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翠和黑子也都怔怔看着叶昭。
叶昭摆了摆手:“都坐吧。”
刷一声,那些枪手全坐了下去。
叶昭知道,从此以后怕也不能再跟马小翠黑子喝酒聊天了,心里轻轻叹口气,但没多说什么,只是笑道:“喝酒吧,今天咱不醉无归。”
如意帮两人斟酒,马小翠问道:“叶昭,你到底是什么人?”另一侧,一名shi卫将金领班叫道一旁嘱咐,自是要他将今天的事守秘。
叶昭笑笑道:“商人。”
马小翠撇嘴道:“那得是多有钱的商人啊?”
见这愣头青还不知道敬畏,叶昭反而心下有些开心,笑了笑,伸手亲自给马小翠夹了条鱼干过去,说道:“不管我有钱没钱,咱们都是朋友,是吧?”
黑子马上用力点头。
这时节,一名戴礼帽穿蓝袍瘦猴般的汉子匆匆上楼,叶昭微微一怔,随即对他招招手,他快步走过来,正是瑞四儿。
其实现在叶昭身边的四名shi卫中只有一人认得他,飞虎营的枪手更不知这位是何等人,若不是紧要事,他也不会大庭广众来见叶昭。
接过瑞四儿送上的羽máo密信,是新嘉坡来的,叶昭心里就一沉。
新嘉坡马六甲一带乃是东西咽喉之地,去年年底内务局就在新嘉坡设立了情报站,收集各种情报。
拆开信看了几眼,叶昭随即起身,笑着对马小翠和黑子道:“你们接着跳舞喝酒,我有事,先走了。”
马小翠和黑子急忙起身相送,叶昭这个人,喜怒不形于sè,但突然匆匆告辞,想来是出了什么大事。
两人也知道帮不上他的忙,等他走后,倒是胡luàn猜测议论了好久,猜测叶昭是什么人,家里还是生意出事了等等。
……
紫禁城南书房。
黄金书案后,平素沉默寡言的六王此刻神sè轻松,慢慢放下手中的文传。
书案前,躬身而立的是国丈桂良以及军机大臣杜翰。两人皆是现时最得令的重臣,桂良就不必说了,父辈就位列封疆,到他这一代更是极尽荣宠,弟弟岳良娶了睿亲王淳颖之nv,哥哥斌良乃是皇子奕詝表亲岳父,桂良的妻子则是肃亲王一脉的格格,他自己在道光年间就颇受重用,到了咸丰朝已经成为最有份量的重臣之一。
实则说起来,他同嘴里口口声声称为小贼的景祥也沾亲,他的大儿子,娶的乃是老郑亲王乌尔恭阿的nv儿,也就是郑亲王妹妹,叶昭的姨娘。
这错综复杂的联姻也可见桂良家族也就是瓜尔佳氏这一脉的份量,六王登基,他也实在功不可没。
杜翰在军机任章京的时候就已经倒向了六王,六王登基后更成为军机首辅,乃是迅速蹿红的新贵。
见皇上面lu喜sè桂良就笑道:“皇上,敢不是南边来了好消息?”
六王微微点头,道:“倒是比朕估计的早,洋人办事顺当可靠,三艘火炮巨舰这就快到了。”
火炮巨舰?桂良和杜翰都面面相觑。
六王笑道:“前阵子左宗棠不上折子要办水师吗?被朕驳了,这事儿啊,朕早有计较,也托洋人去办了,但不能漏风,怕被人坏了事。现在火炮舰就快到咱们地界儿了。”
桂良和杜翰呆了半晌,这才急忙都磕头口呼皇上圣明。心下都是又惊又骇,这可不皇上刚刚登基时就办的事儿吗?看起来,一两年前皇上可就着手准备对付南边了,景祥那小贼最大的依仗是什么?实则就是水师,一旦谋luàn,其水师可直抵大沽口,大清水师无可与抗,而皇上,早就看透这一点了。
这信儿可瞒的够紧,可也是,景祥小贼与洋人颇多来往,被他知晓的话,定想方设法破坏。
桂良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道:“皇上,若景祥得到信儿,那小贼大逆不道,会不会派水师拦截?”
