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月珩发怒摔杯,月陇西先拂起袍角,不带半分犹豫地往地上一跪,恳切道,“父亲明鉴。孩儿与卿卿,昨晚已有夫妻之实了。”
“噗……!”月珩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径直喷了出来,准备砸到地上的茶杯还没离手,因他一激动,在掌心捏得粉碎。
卿如是:“……”
她机械地低下头,看向身旁的人:你扯什么犊子呢???
月陇西拽着她的手,径直拖下来与自己并肩一道跪稳,肃然对她道,“卿卿,快,叫父亲。”
卿如是:“……”我,卿如是,想打人。
默然一瞬,卿如是:“父、父亲……”生而为人,形势所迫。这下她可明白方才月陇西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特么写得头都要掉了。
月狗好会玩,写前面的时候真觉得月狗炒他喵的会玩!举高抛起看烟花就算了,骑马对坐可还行哈哈哈哈哈我也想有个月狗这样会玩的男票嘤嘤嘤。
2.下章!月将军的反应!月狗如何应付月珩!二卿如何配合!
二卿:还能咋地,事到如今他说啥是啥呗……我特么等出了门一坨子锤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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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心猿归林,意马有缰
她还真敢叫?!
一个敢唱, 一个敢随。月珩瞧着笔直跪在面前的两人, 清一色的倔强神色, 他一口气没提上来,噎在喉咙里,闷头呛咳出声。
原本在心底演练过的流程统统搬不出来, 月珩咬牙拍桌站起,并住双指颤抖地指着月陇西, 想骂他个混账玩意儿。
尚未出口, 月陇西先一步道, “父亲,木已成舟。孩儿和卿卿只不过是两情相悦, 情难自抑。望父亲体谅。”
“体谅?!我今儿个把你废在这,也说是难以自抑让你体谅,你体谅吗?!”月珩冷笑一声,没听说过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还要体谅的,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自幼在军营长大,脏话学了不少,但念及卿如是好歹也是个小姑娘,便忍住了当场把月陇西骂个狗血喷头的欲望。
继而咬牙指向卿如是, 想说她一个女孩子家家怎地这般不知廉耻。
未出口, 月陇西再次抢先招认道,“是孩儿强迫她的, 与她无关。”
一句“不知廉耻”又梗回了喉咙,月珩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紧他, 面目几乎是狰狞的,他匪夷所思地道,“听你这语气,你他娘的还给老子很自豪是罢???”
卿如是悄悄侧头去看月陇西。
只见他神情庄重,似乎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沉吟片刻后,他道,“暂时没有。”
月珩一瞪眼:暂时?!
月陇西在月珩猩红的双眸注视之下,不怕死地说完了后半句,“但卿卿若是就此怀上月家骨肉,那……恐怕是有些自豪。”
“还恐怕……???那我是不是还得要恭贺你喜当爹了?!”月珩气极反笑,拿起桌上方被捏碎半个茶碗往他面前一砸,不过瘾,又搬起椅子避开两人摔了出去,“你简直……简直混账!”
砰地一声巨响,卿如是骇了一跳,肩膀不自觉地耸了下。身旁的人便默不作声地牵过了她的手,似是安抚。
这无言的动作落到月珩眼中,又是一通火上浇油,他气得都不知道该从哪个开始骂。瞪着两人,咬牙直咬到腮帮子疼,好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
眼看彼此间的沟通到了瓶颈期,卿如是估摸着自己是不是也得说点什么好,虽然可能并不会缓和尴尬的气氛,但这不是重在参与么。
卿如是措了措辞,低咳了声,小心翼翼地道,“伯父,您先消消气。这件事是我们不好,但您也是从这般冲动的年纪里过来的,能不能试着理解理解我们呢?您不妨再往好处想一想……这、这不是就给您添了个儿媳,兴许还添了个孙子了么?”
卿如是活这么久就没对月家的人这么卑躬屈膝过,自己究竟跪这儿跟着月陇西遭什么罪。
然则,她不提“儿媳孙子”这茬,月珩还能自个消会气,她一提,月珩脑子里瞬间蹦出“崇文党”“嫁入月府”“满城流言蜚语”“群臣恭贺”等字眼,一时就只想打死月陇西!
他掀起眼帘抬眸一看,这混账居然还在笑?他还有脸笑???
“你真是被惯得无法无天!”月珩想弄死他的心都有了,当即大喝,“我刀呢?!把我的刀拿来!我今天就要剁了你!”
月陇西立即正色,跪得笔直,“父亲就算杀了孩儿,孩儿也要娶她。如今扈沽城上下皆知我月陇西要迎娶卿如是过门,父亲若不答应,那就是执意要让别人说我们月府言而无信、薄情寡义。”
“你可真不要脸你!”月珩想一脚窝心给他踹过去,既怕给他踹坏了,又怕把旁边的姑娘家吓着,生生憋得自己打了个趔趄,栽倒在椅子上,气得发抖,“你还知道外边都传得风风雨雨!先斩后奏,倒是把朝堂上这套摸得挺透的!混账事都是你做的,却要月府跟着受累?!你怎么这么能耐呢你!”
