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清应该是属于严厉派的,但她不骂人,关系比较好的,她会开口嘲讽一两句不用功;关系一般的,她就只冷冰冰地盯人看,把人盯得面色通红无地自容。
鹿饮溪忽然很想念她。
明明是不相干的事,思绪拐了五六个弯,偏要想到她身上去。
也有些想念顾明玉。
鹿饮溪怕自己在这个世界不明不白的死了,再也见不到顾明玉。
一面有些想念,一面又极力否认。
都说断绝关系了,还想她做什么?
自己又不是没断奶的小孩,还要找妈妈。
她有意遗忘昏迷状态时,对母亲的思念心理。
浑身上下难受得厉害,鹿饮溪觉得自己熬了一上午,时睡时醒,终于在中午时分看见简清穿着白大褂走过来,把手背贴在她脸上,轻轻摸了摸。
初七了。她听见简清轻声说,到你上班的时间了。
鹿饮溪目光茫然。
怎么一下就初七了?
她记得自己是初四晚上住进来的,她觉得自己只睡了一上午,原来一睡睡了三天吗?
她都快分不清白天与黑夜了。
隔壁床似乎有人走了,icu的门打开,传来家属声嘶力竭的哭嚎。
这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只有机器设备的运转声,有人走了,才会掀起一阵喧闹。
鹿饮溪听到哭声,魔怔似的闭上眼睛,跟着一块流泪。
她忽然想起,某天曾问过简清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你会不会想我?
还没听到简清的回答。
现在想问也没力气问了
她要是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简清会不会为她哭上一哭?
还是不要了,不要平白惹人家难过
鹿饮溪。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身边人连名带姓喊她的名字,语气前有未有的温柔。
她在心里应了一声:诶。
眼角的泪水被轻柔地拭去,耳畔传来近似恳求的呢喃:
活下来。
我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标了he的,像我这种甜文写手(膨胀),怎么可能写be的小说呢~~~
不过我确实想过写些be的短篇报复社会,结果想的当晚就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我和一个小青梅开开心心谈恋爱,忽然挂了,梦里那叫一个绝望透顶啊。梦里的我醒来,还发现自己其实是穿进了一个民国电视剧的百合cp身上,因为国内影视剧百合cp不许he,所以编剧把我写死了,气得梦里的我当场打开晋江,开了一本《穿进be百合剧后我he了(快穿)》,发誓要改变所有be的百合cp!改天有空和你们详细分享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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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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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u, 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里的阵地若失守,等待患者的,大概率就是冰冷的太平间。
这里每天都在上演悲苦的故事, 门外墙根处站了一批又一批的家属,有些人到了深夜也不愿散去,就坐在墙角,隔着厚厚的大门,守候里面的亲人。
隔壁床的亡者已经裹上了白布,被送往太平间, 门外的家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围在床边的医生们散开, 护士熟练地换上崭新的被褥, 等待下一位患者的到来。
这里的医护没有时间去感慨一个患者的死亡, 去体会他父母子女的悲恸, 也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
这时候能做的, 就是投入到下一个患者的救治工作中。
鹿饮溪的记忆还停留在初五上午的教学查房, 此刻听见耳畔传来轻声的恳求, 在心里悄悄应下:好,我会活下来, 不能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她愿意当教学病人,但不愿意出现在他们的死亡病例讨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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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6点,下了班, 简清没有第一时间去icu陪伴, 而是去行政楼7层的会议厅,参加院级的死亡病例讨论。