六王微微一笑:“这我早也想到了,你就不必cào心了。”
看向杜翰,道:“此事机密,你亲自走一遭,去上海与洋人jiāo接,将火炮舰引来直沽。”
“臣领旨!定不负皇上所望!”杜翰恭恭敬敬磕下头去。
桂良喜道:“皇上真乃运筹帷幄,奴才妄自揣度,此时诚惶诚恐!”咚咚的磕头,可不是,等直沽水师练成,破那小贼指日可待。
六王微笑不语。
……
郡王府书房。
叶昭正默默的品茶,不想六王玩了这么一手,早就在英伦和普鲁士定制炮舰,两艘定海号级别的战列舰,一艘装甲巡洋舰。
急信发出来时三艘炮舰刚刚抵达新嘉坡,而想来现在三艘巨舰已在路途上,说不定几日后就到了中国近海。
“主子,派水师去拦他nǎinǎi的!”瑞四小心翼翼的提议。
叶昭微微摇头,六王早想到了这点儿,三艘炮舰都雇了洋人指挥官和水手,到了中国后,这些人就会成为水师教官,可以说,最短的时间就可以形成战斗力,若中国水军不成,暂时用洋人雇佣军是一样的。
而三艘炮舰东来途中,若自己去拦截,定然与这些洋人雇佣兵发生海战,广东水师真正的家底就是一艘定海号,就算作战多么勇敢吧,硬实力在这儿摆着呢,三艘对五艘等等这样的海战或许能通过种种战术获得胜利,但一艘战列舰对同等级别的两艘战列舰一艘巡洋舰,那只怕是断无胜算。
而且,得着这信太晚了,就算去拦截,茫茫大海,对方若不在香港停泊,又哪里能寻到踪迹,现在,可是没有雷达勘测目标。
如果有新嘉坡到广州的电报,自己尚可早作准备,可现在信息同样靠海船传递,自己得着信儿的功夫,这三艘炮舰说不定就在香港岛外的海域中向北行驶呢。
英伦远东电报公司倒是正在架设香港——新嘉坡——加尔各答的电报海线,但没个一年半载也难以竣工。
现在想想,怨不得时老爷对于投资铁路一事突然推三阻四起来,原来怕是火轮船抵达新嘉坡前得了信儿,怕国内战luàn一开,不知鹿死谁手,白huāhuā的银子更打了水漂,本来十天前应该来广州签约,却无缘无故推迟了。而自己前几天要新嘉坡情报站多所留意,这指令肯定还没到新嘉坡呢,谜底就揭开了。
威尔逊不知道有没有收到风,其实就算他知晓了此事,但不通知自己,倒也不出意外,毕竟他的根基还在英伦,同那些军火商权贵保持良好的关系是必须的,何况从他的商业利益考虑,自己在国内处境不好,他反而可以趁机渔翁得利,最起码可以牵着自己鼻子签几个他希望促成的军火合同,比如他最希望的,广府军械厂可以卖武器给太平军等等。
现在这条情报唯一有价值的一点就是获悉,三艘炮舰会在上海停泊,同大清国官员jiāo接。能探听到这一点,新嘉坡情报站的谍报人员们不知道付出了怎样艰辛的努力。
琢磨着,叶昭又慢慢端起了茶杯。
……
銀安殿,东侧黄幔后。
锦二nǎinǎihuā容月貌,凤目流bo,美髻盘五彩huā钿,一袭红绸长裙,质地丝滑柔软,尽显媚态,裙裾下隐隐lu出小巧的金镂绣huā鞋,yàn美不可方物。
她第一次进这銀安殿,既ji动又忐忑,进了这大殿,才知道什么是威严什么是肃穆,黄气氤氲、龙骧虎视,丈夫至高权力带来的荣耀令她心神俱醉。
叶昭将一摞资料放在几上,说:“回头你帮我办好,好好教教她。”
锦二nǎinǎi拿过文函,翻看一眼,照片上一位绝美西方丽人跃入眼帘,锦二nǎinǎi抿嘴一笑,说:“老爷,干脆收了吧。”
叶昭瞪了她一眼,说道:“收了她,把你降为格格。”
锦二nǎinǎi娇笑,媚声媚气道:“老爷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几时不做了?老爷说奴婢是什么,奴婢就是什么。”那水儿一般的媚态令叶昭心里痒痒的,无奈的瞪了她一眼。
“总之你办好吧,要不就安排进大戏院做编舞,教教你那戏院的nv孩子们怎么跳舞,好像她芭蕾舞跳得ting好。”
莎娃整日窝在小店里烧咖啡也不是码子事,会说的汉语越来越多,给她找事儿也就方便多了。
“是,奴婢遵命。”锦二nǎinǎi轻盈福了福。
叶昭又道:“我不在这几日,你照顾好家里。”
锦二nǎinǎi微微一怔,问道:“老爷要去哪儿?”