月陇西抱拳,平静道,“也都是父亲您平日里教导得很好。”
卿如是慢吞吞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你怕是嫌事不够大罢。
果不其然,就看见月珩听完他的话后又气得砸了另一把椅子。
他在两人面前踱来踱去,最后站定在月陇西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吼道,“你也就敢搁我面前说,你看看要是搁卿府的人面前说!不害得她被她爹娘打死!女子尚未出阁就被……我月氏百年大族也就出了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你没事跟人家耍什么流。氓?!”
卿如是在一旁“噗”地一声听笑了,愣是咬着牙不敢放肆。
听见笑声,月珩松开他的衣襟,转头要去坐,这才发现主座两把椅子都被自己砸了,只得坐在侧旁位置,猛灌茶水歇火。
须臾,百般寂静中,月陇西又有话要说了。
只见他不疾不徐地拂齐整了衣襟,恭顺道,“孩儿方才自省一番后,认为父亲说教得是。既然如此,还请父亲为我们保守秘密,不要将此事告知卿伯父和卿伯母,以免招徕不必要的麻烦。孩儿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卿卿娶进门,届时父亲就不必担心了。”
“我……!”月珩刚歇下去的火又扒拉起来,再次顺手将茶杯砸出去,摔在两人面前,“你休想!你长这么大了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一个你能把人给怎么着?嘴里的话是不是真的还不晓得,就想着要速速完婚?!你做梦!”
“好歹卿卿也是二品大员府上的千金,总不好寻人给她检验罢?”月陇西泰然,“父亲若是不信,尽管放着此事不管,且看两三月后卿府会不会寻人来找我们的麻烦。反正孩儿昨晚趁着月黑风高做了些什么孩儿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孩儿不敢赌,就看父亲敢不敢了。”
“我他娘的今天就要把你给弄死在这!”月珩猛地站起身,“家法伺候……家法伺候!给我把棍子拿过来!我打死这个逆子!”
周围的小厮和婢女早被郡主遣散了,一来怕他们听去这些不该听的话会出去乱嚼舌根,二来便是怕月珩气头上想着要动用家法的时候真有人给他递个什么鞭啊棍啊的。
她在屏风后边听得够久了,笑也要笑岔气了,这厢才慢悠悠地出来,先看了眼跪着的两人,示意他们起身,又看向火冒三丈就差掀了房顶的月珩,从容道,“有我在这,你敢动我儿子试试。”
说着,她朝卿如是招了招手,待人走到面前了,她褪下腕上的玉镯,给卿如是戴上,柔声道,“这是我与你伯父大婚之日,我婆母赠与我的,现在转赠给你。如此,你跟陇西的事也是板上钉钉了,别怕,不会让你爹娘知道的,都是陇西的错。我那日跟你娘说好了,等过了国学府选拔这一阵,就上门提亲去。”
卿如是微睁大眼:她们说好了?母亲怎么也不同她讲呢?难怪今日闹得沸沸扬扬也不见把她唤过去问话的。
这厢刚其乐融融地说上两句,月珩愤然打断道,“我看你也是活回去了!这种事你们也能私自说好!你把我放在眼里没有?!”
郡主皱眉不满,“事已至此,你想怎么样?你儿子做了错事就得负责到底,又不是瞧上了个不入眼的腌臜人物,如是这门也当户也对,没得你挑的。你再气也不过是自个找罪受罢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除了紧着上门提亲,你能想出个别的法子来?”
月珩是真噎,梗得心绞痛。他的确没别的法子,给官家千金验身的事他万万是做不出来的,且他再如何排斥崇文党,心底也不屑让个小姑娘家受这种羞辱。
他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往死里揍月陇西一顿出气。但郡主拦着不让,他其实也怕自己常年征战手底没个轻重把人给打坏了,便顺着郡主给的坡下来。
打不能打,娶还得娶,月珩最后只能活活把自己给气死。
造的什么孽,生这么个玩意儿!
他哼声甩袖,坐在一旁生闷气。心底还想着朝堂上那些惯是爱揪着他等看笑话的死对头,这丫头是崇文党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了不知道都会怎么想他?!
越想越气,他瞧着月陇西奉承地给郡主倒茶的模样,只想一脚踹过去。
兴许是他怨毒的眼神过于明显,月陇西感受到了,提着茶壶给他也倒了一杯,还似笑非笑地道,“父亲请用茶。”
月珩看着他那晃眼的笑就嫌膈应,咬牙道,“把人送回去,你再给我过来!”