平常每个科室都有各自的死亡病例讨论时间,院级的死亡讨论是某领导出国了一趟,从国外医院引回来的模式,一个季度才开一次, 这是第三次。
医务部主任组织,各科室轮流分享,有时还会邀请其他医院相关专科的专家过来。
检查、诊断、用药、抢救,每个步骤都会被拎出来评判合不合理,临床、医技、药房、供血室每个科室都有可能被分析责任到不到位。
病人死亡,对医生而言是很常见的事,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站在这里接受讨论,乃至批判,需要一定的勇气。
在这里说实话,也需要一定的勇气。
科室的死亡病例讨论,上级指导下级很容易,哪里做得不好该说就说,但院级的讨论是以科室为单位,各大主任都是同级。
同级之间互相评价,就需要掂量掂量人情关系,否则今天你当着全院人面前驳了这个主任的颜面,明天他就敢来拆你的台。
因而讨论起来拈轻怕重,需要牵头人再三强调不是批评,而是讨论、改进。
有时效果还不如科室内部的讨论,但领导有自己的想法,底下人只能配合着来。
这次轮到心内科分享病例。
心内科一名医生站在台上,打开ppt:各位领导同事晚上好,我是心内一区的丁晓麦,今天分享的死亡病例是一名20岁的女性,病毒性心肌炎(vmc)入院,经icu救治病情一度好转,10号转入心内科,病情稳定,15号返院检查发现心衰加重,进展为扩张型心肌病(dcm),伴低血压,15号晚上9点30分,突发心跳骤停
病例分享中,患者的姓名被隐去,只显示住院号,52104。
简清坐在台下,记不清那一串数字代表谁,但看见ppt上展示的病史、体格检查、检验检查、入院诊断、治疗经过,她就猜出了患者是谁
何蓓,那天倒在公园,最后联合急诊、重症、心内抢救了近三个小时的病人。
简清无心感慨生死无常,只是蹙眉思索。
最危险的时候都抢救回来了,为什么病情稳定后,又突然进展成了扩张型心肌病?还发生心跳骤停,抢救失败?
*
晚上九点。
鹿饮溪躺在icu的病床上,睁开眼睛,眼神清亮。
压在胸口的大山被搬走一般,呼吸变得顺畅起来,混沌的神智也变得清晰起来。
不是回光返照吧?
她扭头看自己监护仪上的数据。
各项指标都在正常值范围,生命体征平稳。
醒了?
有人走到她床边,轻声问她。
她挪动脑袋,看见了站在床边的简清。
简清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平静地看着她:明天可以拔管。
鹿饮溪觉得自己的手腕能使上力了,抬起来,做了个握笔写字的姿势。
简清会意,摇高床头,递给她磁性笔,把磁性板摆到她面前:想说什么?
平常都是鹿饮溪叭叭叭说个不停,现在她不能说话,简清成了话多的那个。
鹿饮溪看了简清一眼,在磁性板上又写又画
【患者缝针伤口:iiiiiiii
带教指示拆一半:iiiii
学生拆一半:iiiii 】
一个经典的医学笑话,说一个患者的伤口缝针后将要愈合,带教指示学生拆一半的线,正常操作是隔一根拆,结果没有经验的学生只拆了右半边的线。
她在讲笑话逗简清开心,她想让她开心,不是现在这副凝重严肃的模样。
简清面无表情。
鹿饮溪皱眉瞪她。
不好笑吗?
迫于威胁,简清拉开口罩,单耳挂着,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短暂的笑容给鹿饮溪看,然后重新戴上口罩。
鹿饮溪不逗她了,只是看着她。
简清也看着鹿饮溪,良久,眼里有了笑意,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
第二天,鹿饮溪拔了管,盖上氧气罩,又观察了一天,医生评估体征平稳后,转出icu,腾出床位,转入呼吸内科。
这天简清值科研班,没有待在实验室,抱着电脑,守在鹿饮溪床边统计数据。
在普通病房她也戴着口罩,但没有穿白大褂,穿着常服。
鹿饮溪盯着她看,不肯休息睡觉。
魏明明跑腿送东西时,顺道拐来探望鹿饮溪,坐在鹿饮溪床头嬉嬉笑笑:我可是你救命恩人,等你好了得给我跳支舞。
鹿饮溪笑着点头同意。
深夜,简清没有回去,打算继续在病房守着鹿饮溪。
鹿饮溪在手机上打字给她看:【你回去休息吧,病情已近稳定了,有医生护士在,我不会有事的。】
简清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没理她,借用呼吸内科医生值班室里的卫生间,简单洗漱后,回到病房,打算趴在床边睡觉。
鹿饮溪戳了戳简清头顶的漩涡。
简清抓住她的手,塞回被窝里,抬起头看着她,没说话。
她只好又在手机上打字:【我为什么会这么严重?是我上呼吸道黏膜屏障功能太弱鸡?还是免疫系统方面有什么毛病?】
无基础病的情况下,感冒发展成肺炎需要一定的时间,哪怕是肺炎链球菌感染,也大多是起病1~3天后,无任何用药、治疗,才有可能引发重症肺炎。
她淋雨受凉后,短短半夜之间感染、发热、引发休克,太过罕见,是她的免疫系统全线倒戈,放任细菌入侵吗?