叶昭倒也不瞒她:“上海。”火炮舰一事,实在没什么头绪,只能自己亲自去办,见机行事,若是被火炮舰到得天津,形势可就极为严峻了。
叶昭又道:“此事只有你与蓉儿知道,一定要守秘,就算你们的贴身丫头,也不能告之。”
锦二nǎinǎi听话的点头,老爷将这般重要的事说与她听,心里自然美滋滋的。
“主子,茶来了。”是如意的声音。
叶昭嗯了一声。
细碎的脚步声响,如意撩珠帘进了黄幔圈起的小天地,她穿着水绿的绸衫绸ku,红sè小绣huā鞋,长长的梅huā簪chā在huā髻上,秀发瀑布般披落肩后,水嫩嫩极为俏丽可人。
朱九棠辞了差,一时半会却是寻不到合适的nv秘书,叶昭琢磨了一下,索xing要如意暂时进了秘书房,只是制服就别想了,毕竟是荷huā楼的大丫鬟,整天穿着制服进进出出,蓉儿就会觉得自己胡闹。
如意从小就被栽培琴棋书画,识字聪明,倒是可以勉强胜任,慢慢学习呗,叫她多同外界接触接触,或许能寻到适合她的归宿呢。
在这銀安殿秘书房当差,散衙就回荷huā楼做大丫鬟,倒也不错。
实则秘书这一行当,有时候会斟茶递水就能做的很好。
锦二nǎinǎi瞧着如意就咯咯娇笑:“呦,如意妹子越来越漂亮了。”
如意不敢说话,送上茶,就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王爷!巴克什求见!”殿外shi卫进来跪倒禀告。
“哦?快传!”叶昭腾一下就站起来,快步走出了黄幔,却见殿外大步走入一人,虎背熊腰,气宇轩昂,正是巴克什。
“怎样了?”叶昭急急的问。
巴克什一脸惭愧的跪倒:“奴才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叶昭一颗心马上沉了下来,巴克什是去京城接王爷福晋的,平远军进湖南,叶昭就马上命巴克什去了京城。
“我不是要你绑也要把王爷福晋绑来吗?”叶昭微微蹙眉。
巴克什羞愧道:“是,福晋倒是接来了,可奴才怎么劝王爷都不听,第二天,听说王爷就被留在了皇宫,等了两日也不见王爷回府,小人担心夜长梦多,福晋再有什么闪失,所以,所以连夜接了福晋,小的该死!”
“原来如此,这也怨不得你。”叶昭轻轻叹口气,心下却是一紧,看来,箭在弦上了。
六王已经软禁了亲王,怕是只等火炮船到了天津,就会下旨削自己兵权,而且兵力调配,想来他都部署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福晋呢?”叶昭急急问,可是好久没见到娘亲了。想也知道,王爷没接到,其它福晋格格巴克什自不敢作主,只能接了自己的亲额娘。
“奴才送去了内宅。”巴克什忙又叩首。
叶昭点点头,回头对黄幔里喊了一声:“金凤,走,带你去见见额娘,你可是还没见过你婆婆呢。”
锦二nǎinǎi低低应了一声,听起来怯怯的。
荷huā楼东侧有一处幽静气派的园子,叶昭和锦二nǎinǎi赶到的时候却见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奔忙。
叶昭心里一晒,想也知道额娘不会去住荷huā楼。
正房暖阁,福晋坐在炕上,招财举着块玻璃镜子跪在她身后炕沿上,湷嬷嬷正将一枚水晶福字簪别在她脑后美髻上。
“额娘!”叶昭撩帘进了屋,乍然见到老妈额头眼角好像突然就有了的鱼尾纹,心里突然一酸,噗通跪倒:“不孝儿,不孝儿总算见到您了!孩儿不孝!累娘亲受惊了!”
福晋颤悠悠起身,走上两步将叶昭搂在怀里,泪水扑扑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