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新博士被嘉谷的钞能力噎住了。
他拉住陈建章问道:“你们嘉谷治理这片盐碱地的预算是多少?”
这也不是什么很保密的事情,因此陈建章也就跟他说了:“将这二十万亩荒滩地建设为存栏10万头奶牛的大型牧场和乳品工厂,公司计划总投资12亿元,而盐碱地改造工程的成本预计会占到20%吧。”
李维新闻言都为这个投资规模咋舌。
稍微对比一下就知道其中蕴含的能量了。
黄淮海盐碱地治理工程这三十多年来,国家总投资也不过五个亿左右。
没办法,以前国家穷,要优先照顾重大项目,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也就近些年来才慢慢增加黄淮海盐碱地治理工程的投入。
这还是大部分地皮不需要投入的情况下,科技人员咬牙克服一切艰难险阻才能取得今天的成果。
而嘉谷单单为了二十万亩盐碱地的快速改造就砸进去两个亿,对比起来不禁让人感到心酸。
李维新面对陈建章这个老熟人,都不免酸溜溜地说道:“好家伙,难怪你这么痛快地就从大学里辞职了,原来是真的抱上了一根粗大腿。”
陈建章毫不客气地回怼:“可不是,背后有金主支持的日子简直不要太有滋有味了!”
李维新也只能指着他无奈地笑了起来。
……
嘉谷邀请来的开荒团是江南省农垦集团的农业开发队伍。
如果是一般情况,想获得农垦集团的帮助,难度是非常高的。
别看农垦集团不起眼,毕竟是国企,独立性是丝毫不弱的。
机关单位只有缺钱的时候才会放下架子。不差钱的机关单位是最烦人的,因为他不和你谈钱了,也不会和你谈服务,最多谈谈政策,可你要是谈的深了,他又会和你谈理想谈奋斗……
而且即使他差钱了,你也要拜好码头才能顺利将钱送出去,提着猪头找不着庙门的情况并不鲜见。
幸而江南省农垦集团在如今的年代并不是土豪单位,而且嘉谷在与政府谈判中就提出,需要政府协调邀请农垦集团提供人力物力支持。
当然,好处是少不了的。
凡是农垦公司派出的开发团队和机械设备,嘉谷会向农垦支付一笔劳务费用和租金。而且,在工作期间,农垦公司除了工资和日常福利以外,不用承担其他的任何费用,奖金后勤以及回家的费用等等,嘉谷全都包了。
这就等于双倍承担了数百人的工资,不仅给农垦公司省钱了,而且能创造不少的收入,算得上是不无小补了。反正今年以来,江南省农垦公司也没有什么开荒项目,以他的规模,派遣数百人确实不算什么。
嘉谷重金邀请农垦劳务团队也是有的放矢。
都知道,机械设备好买,熟练的工人难寻。
而且,这不仅仅是工人的问题,还有管理模式的问题。农垦集团是国内少有的具有农业开发会战经验的团队,集中、高效、明确的目标和集体主义是会战模式不同小农经济模式的地方,也是一般农企想学也学不到的地方。
偏偏这种会战模式在大规模荒地开发的时候厉害得很。
年轻的嘉谷既没有这样的经验,也没有这样的实力,光是靠自己摸索,花费精力不菲却不一定有好的结果。
因此邀请农垦农务团队,既是为了能快速推进治理进程,也是希冀通过偷师学艺,一窥中国式农业会战的管理模式。
熙熙攘攘的营地安排持续了一天。
第二天,天初明,养精蓄锐的工人们就带着热情,开始了开荒工作。
见识了嘉谷的财大气粗,李维新博士也不得不服气,调整了规划方案,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改良这片盐碱地的状况。
不同于之前小块试验田,大块盐碱地的改造,除了灌水洗盐,还需要进行修渠、打深井、挖排碱沟清淤等工程。
因为地下水位浅,为了防止盐分堆积,最基础的水利工程是必须有的。
工地上,有无数台大型机械在来回平整深耕土地,轰鸣声震人耳膜;挖掘机、铲运机按照规划好的地形挖土开渠;一些负责运送客土的货车往来穿梭,来了一辆,又走一辆,忙得不可开交;已经平整好的土地像豆腐块一样齐齐整整地排着……
老技术员肖诚是农垦劳务团队的队长,他在工地上亲自坚守、协调,并不时与李维新博士团队交流意见。
齐政和谢开济过来的时候,看到工人们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就对谢开济嘱咐道:“要让后勤准备好下暑茶,同时要安排好歇息时间,保证大家的身体健康……”
谢开济点头。
这时走过来的老队长肖诚听到这话,咧开嘴笑道:“齐总是有心人,放心吧,现在的条件不知道有多好了,这帮兔崽子不好好干活的话,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想当年,我们在北大荒开荒的时候,哪有现在这样的条件?再繁重的劳动,都是肩扛手抬的,如果有如今的机器,还不得乐得觉都睡不着了?”
