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沙明紧紧闭上眼睛。
燕翦警告完本沙明,起身钻进洗手间去洗脸。大清早又格外贴了一遍面膜,希望能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好一点。
洗漱完毕便去敲燕余的门。
今天说好了,要去三姐店里看那师傅呢。
她决定,这个时候可以降低对那个师傅的标准,可以刻意促成三姐和那师傅。
至少,这样一来可以让那师傅降低小笨对三姐的影响力。
只要不是小笨,也许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比小笨更适合三姐。
燕余迟了几分钟才来开门,果然不出燕翦所料,三姐是顶着一张大白脸、两团黑眼圈来开门的。
燕翦忍住叹息,进门拖着三姐去洗漱,又亲自替三姐选了一套颜色鲜亮点的衣裳。
酒红的毛衣外套,搭配驼色麂皮绒的长裙,都是今年的流行色,颜色和款式还都是她替三姐选的,穿上一定能提亮脸色。
可是燕余一看,就赶紧将那件酒红的大毛衣给剔除了,犹豫着解释:“虽然是流行色,可是你知道吧,网上都叫这是‘姨妈红’……我不能把自己打扮成一条大卫生棉。”
燕翦好悬喷了,忍不住数落:“瞧你这个保守,衣柜里都是中间色,没有一个饱和色度的;还有款式,哪个是收腰显曲线的?”
燕余委屈地撅了撅嘴:“这样穿在店里才舒服,让走进店里的客人也同样觉得舒服。你能想象我穿一紧身衣做蛋糕的情景么?再说那也会跟店里的气质格格不入。”
客人进甜品店,买的是一段甜蜜的小心情,所以店里的色彩和线条都跟甜点一样,应该是柔和、温暖的。于是渐渐地,她自己也物化成了一枚甜点的模样。
为了不让小妹失望,她勉为其难地留下了那条麂皮绒的长裙。
其实麂皮绒蛮好,柔软温暖;驼色也是安全色,像是这个季节的森林……她只是有点感冒这麂皮裙上的流苏。
流行,好看,只是——她觉得跟自己有一点不搭。
总得是女神级别的才敢穿这样的流苏款。
她哄着小妹:“毛衣就算了,不过这个我穿,你别不高兴嘛。”
抱着麂皮裙,燕余赶紧钻进洗手间去洗漱。
正为难该怎么穿那裙子,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她抓起来一看,那个号码就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是谁不好,竟然是本沙明!
是什么场合不好,偏是这会儿小妹就在门外!
她狠心掐断,不接。
不可以……叫那鬼精灵的小妹窥到一星半点的端倪,不然自己死定了。
可是仿佛要跟她比拼毅力,那号码就一直不断打过来。
她再掐。
他再打……
直到外头的燕翦都听得起了疑,敲门问:“谁打来的?为什么不接?”
燕余只好含糊道:“刷牙呢,没法说话,待会儿再接。”
刷牙要用几分钟?她能逃得过那几分钟,可是接下来那号码还是打过来,她就不敢再不接了。只能打开水龙头,用水声遮掩掉一部分音量,以期尽量少地让小妹听见。‘
她坐在马桶上低声问:“有事么?”
她终于接听了,本沙明的心下莫名地紧张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问:“你昨晚,看见我了?”
他竟然问这事儿……燕余翻腾了一个晚上好容易压下去的心绪,这一下子又翻涌起来。
她竭力显得云淡风轻:“嗯,看见了。其实我开车呢,本来没看见,要不是我小妹提醒,我压根儿就不会看见。”
本沙明皱眉,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他甚至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打过来跟她确定一下?
再说那是他自己的事,她看见就看见了,又关他什么事?
她又不是詹姆,他没有义务对她解释。
他焦虑地抓了抓头发:“我的意思是,你懂了吧,你真的不用对昨天白天的事想得太多。我对女人……很随便的。”
他是想让她知道,昨天的那个吻真的只是个意外。他可真怕这个丑女会想多了,以后再自己贴上来……呃,他真的只是为了这个。
燕余一口气哽住,半晌无法呼吸。
继而努力地控制自己,然后努力地笑。
该死的,她不能给汤家丢脸!
她便哼了一声:“小笨是你想多了,我根本就没在乎。我原本就有了喜欢的人,我今天就会带我小妹去看呢。我忙着今天的见面都忙不过来,哪里有精力去想昨天发生过什么啊。”
一口气说完,她逃命似的说:“不好意思我赶时间,先挂了。”
燕余的信号就这么断了,本沙明盯着手机半晌没喘过气来。
这算什么?
