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停下了脚步,他终于有些茫然道:“本宫知道,本宫是要去北门的。”
他转过身去正待同所有的大臣离开,却忽然看见大宫女领着一队兵卒到来。
他表情松了下来,大宫女是父王身边的人,后来更是抚养他长大,此时应当刚刚带着宫中剩余的护卫赶了上来。
他刚想出声让大宫女快一点,却忽然皱起了眉头。多年帝王心术的学习让他敏锐地感觉到不对,他忽然喊道:“都散开!”
这队兵卒穿着宫中最低官职的侍卫的衣服,人数并不多,但踏在地上的脚步声却十分响亮,头小身体大,就像是身上带着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似的。
他话音还未落,大宫女身后的兵卒忽然一字排开,纷纷从身体四周射|出暗器来,大部分对准太子,小部分四散射|向群臣,披在外面的侍卫服瞬间被划得稀碎,露出包裹在衣服下面的铁甲来。
太子抽出重剑,“哗啦”一声将所有的暗器尽数打落。
兵卒两端快速前进,将要把太子他们包围在其中,太子当机立断道:“走!”
然而他刚说完,丹田忽然传出一阵剧烈的扭痛。就像是有一双利爪插入他的丹田,将他的丹田直接答了出来一样,他瞬间跪倒在地上。
“殿下小心!”
就在此时,羽林军总统领一把扑倒在太子的身上,一把匕首毫不留情地用力插|进他的胸膛之中,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有些迷茫地低头看了看,又迟疑地向四周看了一圈,只见他往日的同僚有一半都从怀中抽出了匕首,毫不费力地刺穿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的胸膛,而大家都迷茫地瞪着眼睛,不知道方才还一起逃命的人怎么会突然兵戈相见。
他又说了声:“殿下……小心……殿下……快走……”
接着就从太子的身体上翻了下去,掉在了地上。
太子周围群臣的□□倒在地上,发出无数声“噗通噗通”的声音,太子身后的还活着的那些臣子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齐齐跪下身道:“属下幸不辱命。”
与此同时,甲兵已经把太子团团围住,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尚有一个小臣因为落了单,身旁无人还未被杀死。他愣愣地看着带兵前来的大宫女,语无伦次道:“你不是殿下身边的大宫女吗?你……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叫他们住手!打错人了啊!你……疯了?!”
太子身上羽林军总统领的血还没有干涸,他颓然地坐在地上,冷冷地看着大宫女。
大宫女婷婷袅袅地站着,衣角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沾上,看上去相当端庄,只是她的眼睛没有看着太子和小臣,反而是看向了议事殿的方向。
太子说:“不,她没疯。”
大宫女听到太子这句话,才终于转过头来。太子紧紧地盯着大宫女的眼睛道:“原来你是旁系的人。”
大宫女闻言未动,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却避开了太子的眼睛。
正当此时,议事殿的方向传来了剑驻在地上的声音。明明不重,大宫女的眼睛却忽然亮了起来,扭头看向了那里,最后伸手扶住了来人道:“你来了。”
太子顺着她的动作看去,大宫女身后那人注意到了太子的目光,从她身后站了出来。
太子看着这张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脸,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是姜潭。
姜潭看着颓然坐在地上的太子道:“没错,她的确是我这边的人。不过,这还不止,你想猜猜她的另一个身份么?”
