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沈千山认出了她,那她和沈千山现在必然是相互怀疑甚至决裂的状态。
而系统之所以没有直接将她和沈千山分开、让她先屠村然后再被发现,定然是有什么她还没想到的力量阻止着它。
岑轻衣吐了口气,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沈千山握在她手腕上的手,几不可见地朝他点了点头,意思是要他把这事交给她。系统在她这里已经不具有什么信誉了,既然现在是沈千山陪着她提前走到了这一段剧情,并且她没有心魔入体、更不会去屠村,那么不如她主动出击,看看这段剧情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或者换句话说,在这样的小村子里住着的两个人,还是人么?
她看着这小孩,蹲下身来,半真半假道:“小朋友,你放心,我们不是来抢你们的东西的,我们是来自流沙城附近的小村庄的,只是一不小心迷了路,误打误撞来着这里。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她之所以说自己来自流沙城是因为流沙城已经有很长很长时间的历史了,沙漠中人烟多集中在绿洲地区,绿洲依赖于水,但水却会因为自然和人为的因素变化,一旦断了水,人族的城镇要不了多久就会荒废,因此现存的城镇历史都不是很长。
经过之前双鱼玉佩利用时空法则的事情,她多了个心眼,因此说了一个自从开天辟地后就已经存在的流沙城。
小孩警惕地看着她,被她脸上纯真的笑容安抚,渐渐放下了防备,问道:“你真是从流沙城来的?”
岑轻衣纠正道:“是流沙城附近的小村庄。”
“哦,好,是流沙城附近的小村庄。流沙城,我知道流沙城的医术也别厉害,那你会不会医术?”
小孩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伸手抓住岑轻衣的袖子。
岑轻衣储物袋里被沈千山分门别类放了不少丹药,其中不乏可以给尚未修炼过的人族吃的东西,具有强身健体的功用。
这也算是会点医术了吧。
一边这么想,一边道:“略通一二。”
那小孩顿时开心地蹦了起来,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村子里没有大夫,我娘又病得很厉害,姐姐,你能帮我娘看看么?要是娘好了,你把家里所有的粮食拿走都行!”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能给娘留一点么?我可以吃树皮,娘太虚弱了,她不行。”
岑轻衣找了个托辞道:“我不要你的粮食,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你先带我去看看你娘吧。”
小孩拉着她就往家中走,岑轻衣一边走,一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回答说:“我叫二狗子。”
二狗子?
岑轻衣感叹了一句遍地开花的贱名文化,又问道:“哦,那你家里只有你和你娘亲了么?你爹呢?”
小孩满不在乎地说:“我爹已经不在啦。听我娘说,原本我还有个哥哥,但哥哥去当了兵,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岑轻衣脱口而出:“你哥哥不会叫大狗子吧?”
“诶,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哥哥么?”
岑轻衣嘴角一抽:“不是,我猜的。”
在小孩亲切的赞赏声中,她又问:“你们村子里就只有你和你娘么?我怎么没看到其他人?”
小孩说:“不知道啊,以前还有许多人的,喏,那里住着村长伯伯,他时常给我和我娘送鸡蛋来,就是村长家里那个母老虎不太喜欢我们,老是吓唬我家的鸡,还说我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
他想了想补充道:“我可讨厌她了。”
小孩又说:“不过她后来就消失不见了,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之后每天我一睁眼人就少了很多了。我娘说他们嫌弃我们村子不好所以都跑了。”
岑轻衣默默记下了他话中的信息点,又问:“那你们为什么不走呢?”
小孩说:“因为我们要等哥哥回家啊!娘说万一哥哥回来了,找不到我们,那他多伤心呀。”
说话间,两人已经跟着小孩来到了他家。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推开,里面的人听到动静,侧着头问:“二狗子,你干什么去了?”
极西的蜘蛛有拳头那么大,吊着一根蛛丝晃晃悠悠地从房梁上挂下来,正好落在小孩眼前。小孩一把抄起扫帚,熟练地将蜘蛛打落,一边大声回道:“娘!我带着大夫回来啦!”
