个孩子。
灵瑾感觉到,父亲的手正微微颤抖。
*
半个时辰后,灵瑾和寻瑜被哄回自己屋子去了,内殿里又只剩下女君和大祭司两人。
“不算一点改善的方法都没有。我明天去采灵玉来,做成形状合适的玉柱,再把玉柱中心磨空,给你做成翼骨的形状接上。外观应该不会太糟,想要飞行……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要完全恢复成原本翅膀的状态,就不要想了。”
一家人度过短暂的温存时光后,大祭司亲自给女君检查残翼。
他的语调冷冰冰的,面上像凝着一层霜,当不说话的时候,就略略抿着唇,一副惜字如金的模样。
女君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托着腮,唤他:“留江。”
“……”
“留江,留江。”
女君漫不经心地唤着,也不着急他回应,“江”的尾音在舌尖打转,婉转地一声要回三个音。
“不要叫我。”
大祭司的表情还是寒若冰霜,他硬.邦邦地道:“我要给你设计玉翼骨的尺寸形状,没有功夫分心。”
女君慢悠悠地说:“翅膀是坏了,我也不想。不过,你看这大好河山、锣鼓喧嚣,就知道是值得的。我的翅膀是少了一半,但这之后起码有上千年,许多其他翼族不必再折翼丧生了。
“少了水族这一大敌,如果兽族来犯,我们就可以专心对付兽族,不必再担心两面夹击。即便日后老龙王和他的龙子龙女找到办法毁坏条约,我们也已经赢得了修生养息的时间,那时的翼族,必然会比水族更为强大。”
听到女君这样的分析,大祭司的态度逐渐软化下来。
只是,当他将目光落到女君折断的右翅膀上,眼底却又有抑不住的悲伤。
“如果当初……”他不由低语道,“你没有当这个女君就好了。”
女君笑道:“凡事又有什么如果呢?再说,就算真有如果,也未必。兴许我还是会上战场,兴许早就赴死了,兴许还会遇到什么事。现在我能将翼族和我自己的命运掌握在手上,如今的结果,已经很圆满了。”
大祭司叹气:“说得也是。”
*
接下来一段时间,大祭司显然忙了起来。
他亲自上山,开采回数种灵玉,一一比对材质,又亲手打磨。
这段日子,灵瑾每回跑到祭司殿去见父亲,都看到父亲那颀长温雅的身影埋身在匠室里,全身心都投入在给母亲做的翅膀上,就连她和哥哥都顾不上。
等翼骨大致完工,大祭司又开始收集自己的羽毛。
新做的翼骨上,必须要铺上凤凰羽毛才能算完工,才能正常飞行。
大祭司查看了许多羽毛都不满意,要么不够轻盈工整,要么羽毛掉落后没有经过仔细保养,铺到翼骨上会效果不佳。最终,他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决定干脆拔自己的羽毛。
大祭司论起来是翼国数一数二的美男子,羽毛也非寻常凤凰可比。他原形是金凤,恢复凤形翱翔之时,一身金色的羽毛璀璨如阳光一般。
为了保证羽翼能达到最好的效果,他将每一根羽毛都生生从翅膀上拔下来。
这期间,灵瑾眼见着父亲翅膀上的羽毛越来越稀疏,而那一片人工翅膀上的羽毛却日渐丰满。
终于,历时数月,新的羽翼终于完工了。
大祭司亲自将人工羽翼为女君接上,那扇翅膀就像拼图一样,严丝合缝地与女君的残翼融合在一起,两片翅膀的形状也像镜面里外一般对称。
女君试着拍了拍翅膀,屋中顿时起了旋风。
大祭司望着女君的双翼,遗憾地说:“只可惜我的羽毛是金色的,和你原本的颜色终究是不一样了。”
“我倒是觉得很好看。”
女君笑盈盈的,灼若暖阳。
“有一种某人一直在身边的感觉。”
“你啊。”
大祭司轻轻叹了口气。
他抬起手,掌心轻轻抚过女君的翼羽。
缓缓,他问:“那接下来呢?水族那边已经安定了,兽族近几年都不太有动静,你的翅膀又这样了,你日后打算怎么办?”