老队长肖诚年轻的时候,曾作为黑省的生产建设兵团,屯垦戍边,为开发建设北大荒贡献了自己的青春,抚今追昔,都带着隐隐的骄傲。
肖诚说得兴起,站着用手比划道:“看看咱现在吃的、喝的、用的。有肉有汤,有饭有菜;营地也是有床有铺;开荒全程机械化……知道我们当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睡地铺是家常便饭,经常是风餐露宿,忍饥挨饿;夏季降水集中,蚊子、瞎虻成群,农忙时,夏锄紧张,一天也铲不到头的垄沟,每天地里工作十七、八个小时,是‘早晚看不见,地里三顿饭’;秋收时遇上绵绵秋雨,只能用镰刀,在泥水里扑腾着地割着麦子,溅起泥水一身;冬季严寒漫长,爬冰卧雪,室内冷风嗖嗖,四处透风……”
他脸上带着笑,说得却是艰苦卓绝的经历,“北大荒那是真的冷啊,‘呼气为霜,滴水成冰,赤手则指僵,裸头则耳断’可不是说笑的。不过最让人厌恶的还是蚊子,劈空一抓就是一把。到了晚上,蚊子全体出动,‘嗡嗡’声不绝于耳。蚊帐里一次灭个几十只蚊子是常事……”
齐政唏嘘地听着。在读书的时候,也曾听说过类似的故事,然而,身处在寸草不生的荒滩中,听着当事人讲述真人真事,仍然会感受到剧烈的冲击。
那场几十年前,波澜壮阔、声势浩大的开拓绵延几千里、沉寂数万年的“北大荒”运动,使昔日蛮荒之地,变成今日的“北大仓”,夯实了国家的粮食储备,奠定了日后国民经济的长足发展。
正是有老队长这样的人,贡献自己,扛起了北大荒那片神奇土地的脊梁,用汗水和青春浇灌出无悔的人生,这也是奠定中国农业基础的一个缩影。
“不过辛苦归辛苦,看到荒地在自己手中变成良田,就觉得一切都值得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来,条件也在慢慢变好了,但我们还是得跟一片片荒地在作斗争,改造出更多的良田,生产更多的粮食,大概就是我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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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维新博士也不禁感触:“是啊,我至今也记得刚刚进驻黄淮海试验站的时候,百姓们听说我们要治理盐碱地,在这片土地上种庄稼,都笑了。有的还忍不住地劝告,治病不治癣,治土不治碱,治碱不露脸,让我们趁早别治了,治不好砸了科学院的牌子怎么办?”
“可我们偏偏不信邪,硬是要把这块骨头啃下来。渴了就喝一口咸水,饿了就吃一口窝头。由于营养不良,许多同事都水土不服。但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当年就使土壤得到了大幅改良……”
两人说着自己的经历,虽然时代不同,但都蕴含着一样的精神内核,那就是为国家献身的拓荒者们,那种坚韧不屈、无私奉献的精神。
齐政钦佩而无言。
就是这样伟大而又默默无闻的人,支撑着中国走在复兴之路上。
不需要喝彩,只需要铭记,总有这样一些人,用奉献,用奋斗,用人生,将国家从落后中拉扯了出来。
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