丢开手机,莫名觉得自己真是好笑。
原来一切莫名的担心,都是白担心了。她压根儿就没有误会那个吻,她更不会主动缠上来。亏他昨晚还过得那么荒唐,还找了那么多个女人……
懊恼不已,他起身将三个女人捉到一起来,一并推到门口去。然后开门,将三个女人一并推出去,像是丢三袋垃圾,毫无表情。
之后他如常地在房间里锻炼,如常地掷飞镖。
然后如常地下楼,步行向地铁站;如常地上班。
只是这一路走向地铁站,途中目光不由得掠过路边的乞讨者,以及花坛里蹲伏的流浪猫。
心下不由得莫名涌起一股子怒意。
他们这是在等什么?还在等有人给他们送来亲手烤好的甜点么?他们凭什么——乞讨,难道不是好吃懒做么?
到了办公室,他这股子莫名的懊恼还无法排遣。
循例进詹姆士办公室请示当天的工作安排,便叫詹姆士都发现了不对劲。
詹姆士停下手中的笔,抬眸向他望过来:“怎么了?”
相处得太久,太过相依为命,于是尽管本沙明已经用力掩饰,却还是逃不过詹姆士的眼睛。
本沙明皱眉:“没事。”
詹姆士丢了笔,向后靠,抱起手肘抬眼盯着他:“你觉得,你有本事逃过我的眼睛么?”
本沙明尴尬地垂下眼帘,深吸口气说:“你真要我说,那我就说了。”
他抬眼也对上詹姆士幽蓝的眼:“……你吻凯瑟琳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还有从前那些女人。吻起来,跟凯瑟琳都是相同的味道么?”
办公室的气氛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静。
楼顶办公室里,马克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挑起了眉。
哟,怎么说到这么有趣,而又敏敢的话题上了?
难道小笨终于要公然与詹姆士挑开矛盾了么?
詹姆士办公室里,经过了数分钟的沉默,詹姆士忽然一声冷笑:“小笨,你够了!不管你怎么对凯瑟琳耿耿于怀,她也都马上要成为我的妻子。所有的一切都定下了,谁也改变不了。”
詹姆士深深吸气,目光里却堆起了怨毒:“你对凯瑟琳做过什么,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不等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等于我已经原谅你了——只是我要你从此闭上你的嘴,别再对我和凯瑟琳的事置喙。还有,记好你自己的位置,别把你我的距离想得过近!”
楼顶,马克都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幽幽说:“哟,詹姆,你也忒薄情了。小笨这孩子怎么受得了。”
不出马克所料,本沙明果然登时满面苍白,登登后退。
“詹姆,你是想暗示我什么?——我总以为,就算你们两个结婚了,也不会影响你和我的关系。而你当初想调我走,也只是权宜之计,避免我被警方调查。那你会等风头过后,就再把我调回来。”
詹姆士盯着他,目光幽幽流转,却最终还是残忍地摇了摇头。
“小笨,你总该明白,现在的我和从前的我,不一样了。曾经,我只是个被流放的孩子,是失败者,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无关轻重。我越荒唐,反倒越能让皇甫华章放心,我自己也才越安全。所以我可以撒开了荒唐,百无禁忌。”
“可是现在不同了,我不再是可以恣意荒唐的孩子,我现在是佛德集团的全球总经理。我每说的一个字,每做的一件事,都会直接关系到我在股东和员工眼中的形象。我若继续荒唐下去,我将无法得到他们的认可和拥护,那我就将面临着失去佛德集团的危险。”
“所以我要改变。小笨,不管你希望还是不希望,我都必须为了我自己而改变。”
本沙明又是一个踉跄,脚直接踏进白沙里去,沙沙一阵声响传进马克的耳朵。
那么的,慌乱无助。
本沙明盯着詹姆士:“所以你要结婚,你要用跟凯瑟琳的婚姻树立起自己正常的形象。你怕被人知道你和我之间的感情,你怕我影响了你的前程!”
詹姆士冷漠地垂下眼帘:“是,你说对了。”
“我意已决,谁都改变不了我。小笨,如果你聪明,就乖乖闭上嘴,从此永远不再提你我之间的过往。那我们曾经的感情,也许还有机会完好地封存在记忆里。否则……”
他的目光掠远,遥遥向亚洲的方向。
忽然仿佛莫名地问了一句:“你知道李乐文最后是怎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