简直像是死神在拉她生命的进度条。
简清摇头:做了很多检查,暂时没发现问题,可能是你的体质比较特殊。
就像这世上多数人都需要一定的睡眠,但有的人可以做到只睡2、3个小时就精神奕奕。
等过一段时间,继续检查看看,慢慢找原因,你先睡觉。
鹿饮溪:【睡不着,我睡了这么久,都要长床上了。】
简清轻轻弹了一下鹿饮溪的脑门,淡淡道:让你爱赖床。
鹿饮溪笑了一笑,抓住她的手,牵着不放。
简清任由鹿饮溪牵着,凝视她清澈的眼睛,许下承诺:以后,我不会留你一个人。
都说无巧不成书,有时候,她的人生,她身边的人经历的事,巧合得还真像一本书。
她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巧合。
她要身边这个人,永远不许离开她。
鹿饮溪看着简清,没有回应,只是浅浅一笑。
*
又过了几日,逐渐可以开口说话,下地行走。
鹿饮溪在病区走了几圈后,再也无法忍受被关在病房的日子,和主管护士说了一声,就到楼下散步了。
江州附一绿化设计得不错,虽然没有隔壁校园那般绿意盎然,但还是有不少供病人散步观赏休憩的花坛、小亭、长廊。
中午和傍晚、夜晚时分,病区的人都喜欢下来走一走,坐在长廊的石凳上闲聊。
鹿饮溪坐在亭子里,观察树木品种,简清提着午餐过来,淡声问:怎么一声不吭跑出来了?
我跟护士说过了。鹿饮溪转过身,今天中午还是吃面吗?我什么时候能吃大闸蟹、油爆虾、孜然羊排
听她报了一串菜名,简清还是面无表情,打开饭盒:先把这顿饭吃了。
鹿饮溪咕哝道:你拿我当小孩
不是爱装嫩么?
鹿饮溪轻哼一声,低头乖乖吃饭。
花坛旁边,坐着两个闲聊的学生:我们组的带教好几天没来上班了,听说请了半个月的假。
褚宴老师啊?出什么事了吗?
好像是未婚妻病逝了,诶,本来还说要发喜糖给我们吃的。
闲聊的话语断断续续飘进鹿饮溪耳朵里,鹿饮溪放慢了嚼咽的速度,怔了好几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问简清:你上回说,褚医生有未婚妻了,他他什么时候有的未婚妻?
简清面色平静:何小姐醒来后,他在icu抢救室里,向她求婚,何小姐同意了。
他们本是相识已久的邻居,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抢救,差点生离死别后,彼此放下年龄的顾忌,打算走到一块。
鹿饮溪放下筷子,努力想咽下嘴里的饭,但怎么都咽不下去,灌了好几口汤水,才冲下去,再次问:何蓓,病逝了?
简清冷淡地点头。
她对旁人本就没有多余的感情,在肿瘤科生死离别看多了,也生不出什么感慨来,有那么一丝的惋惜也早已被冲淡。
什么时候的事?
初四,你进icu那晚。
死亡那晚,院内同事之间应该就已经传开了,只不过那几天,简清几乎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鹿饮溪身上,班内时间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没人敢和她闲聊那些。
鹿饮溪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分明已经转出icu了,除夕前一天我去探望,她的状态都还不错。
年初二那天能下地走路、能吃能喝,看上去恢复得差不多,她家里人就和医院请假,要把她带回家吃顿团圆饭,医院没同意,年初三那天他们趁护士没注意,偷跑回家,院方一直打电话,年初四才回来,回来检查发现心衰加重,当晚突发心跳骤停,没抢救回来。
病人大多不爱待在医院过年,嫌晦气,宁愿冒着风险偷溜回家,也要和家人过一个传统佳节。
鹿饮溪一时无言以对。
简清继续轻声解释:死亡诱因可能是初三回家那天,没有带药,忽然停用倍他乐克,导致心肌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