他兴高采烈地等着他娘亲夸他,谁知他娘却厉声道:“走!叫他们走!我没病!我不用大夫!”
小孩一边跳着躲开他娘扔过来的枕头,一边上前按住他娘说:“娘啊,没事,他们说他们不收粮食。”
或许是因为久病,小孩他娘并没有多大的力气,轻而易举地就被小孩按住了。
小孩解释道:“我娘最讨厌看大夫了,要不是她最近实在不太好,我也不会想出村找大夫。”
原来刚才他是要出村,难怪带了个菜刀,这孩子倒是很聪明。
小孩他娘被小孩按着坐在床沿上,虽然屋内昏暗看不大清,但也能依稀分辨出她妙曼的身材和披散在背后缎子一样的黑发。
不像是久病在床又饥寒交迫的病人,倒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年轻妇人。
岑轻衣上前一步想看看她的情况,谁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老树皮一样的脸。
她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见岑轻衣上前,她眯起被皱纹挤得大小不一的眼睛打量着她,目光宛如两道冷冷的利刃,锁定在岑轻衣身上,看得岑轻衣浑身都不舒服。
她目光的冷和沈千山的冷不一样。沈千山看人虽冷,但他是疏离的冷,而这妇人却不同,她的目光中满是看猎物——甚至是看死物的冷漠,让人感觉道难以言说的毛骨悚然。
她冷冷地开口道:“我不需要什么大夫,不要在我家里,走。”
岑轻衣笑道:“我不要你的东西,是你儿子的一片孝心吸引我来的。”
妇人道:“我说了,我不需要,你们都走。”
小孩扒着她的衣服,跪在床边道:“娘!您就让他们留下来给您看看吧!您要是……要是……那我就没有娘了,哥哥回来也找不到家了啊。”
妇人听到小孩的话,眼神一动,看得出她在犹豫。她又冷冷地问了一句:“你们当真不走?”
岑轻衣笑道:“没事,治好了你,我们再走。”
妇人让小孩搀扶着她躺回床上,动作间似乎说了两个字,但声音太小,岑轻衣没能听清楚。
小孩高兴地对岑轻衣说道:“姐姐,我娘同意了,求求你快来看看她吧!”
岑轻衣走上前去,装模作样地给妇人把把脉,手指在妇人光滑的手腕上划过。
触手温热,皮肤柔软富有弹性,像是人的皮肤。
但岑轻衣在妖市时就已经见过画皮妖,知道这样摸出来的还不准,倘若真是用人皮做出来的东西,摸起来自然也像是人的皮肤。
岑轻衣从储物袋中摸出来一颗丹药。
自从上次用平安符验证含烟的正身失败之后,她和沈千山就刻意去搜寻那些可以用来区别人与非人之物的东西。
其实人与非人之物最大的区别在于血脉的不同,《仙途》的世界也颇为有趣,有的东西人吃了没事而非人之物吃了会死,反之亦然。
沈千山曾经针对她的基础给她编了许多本教材,其中一本就是因为知道了她曾经拿葱兰给长水做小蛋糕吃,怕她在野外随随便便找什么东西做食物而编的《三界本草荟萃》,里面明确指出了那些东西是人能吃的,那些东西是非人之物能吃的。
这种丹药人吃了补气益血,对这种久病之人来说最是大补,但非人之物,尤其是妖——除非是功力深厚的万年老王八——吃掉之后无异于吞下毒药,虽不致死,但也能让它腹痛呕吐、浑身虚软。
她让小孩给妇人吃下之后,妇人的脸色明显变得好看了一些。
岑轻衣又给小孩豁了好几个口的碗里倒了点水,道:“来,喝点水吧,也给你娘喂点。”
这水里她也放了点自己根据原著记载研究出来的显形粉,若是伪装成人的非人之物喝下,必然是一口显形,两口昏迷。
然而小孩先服侍着他母亲喝下了,又自己一口吨吨吨了剩下的水,两人没有表现出一点不适。
这在她的认知中只有三种可能。
第一,这两个真的是人。
第二,这两个功力都相当高深。
岑轻衣看着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却依然遮挡不住妙曼身材的妇人,以及站在床边将妇人的手塞进被子里的干瘦小孩。
第三,也是她最倾向于的那一个可能,这两个一个是人,一个是非人之物,而或许前者正是后者的储备粮。
喝完水,小孩带着他们出了房间,来到了旁边的一座小木屋里,手脚麻利地给他们打扫了房间,开口唤道:“恩人姐姐!恩人哥哥!”