太子姜城盯着他们的脸。若不站在一起,确实无法让人想到他们的身份,但当他二人站在一起时。唇边的那一个小酒窝几乎一模一样,只要知道他们之间有关系,那他们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太子几乎是瞬间就得出了答案。
果然,姜潭一伸手就拉住了大宫女的胳膊,将头轻轻地依偎在她的肩头,甜笑着说:“她呀,还是我的母妃。”
他比大宫女高了很多,这样的动作被他做来就显得有点猥琐。
太子的眉头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他生母早逝,大宫女对他来说就像是母亲一样的存在。如今他生父已经逝世,被他视作母亲的大宫女竟然也背叛了他。他身边除了一个呆愣愣的小臣外,再无一人。
一时之间,一种世人都将他抛弃了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一声犬类一样的呜咽几乎都要从他嗓子里冒出来,但是他将这声音死死地咽了下去,只是瞪着那双虎目,自成一副凶狠的表情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想,或许她的孩子在很久以前就被抱走了,而她是刚刚知道;或许她是被迫的,是姜潭卑鄙无耻地认回了她,用血脉亲情逼她潜伏在他的身边。
太子给自己找了许多牵强的理由,但这一切在大宫女的话面前就像是孩童努力堆起的沙子一样,被一个海浪猛地扑在沙滩上,轻而易举地就破碎了。
大宫女道:“回殿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姜潭是我的孩子。”
太子轻轻地“哦”了一声。
他尚未登基,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登基,就已经感受到了一种名叫“高处不胜寒”的忧虑。
他忽然开口道:“侍卫长的事情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大宫女坦然承认道:“殿下果然聪慧。”
太子问道:“你是怎么做的呢?就是让他能够感受到我身上有他妹妹的气息。”
他顿了顿,又道:“算了。毕竟是我父王做的孽,将他的妹妹弄来给我做丹药吃。无论是不是你,我何该受到他的报复。”
大宫女却摇摇头道:“……殿下……”
她很明显是有什么话想说的,但又看了看姜潭,她闭上了嘴。
然而姜潭此时已然胜利,他们几代人的策划在此刻终于见到了回报。
他以一种胜利者的身份,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子,口气里带着一丝怜悯和嘲弄道:“到现在为止,你还认为是你父王给你弄了个小女孩的丹药吗?那我可真替你父王感到寒心。我的堂兄呀,你可真是个傻子。”
太子猛地扭头,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道:“你说什么?”
姜潭道:“我是说,你的父王的确给你弄了丹药没错,但他用的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小女孩儿,而是他自己的灵丹。没有灵丹之人是什么下场,想必你也知道吧。”
太子猛地一惊,他忽然回想起来,父王在他还很年幼的时候是一位相当骁勇的射手,骑射功夫一流,最爱带着他在马上玩。然而随着他越长越大,父王却迅速地衰老下去,再也不复年轻时的骁勇,他的身体也肉眼可见地衰落下去。
原来竟然是这个样子。原来他一直误会了他的父王。
那父王为什么在他问他的时候不去解释呢?
哦,对了,他想起来了。当时他问他父王的时候,只是问是不是用人做了药,并没有说是不是用小女孩。父王瞒了他这么多年,自然是不想让他知道的,所以给出的是否定的答案。
他迅速地想明白了真相。
在父亲死之前,他还一直因为这件事情与他冷战,此时愧疚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他的手指紧紧地按着地面,地面都被他按下去了五个窟窿。
姜潭看到他这副表情,又笑了,说:“你霸占了我母妃这么多年,不过是告诉你一件你曾做过的蠢事,你怎么就露出了这幅表情?别着急,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诉你呢。”
太子忽然打断他道:“我记得你小时候身体也不好。那又是谁让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
他嗤笑一声,眼睛却盯着大宫女:“总不能是你的父亲吧?我看他身体倒是好得很。只不过你母妃可就不如他那么强壮了。不过她也不像我父王这样衰老,只是没有灵力罢了,这又是要如何解释呢?”
姜潭被戳住痛点有些讥讽的弯下腰,捏住了太子的头发,逼他抬着脸看自己:“我呀,我自然是比你们聪慧得多。”
随着他的动作,他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吊坠,从胸口划了出来,滴滴溜溜地在空中打着旋儿。那吊坠竟与岑轻衣他们曾与他说过的那种人血吊坠极其相似,只不过在其中还漂浮着一些白色的东西。
姜潭道:“你看看,你那侍卫长感觉到的气息是不是和这个一模一样?不是我说,那小女孩的的确确是上成的,无论是根骨还是肉质,都很不错呢。”
电光石火之间,太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将那孩子练成丹药的人居然是他。
大宫女突然开口道。“殿下,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给你缝的那些小骨头吗?”
太子的眼睛紧紧地锁定着她。他当然记得,他那时特别喜欢这些小骨头,天天抱着睡觉,如今身子长开了也舍不得扔,反而是珍重地将它们放在了箱子里。
大宫女接着轻轻说道:“那骨头之中还有骨头。”
太子闻言露出了恶心的表情。
那小女童的骨头原来真的一直在他身边,难怪他身上会有她的气息。
大宫女已经开口,再下面的话也就不难说了。她垂着眼睛,平铺直叙道:“殿下,您还记得您当年赐给侍卫长的那些药吗?侍卫长当年如何都难以突破,你便叫我去拿些药赏给他。那时我便在他的药中做了手脚,否则以他的资质,绝不可能闻到殿下您身上的气息。”
太子冷笑一声道:“难怪,你可真是好计谋。那乱心又是怎么回事?”
