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派,后堂
随侍弟子们将白子画一行人带到收拾好的房间门口,问明他们再无需求后,便退了下去。
不提明天就要在全仙界几乎所有大派掌门、准掌门瞩目下传位云隐的花千骨,有多么紧张。而东方彧卿、孟玄朗、轻水等人又是如何安慰她,给她加油打气、出谋划策……
只说瑶玉帝尊到了蜀山派中,远远眺望着那山色湖光,便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与白子画的初见。
那时候,他在她眼里,还只是一个愚蠢自负、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瑶玉帝尊连看他一眼,瞧瞧他模样的兴趣都欠奉。
竟敢放言让七杀现任大护法自尽谢罪,不然就打上七杀……谁给他的胆量。
不过……
现在想一想,如果瑶玉帝尊一直不出关,白子画又真的有心的话,其实他当时也不算口吐狂言。
打上七杀殿,他有这个实力。
杀阡陌不是他的对手。哪怕加上单春秋、旷野天几个也是一样……而凌度等人不会为了七杀之事舍生忘死。如果他们愿意帮忙,那想必仙界各大洞天福地,还有无垢、檀梵等人也是不会让白子画一人孤军奋战的。
“但他才不会那么做呢!下不去手、顾虑重重、还摆架子……”瑶玉帝尊托腮轻笑,“大傻瓜,明明比谁都强,却自愿活的比谁都累……”
诚然,像她这种从小就被独孤信灌输“天大地大自己最大”的人,是很难理解白子画那旺盛的责任感的。
明明,看上去就一点也不热心、还总是冷冰冰的样子。
明明,他也没什么野心,也不慕名利,并不想做什么领袖。
明明,其实是个很怕麻烦的性子,偏偏还老是爱往自己身上揽担子。
明明,就更加喜欢云游四方、逍遥山水,却总以为自己没有喜恶、甘愿日复一日的守在绝情殿上。
“大傻瓜、傻透了……”
“你说谁傻?”白子画平静的问。
瑶玉:“……啊!”冷不丁的一下看见心中想念的人就在眼前,帝尊大人很不淡定的直接从十米高的大树上翻身摔了下去。
“当心。”白子画匆忙伸手拉她。这时,虚空中一阵无形波动划过,水晶泥一样的饭团默然现身于外界。厚实的脊背?肚腹?踏实可靠的承载起了主人的重量。
“呼……你怎么悄没声息的……吓死我了。”惊魂未定的瑶玉从饭团软韧适中的身躯上爬起来,弯腰弓背、不住的捂胸喘息。
白子画:“你刚刚在想什么?那么入神。”以瑶玉的修为,竟然没有发现他的靠近……
“没什么。”瑶玉眨眨眼,她才不会告诉他,她在想他呢!装模作样的低头理了理裙摆,瑶玉帝尊很快的、就从前扑的姿势转为后仰、将自己放松的窝进了白子画怀里。
“我以为你现在应该是在和霓千丈温丰予他们喝茶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的?”
这话说的,实在像是在赶人。和动作一点不一样……
默默把怀里的人往上带了下,让她可以坐在自己腿上,白子画淡淡道,“刚刚去厨房取了份茶点,想让你尝尝喜不喜欢。”
“茶点?”瑶玉凤眸轻闪了下,看着白子画手中刚从墟鼎里被拿出来,犹自冒着热气的青碧色糕点,勾了勾唇。
然后却不曾伸手,只是懒洋洋的凝视着白子画清冷无瑕、宛若冰雕玉琢的容颜,眸带笑意。
白子画一手端着白瓷青花的盘子,稳稳放在瑶玉身前。另一只手越过瑶玉侧躺着的、愈显窈窕纤细的肩背,拈了一枚茶糕。
瑶玉笑容更盛,如玉容颜娇媚妍丽、桃李不及。
白子画静静欣赏了一阵瑶玉帝尊难得的艳色,没有动弹。然后,在瑶玉耐心逐渐消磨、即将耗空,已忍不住微张檀口、倾身去咬他手上那枚糕点时……果断的屈肘,把那枚茶糕递到了自己嘴里。
瑶玉:“……”
好气喔,还是要保持微笑。
素手一翻,澄若秋水的莹蓝剑光悄然在握。
“倾城剑……”白子画半点不觑那近在咫尺的冰冷剑锋,只是低声喃喃道:“倾城……是喻意一剑倾城,还是喻指倾城美人?”
朗星般的眼眸中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赞叹欣赏。
“一剑倾城?什么城?莲城么?”瑶玉气鼓鼓的没事挑事,“你在侮辱我!你在侮辱一位伟大的存在!”
仙界能让人叫出名号的城池,只有被誉为散修天堂的六界最贵商业中心、莲城一座。其他的城市,都是凡间所属。
……那防御脆弱的,在任何一柄灵剑面前,都无异于纸糊一样。所以仙界从来没有倾城一剑这种说法。
别人对瑶玉剑气的赞誉,也往往是“光耀九州”、“寒彻万里”、“诛星蚀日”等等等等……
白子画失笑,还待再说些什么,便见瑶玉帝尊攀着他的肩,直起了身子,嗷呜一口吞掉了他手中咬了半截的茶糕。他下意识的、微微动了动指尖。便有湿润柔滑的触感传来,仿佛带着电,令人从手指、一路麻到了心里。
“不许戳我脸!”瑶玉帝尊更气了。关键一般人看她可爱、戳她脸,那都是从外往里戳,白子画居然从里到外戳!
白子画低咳一声,抽回手指,随手拿了帕子将手上湿漉漉的晶莹液体擦拭干净,若无其事的问瑶玉道:“这茶糕味道如何?”