岑轻衣道:“不必叫恩人,叫姐姐哥哥就行。”
小孩摇摇头,从怀里摸出来一个还带着牙印的饼子道:“你们救了我娘,就是我的恩人。娘以前教过我,说只要别人对我们好,我们就要对别人更好。恩人姐姐,恩人哥哥,我没有什么能对你们好的,这个小饼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你们收下吧。”
小饼被人小口小口地顺着边角一直啃到中间,看得出来吃的人相当爱惜。
岑轻衣拒绝了他,还拿出了一个香葱油饼递给小孩道:“不用了,我们有吃的。来,你试试这个。”
小孩接过香喷喷的油饼,明显咽了口口水,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谢谢恩人姐姐。”
岑轻衣问:“你不吃么?”
小孩摇摇头说:“我要留着给娘吃。”
岑轻衣赞叹道:“你娘把你教得真好。”
小孩骄傲地挺了挺胸脯,说:“那是呀,娘是个可热情的人了,她最喜欢帮助别人,以前村子里的人没走的时候,他们最喜欢我娘了。娘还教我要我当个好人呢!”
小孩让他们好好休息,给他们关上了门,临走之前却忽然回头道:“对了,恩人姐姐,恩人哥哥,你们晚上不要出去哦,我娘说,村里的晚上很危险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日到四了!!!我可以!!!!
第56章 乱我心曲(四)
等到小孩离开后,?岑轻衣道:“除了他们样貌诡异,暂时没有看出什么别的异常。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也不能仅凭相貌就认定他们的身份。”
沈千山道:“不可松懈。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岑轻衣沉稳地点了点头,?思索一番,?皱着眉头看向沈千山,?沈千山以为她又想到了什么难题,问道:“师妹,?可还有什么发现?”
谁知岑轻衣突然一躬身,伸出手来摆出邀请的姿势,嬉笑道:“师兄说得是。所以师兄,你愿意晚上同我一起去夜探诡异小村庄么?”
沈千山掀起眼皮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对她伸出的手视而不见道:“自然。”
在天黑之前,岑轻衣又去看了看小孩和妇人。小孩正用手撕那香葱油饼一点一点地喂给妇人,妇人也顺从地歪过头去,吃一口就劝小孩自己吃,?端的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
一点都不像是圈养人和储备粮的关系。
岑轻衣又给妇人摸了摸脉,看见她向上摊开的手掌掌纹明晰,?仍然是人的模样,?转脸问小孩道:“你娘吃过药之后有什么不适的症状么?比方说呕吐,或者是头疼?”
小孩摇了摇头,?乐呵呵地说:“娘吃了药脸色变好了,?原先冰凉凉的手脚也暖和起来了呢。”
手脚冰凉,放在人身上就是气血不足的症状,吃了那种滋阴补血的药手脚暖起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又试探了两句,但依然没能抓住什么线索。为避免打草惊蛇,她寒暄几句,很快就回了屋里。
夜幕很快降临,?漫漫黄沙之中,一红一白两个身影从破旧的小屋中窜出来。
红衣少女踮着脚尖,悄悄地踩在小村庄东缺一块西掉一片的小道上。
她拽一拽白衣人的袖子,示意和他分头行动,还未等白衣人有所回应,她就轻轻地翻过院墙,推开房门,见其中什么也没有,又翻了出来。
可她没想到白衣人没去探下一间屋子,反而紧跟其后,她一个没留神撞在他身上,差点惊叫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