大宫女径直道:“是我利用职位之便,潜伏在侍卫长身边,给了他这药。纸条是我用左手写的,因此他看不出是我的笔记。殿下,您此后的灵力一直难以恢复,是因为我在您的枕头下面放了一些乱心。”
“好,好。”太子怒极反笑,点了点头,“你们母子俩这般好算计,倒也是难为你们了。”
姜潭道:“我母妃与父亲在年轻时可谓是神仙眷侣,因为此事而分开,的确是难为他们了。既然如此,那我不如用你的人头来送给我的母妃。”
他话未说完,就已经欺身冲了上去。他本就记恨太子抢得他母妃的关爱,而他自认为自己无论是天赋还是努力都比不学无术的太子好上许多,偏偏是这样的太子却依然能稳居东宫,这让他如何不嫉,如何不妒。
他扭头吐出一口方才在阵法里受伤憋出来的血,接着飞身上前,抖开重剑。太子亦提剑抵抗,然而他此时几乎是毫无灵力之人,转瞬就被姜潭的重剑压在下面。
姜潭不断使劲向下压,太子跪倒在地上,双膝几乎将地板压下两个深深的大坑。
重剑的剑锋已经逼近太子的脖肩,姜潭笑道:“堂兄,再见了。”
“住手!”大宫女忽然出声阻止道。
到底是她将太子从小养到大,这么多年也有养育的感情,这样看着他死在她的眼前,她也着实不忍。
姜潭手上一顿,但剑并没有收起来,反而道:“母妃。”
大宫女两步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衣袖道:“算了吧。娘也不想让你背负起彼此至亲的名声,未来青史留名,反倒叫后人看了笑话。”
姜潭恨恨道:“母妃,若不杀他,恐怕是一个祸端。”
大宫女道:“此后日日给他喝药,让他再无灵力,再派上许多人去看守。他也并非长了翅膀,不如就在宫里被囚禁一生。量他也没有什么逃出去的本事了。”
姜潭仍然不愿,大宫女道:“潭儿!”
姜潭这才恨恨地收了刀,对着姜城“呸”了一声:“算你命大,我母妃不想要你的人头。”
他挥了挥手,站在他旁边的两个人便将太子拖了出去,囚禁在东宫地牢中。
而姜潭自己则随着大宫女的脚步返回议事殿,一脸嫌弃地将议事殿上那摊披着老人皮的人骨给扔了出去,把玩起手上的玉玺来。
他玩了片刻,说道:“对了,你们的那些车驾可还在?”
准备车驾的侍卫道:“回……回陛下在。”
姜潭听他叫自己“陛下”,只是别有意味地笑了笑,并没有纠正他,道:“既然如此,就让人驾着那车驾在王城内转上一遭,然后便同那妖族说一声,让他们将这车驾给抓了去。”
大宫女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姜潭道:“这样做的话,我们就可以放出消息,说帝王和太子看到王城上的界壁已破,便想弃王城而逃,却没想到自己反而被妖族抓了去。母妃,你看这样的一个胆小懦弱、又自食其果的形象,岂不是很适合他们?”
与此同时,因为界壁已破,站在王城城墙上的修士纷纷拿起自己的武器与闯入其中的妖族展开激烈的斗争。
岑轻衣一边将九婴吐出来的火球给打飞,对着沈千山:“师兄,这要怎么办?重新布阵么?”
沈千山一剑刺穿了一个从上飞来的妖族,剑势未老,接着反手回剑,将另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妖的嘴给豁开了一个大口子,沉声道:“不行,来不及了。”
天空中界壁消失的速度越来越快,在界壁外等候了许久的妖族终于闻到了人肉鲜嫩的香味,如同狂风暴雨一般侵入人界。
说有的修行之士全部都使出自己的杀手锏去对抗这些入侵的妖族,但是妖族实在太多,他们也没有办法将所有的妖族都抵抗在外。
那些扑进来的妖族就像是扑进了谷粱地里的蝗虫,抓住一个人便杀掉,长长的口器从他的身体中抽出来,还未吸完他身体中所有的血,便又插|入了另一个人的身体中。
修行之人不断地抵御那些蝗虫一般的妖族,但妖族却一波接着一波地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