女君撑着头,一双美眸滴溜溜地转。
她笑道:“现在轻松了,休息一阵子吧。这几年,我都没好好陪过瑜儿和瑾儿,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两个都这么大了。
“瑜儿学前那两年,正是你我最忙的时候,只好给他请了先生,都没能亲自教他什么。现在瑾儿再过三年也该进大学堂了,我想亲自教她。她先天原形没那么好,将来难免限制重重,我想至少在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告诉她她所拥有的可能性,告诉她她不比任何人差。”
听到女君提到两个孩子,大祭司的眉眼亦温柔起来,仿若桃花沐浴于春风中。
他道:“说得也是。我们该好好陪陪两个孩子了。”
第10章 成长一波
三年后。
朝阳升至半当中,道室之内,灵瑾与女君面对面而坐。
几年的功夫,小灵瑾已长大不少。
她今年九岁大了,已褪去幼童的柔嫩,有了些女孩的外表。
此时坐在女君对面的女孩,有着一头乌黑秀丽的头发。她肤质通透,灵眸秀唇,一双雪白的耳羽从发间探出,眉间另有一抹朱红。
灵瑾的原形只有麻雀大小,所以她的个头始终比同龄孩童要娇小一些。不过,即使如此,灵瑾的坐姿却相当板正,气质无形之中凝透坚韧,仿佛天生生了一股清正之气,乍一看去,倒像是室中坐了一只白鹤一般。
如今,灵瑾的功课,由凰君亲自教导。
这两年,女君待她极为耐心。
据宫中的女官说,在凤凰城中几百年了,他们都从未见过女君这般温柔慈母的模样。
女君教导灵瑾:“将气沉入丹田,循环奇经八脉,最终在掌间成形,让它按你的心意展现形态。”
灵瑾闭目凝神,按照女君所说的话做。渐渐地,她掌间浮出一道薄气,随着她的气息变化,又凝为灵珠。
灵瑾眼睫轻颤,睁开眼眸。
她将灵珠浮托在掌心,小脸上不经露出些许克制的雀跃。
她压抑着内心的喜悦,面上还尽量保持着矜持和谦逊,端庄地问女君道:“娘,你看我做的有错吗,是不是这样?”
“不错。”
女君含笑点头,抚了抚灵瑾的脑袋。
“瑾儿真聪明,才一遍就会了。”
灵瑾谦虚腼腆地低下头,她雪白的颈子低下来,犹如吻水的天鹅。
恰在此时,有一人从窗外经过。
那是个身着赤金色罗衣的少年,模样比灵瑾略大一些。
他两鬓留发,耳穿赤羽,一双凤目凛然张扬,气质矜贵而华美。
他目不斜视,下巴轻抬。他经过时,就像一小团尚未完全长成的金火华云从窗前恣然掠过,光耀灼灼。
灵瑾不由侧目望去,追逐这道赤金色身影。
灵瑾忽然坐立不安。
她问女君:“母亲,今日的课是不是差不多了,我可以下课了吗?”
“可以,你自己玩吧。”女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我也该去批奏疏了,不然你们爹总是要叨叨。你自己回去吗,要不要找个女官陪你?”
“不用。母亲,我不是小孩子了。”
灵瑾浅浅一笑。
她坐正,依从古礼端端正正地对母亲行了个师徒礼,然后才缓缓起身,往道室外走。
灵瑾显然有些迫不及待。她刚出道室时,步子还是慢的,之后就越走越快,甚至小跑起来。
终于,她在拐角之前,赶上了那道金红色的身影。
灵瑾乌眸一亮,脱口唤道:“哥哥!”
寻瑜回过头来。
寻瑜今年十二岁,样貌已然是个俊俏少年。
他凤目扬飞,玉面英姿。
这些年来,他相貌愈发像女君,张扬中带着几分少年的英气,灼然似火莲。
他见灵瑾小跑到自己面前,微微蹙了下眉,扶住她的肩膀,道:“怎么跑得这么快?万一摔……”
寻瑜话未说完,眉头拧得愈深,扭开头,不等灵瑾听清,话锋已是一转:“万一摔倒时让人看见,会丢父亲与母亲的颜面。”
“对不起哥哥,我记得了。”
灵瑾重新站正,双手放在身前,姿态典雅。
不过端庄归端庄,灵瑾望向寻瑜的眼神却亮亮的。她说:“哥哥,我等下打算去校场射箭,你一起来吗?”
“不去。”
寻瑜移开目光,几乎没有考虑。
“我下午有事。”
“噢。”
灵瑾闻言,不免有几分失望。
寻瑜对她点了下头,便转过身,径自离开。
灵瑾失落地留在原地,身影看上去小小的,像个被遗弃在枝桠上的小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