瑶玉瘪嘴:“咸的。”点心她喜欢吃甜的。
“咸?”白子画挑了挑眉,莹白的后颈、自耳垂往下都悄然泛起了一层红霞。只、声音还是那般平稳清澈、宛若泉吟的优美动听:“……你再尝一个。”
瑶玉明眸忽闪着,略带惘然。但还是听了白子画一句,自己又拈了枚茶糕放嘴里,细细品味。
“微甜、有清香。滋味倒和一般的糕点不太相同。”
“嗯。”白子画道,“喜欢吗?”
瑶玉想了想,矜持的表示:“还可以。它配蜜饮,大概不错。”
“我问了配方,下次回去做给你。”
“好!”
………………
“子画哥哥~”
“嗯。”
“百兵之器,唯剑最美。天下名剑,皆不如它。倾城之所以会叫做这个名字,是因为从前……它是我眼中唯一绝色。”
所谓把剑当情人,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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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蜀山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正当所有人都睡沉了时,花千骨的房间内,却突兀的传来了一声尖叫——语声惊恐。
住在花千骨隔壁的白子画听见这动静,误以为有歹人作祟,匆忙披衣而起,就要去查看情况。不料刚走出房门,便见对面房间的瑶玉帝尊也起来了。正半醒不醒的倚在门框上打哈欠。
“放心,没有敌人。”瑶玉帝尊说,“以本尊的经验判断,应该是花千骨的承受力不太行,刚做了噩梦。”
这绝对是权威认证。
白子画稍微放心,说道:“我进去看看她。”
“去吧!”瑶玉低头揉了揉眼睛,“我要补眠,如果最后你安抚不了花千骨,需要使出非常手段、譬如流光琴什么的,记得自己布置下结界。”
很明显,瑶玉对白子画安慰人的水平很不信任。考虑到明天就是蜀山掌门传位大典,花千骨今夜必须得到休息……
所以,其实这句话才是瑶玉帝尊强忍着困,特意从床上爬起来的原因。
她自己睡一半被吵醒然后爬起来就爬起来了,可一点都不想再领略神器威能了。哪怕流光琴伤不到瑶玉,但是,感觉上还是很难受的。就和冰水淋头一样,会立刻让人无比清醒。然后就再也没办法睡觉了!
白子画:“……”
瑶玉是对他有什么误解?他虽然很喜欢弹琴、不介意半夜奏乐抒情,也经常会用流光琴……但,蜀山不比长留,流光琴毕竟是十方神器之一,他行事岂会那么没有分寸?
目送着对面那道身穿纯白中衣的袅娜倩影摇摇摆摆的走向床铺……虚空中一只透明触手闪现,帮她关上房门。白子画收回视线,转身推开了花千骨的房门。
………………
瑶玉的判断很准。
花千骨果然是做了噩梦。
这可怜孩子打小就容易梦见各种妖魔鬼怪,拜师之前三天两头的就会被噩梦吓醒。自打入了绝情殿,这种情况倒是很少发生了。不料如今又再复发……
花千骨表示她不敢一个人睡,希望师父可以留下陪她。白子画答应了。
花千骨于是非常惊喜。
小姑娘这边厢刚美滋滋的上床躺好,望着自家师父俊美无瑕的侧颜、期盼做个美梦呢……那边厢,同样和他们住的很近的东方彧卿就也闻声赶来了。
“尊上,虽然你和骨头是师徒,实际年龄怕是比她祖父都大,和她情谊便如父女一般……按理说,为骨头守夜安眠不算什么……但毕竟你看起来年轻啊!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吧?”东方彧卿在了解了情况之后,如是说道。
白子画淡然道:“那你想怎么样呢?”
“依我看,要不然还是我来陪着骨头吧?”东方彧卿笑道,“反正我迟早是要娶她的么!”
“小骨年幼,如今这个时候最应该专心致志的修炼,不宜沉溺男女私情。”白子画俊眉微蹙,不满于东方彧卿话中的肆意轻佻。
只想着之前东方彧卿为救花千骨不惜硬挡紫薰一掌险些丧命的事情,到底还是没说别的。他不是古板到不近人情的长辈,如果弟子有了两情相悦之人,并不会吝啬成全。
“尊上,刚刚出什么事了?我好像听见千骨在叫?”动作稍慢一步的孟玄朗匆匆赶到。他身后,是墨发披散、衣衫不整,明显也从睡梦中醒来的轻水。
“额……朗哥哥,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不好意思啊!因为我把大家都吵醒了……”
刚刚躺下、还没入眠的花千骨听着门外层出不穷的动静,很是愧疚。这下子是彻底无法安心歇息了。
“没关系,你无事就好。”孟玄朗当然不会责怪她。只是,在听说了东方彧卿毛遂自荐要留下给花千骨守夜时,激动的表示他也要一起。
白子画闻言漠然打量了一下眼前瑶玉这一便宜外甥,又不动声色的望了一眼他身后形容落寞的轻水,无语了片刻。
“我以为,让轻水留下陪小骨,最为合适。”白子画道,“轻水,你觉得呢?”
“我愿意留下陪伴千骨。”轻水笑着道,“千骨,说来自从你上次被云隐带离长留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一起睡过了呢!今夜正好重温旧梦,只可惜,糖宝没来。”
“是啊!”本已做好了一个人睡觉准备的花千骨听见轻水这话,颇为动容。连忙三步并两步的赶上前去,抱住了轻水的胳膊,说道:“不过不要紧,等回到长留我们就可以再见糖宝了……”
“今夜我们姐妹两个先抵足而眠……然后等回去了,羡慕死糖宝!”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