没准是有私房话要避开她这个外人讲,卿如是自觉道,“不必送的,伯父,我能自己回去……”
月珩没回答,倒是对着月陇西一通吼,“去啊!”
再如何对崇文党恶语相向,月珩也担忧卿如是自己夜里回去会危险,郡主明白他的意思,唇角浮起一丝淡笑。
月陇西得令,牵过卿如是的手,往门外走去。
方踏出正门,卿如是就甩开他的手,狠狠踩了他一脚,直碾住他的脚背使劲磨,“月陇西你不要脸!”
月陇西单足立地,屈腿抱着膝呼痛,嬉皮笑脸地同她道,“脸不重要,能解决问题就好。你看,本来挺麻烦个事,轻松就解决了。”
卿如是蔑他一眼,自己往马车上面爬,边爬还边嘀咕道,“你早说你爹不同意,我也就不答应跟你合约了。如今倒是骗了过去,后面我们抱不出个孩子来,不知道有多麻烦。”
月陇西挑眉,跟着她坐上马车,语重心长地道,“抱不抱得出孩子,可不一定。”
“你说什么?”卿如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着他道,“说是假的就是假的,既然是假的,你别妄想我还给你留个子嗣再走什么的。”
月陇西眸中狭光微敛,缓缓抬起眸看向她,轻笑道,“话可别说太满,万一后来某一日,你就对我死心塌地了呢?怦怦啊,你不觉得自己的芳心正在被我俘获吗?”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逗她来的。卿如是却不自然地眨巴了下眼,转过头去没理会他了。
他忽然喊她“怦怦”,她的心竟真的跟着怦然一动,明显与寻常不同的心跳节拍,让她不容忽视。
须臾,她涨红了脸,憋出一句,“你是君子,就该有君子的样子。别胡说八道的,讨人嫌得很。”
月陇西撩起两侧的车帘,观赏外边的景色,暂想不到该要如何回她。
直到马车驶过廊桥,他依稀看见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在踢毽子玩,看了一会,他笑了,悠悠地道,“我早不是君子了。我不过是个初逢春景就陷了进去,且一生无可自拔的少年郎。”
“你看那里。”不待卿如是疑问出声,月陇西勾手示意她靠过来,并指着廊桥处对她道,“刚刚那里坐着位读书的少女,而今天黑了,她应是要赶回家去。我猜下边画舫里的少年藏在那处将少女瞧了一整天了。而今少女回了家,少年恐怕是要相思成疾。”
卿如是狐疑地伸长脖子瞧了眼,问道,“那少年为什么不追上去问清楚姑娘家在何处,芳名为何?”
“你说的是,他应该问问的,否则也不会经此一别就害上相思。”月陇西笑了笑,也不晓得是在笑那少年,还是在自嘲,“但须知这世间还有‘情怯’二字。就算再来一遍,我料定他也还是问不出口。好在缘分这东西甚是微妙,信则有,不信则无。少年若能和少女再遇,那就祈愿他们会在一起。”
卿如是趴在窗框上,忽然就想到了那个人。
前尘往事合该混入风烟里,早些散了才好。可自打她明白了那人的心意,他好像再不能从她的记忆里抹去了。
难怪他当年不曾在廊桥追问她的姓名住处。
难怪他宫宴那夜会对夫人说:“就当作是那年杏花微雨,初逢良人之时。”
原来在有情。人的眼中,最值得惦念的便是彼此初见的模样。倘若初见不能问出名姓,那就祈愿他们再见,祈愿他们相守。
卿如是盯着廊桥上被一盏盏点燃的灯,轻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祖上为什么要把他惦记的姑娘藏在心底那么久也不肯说了。”
月陇西简直怕了她的“明白”二字,笑道,“你且说说看。”
“不就是情怯么。”卿如是闭上眼,临着风,深吸一口气后道,“有些东西,不说破的话,尚且能维持,稍有变动就不一定是原来的样子了。因为太害怕比原来的样子更糟,所以干脆就维系现状,不去打破平衡。他能心底惦记着,总比……”
她顿了顿,微有愧色,低声道,“总比连惦记都不让他惦记的好。”
是,卿如是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以她的性子来说,若在当时晓得月一鸣对她有意,八成会厌烦他到不准他惦记,不要他喜欢,不允许他碰,恨不得与他划清界限,永无往来。
月一鸣似乎比她还要了解她自己。
他也想过要说,就在他们洞房那晚,他情真意切地说出“心底藏了一名女子”,却被她不耐烦地敷衍过去。她的抵触,想来也甚是诛心。
不知道究竟要有多不关注一个人,才会完完全全不晓得这人喜欢的是谁,藏的是谁。就是一丁点都不在乎,才会觉得与自己无关。
也正因为此,他再不敢说。甚至不敢借由夫人之口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