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上所述可以得出推论:嫌犯来自中低收入人群,本身可能就是在商业区附近开小面包车揽客的黑司机;或者是商业区附近,经常要用到小面包车来送货的小商贩。”
“这其中有一个关键是:看每日固定出来揽活的小面包车里,有哪辆昨晚到今早都没有出现。”
祈修齐迅速记录,然后起身:“好,我这就去查。”
时浩然伸手捂住嘴,咳嗽了几声。郑局急忙将自己的杯子递过来:“老时,身子还吃得消么?”
时浩然明年就到了退休年纪。虽然按照现在这个时代来说,59岁的人也不算很苍老,可是时浩然却因为多年的一线侦破工作而落下不少的病根儿,于是身子劳损得要比同年纪的人更严重些。
时浩然用手帕捂住嘴,连忙摆手,稳了几口气才道:“我没事。”
他将手帕放起来,又对与会人员分析道:“可是现在出现了一个矛盾。按照正常逻辑来说,犯罪手法并不高明的嫌犯选择的逃跑路线和藏匿人质的地点,也不会高明到哪里去。可是我们整晚按照他们的思维方式搜寻下来,却一无所获。”
他闭了闭眼:“所以,案情里一定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变化。我相信不是我们的搜索不够全面,而是他们的阵容里加入了新的成员。”
“新成员的加入,改变了他们的思维方式,改变了他们的行踪轨迹,造成我们常规推理方向的转折。”
郑局也点头,目光拢上担忧:“老时,你该不会是担心……?”
“没错。”时浩然的目光垂落下去:“我想起了三年来的那一连串的虚拟案件。那个人一直在跟我角力,虽然案件最后证明都是虚拟案件,但是他的目标就是针对我,这个却是毋庸置疑的。也许三年过来,他需要再做一个特别的案子,为这三年的角力画下一个句号。这个句号,他一定会画得特别一点。”
“所以三年来都是虚拟案件,可是最后这件却是真真实实的案子;而且他抓走的是我的念念……他就是向我做终极挑战,看我能不能破了案子,救回自己的女儿。如果我做不到,将是我作为警察和父亲两种角色上的双重失败,我也就无颜活在这个世上了。”
时浩然的话说到这里,所有人的眉头都锁紧了起来。
这三年来的虚拟案件的较量,大家都领教过。虽然没有切实的人员和财产的损失,可是单就推理过程里的较量,就已经叫人紧张万分。
如果那个人真的想要做出一件真实的案子来,如果这个案子真的是那个人做的……那么大家便都明白,想要破案真是难上加难。
向远从昏迷里醒过来。
眼睛被蒙着,嘴却没堵着。
他隔着蒙眼的布条,用力想要窥知外面的光线。可是却都是徒劳。
他先小声呼唤:“时年?是你么?你在么?”
他被打晕之前尚且无法确认自己是否找到时年,也一时之间还不能确定自己被绑是否也与时年有关。
“你不用找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房间里传来声音,却不是有人近在身边。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脉冲杂音,可见是扩音器里传来的。
他叫自己冷静,然后环视周遭,扬声道:“我想我们应该谈谈: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是律师,最明白在危急关头可以用谈判来实现交易的重要。
那声音轻嗤了声:“你以为我要什么?”
坐在扩音器后面的是顾勇,说话的却是小毛。顾勇以为向远是燕七,所以他不能冒险让燕七认出自己的声音,还想给自己留一线后路。他将字写在本子上,叫小毛对着扩音器念出来。
他现在也用了从燕七那里学来的技巧:在摸清对手的意图之前,绝不先透露自己的态度,而是腰用这样反问的方式,让对方先开口。
向远听出对方言语里的设计,便淡淡笑了笑:“首先,你一定是想跟我谈的。不然你就也会堵住我的嘴,而不是留着让我说话。”
“再者你绑了我,却没杀了我,那就一定是有所图。”
“兄弟,说句老实话,任何人犯罪都一定是别有所图,不然谁也不会让自己冒这个风险。既然你有所图,那就不如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得上你。我是为自保,如果我恰好能帮上你,让你满意了我自己就也安全了,这是一举两得。”
顾勇不知向远是律师,只知道向远这段话说得极厉害,句句说中心坎儿,叫人极想就这么坦白了。
不过他还是控制住了:“那也看你究竟有什么底牌、什么能力,能帮我做什么。所以告诉我你是谁,姓名职业、家庭背景,以及你擅长什么。我再根据你的能力,提出我的要求。”
向远不由得咬了咬唇。
这绑匪的确也不一般,至少是粗谙心理战术。
向远暗自计算了一下,缓缓说:“我能帮你躲过法律的追究。就算你这次绑的人是我,我也依旧可以帮你。只要你告诉我:你手里有没有个女孩儿。”
顾勇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然想起燕七曾经在bbs上教过他的那些次,也同样是如何合法地来绕过法律制裁。更何况向远也在问女孩儿,他就更担心向远是燕七。
于是他叫小毛矢口否认,说手里根本就没有女孩儿。说抓他只是图财,看他一身洋派,手表、皮鞋和皮包都价值不菲,所以图财而已。
向远深深吸气:“好,既然是图财,那我就给你们钱。你们来人放开我,我给你们卡号和密码,你们去取钱。”
小毛便高兴起来,倒是顾勇关了话筒,给了小毛一拳。
他一定会给外币卡,需要到柜台去取,到时候说不定就是一个陷阱。
中午祈修齐便回到了市局。
大家都等着他的查面包车的线索,他带回了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
他喝了口水:“好消息是,老师的推测没错,的确有一辆揽活的小面包黑车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晨都没出现过。我走访了周围的黑面包司机,他们也说看见那司机跟几个熟客一起走了。只不过那车的车牌号是假的,是套牌;而那个司机也是刚加入这一行不久,所以没人知道他真实姓名和住址。”
“坏消息呢?”郑局问。
“坏消息是,我们在他们停车的地方等了很久,也没出现那辆车。后来听说那辆车早晨曾经来过一次,结果被人叫走了,直到现在也还没回来。我担心是咱们的调查打草惊蛇,或者嫌犯也早猜到我们会沿着这条线索追查,所以提前藏起来了。”
“那他们有没有人记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叫走了车?”时浩然忽然问。
祈修齐点头:“有。有人是个年轻人,年纪估计也就20岁上下,看着很小。尤其那人说话有点特别,不像本地人,甚至不像中国人。”
情况一下子又扑朔迷离了起来。
如果按照原来时浩然的推断,嫌犯应该是本地中低收入的,怎么会又出来说话不像中国人的了?
难道是身份推定都推错了?
祈修齐带回来的线索其实没错,抢先一步找到了那辆面包车,并且坐车走了的人,不是别人,恰是汤燕卿。
在抵达约定好的见面地点,没有等到顾勇;打顾勇的手机也没打通的情形下,他越发担心。便根据交通广播里公布的信息,也与时浩然一样,想到了那辆作案的面包车。
只是他思路更快,动作也更迅速,于是抢在了祈修齐前面找到了那辆面包车。
司机一看是个洋派儿的海外华人打车,自然以为是好生意上门,乐得揽下这个活儿。
汤燕卿上车就先让司机绕着云城绕一大圈,说是想欣赏一下城市风光。
司机不疑有他,边开车开始兜圈子,还热情地给讲解。
这个司机,之所以同样的黑车司机不认识,是因为他也是刑满释放人员,刚从牢里出来不久。也是在牢里跟顾勇认识的,出来就直接投奔顾勇。
自己的名字已经多年不说了,对人只称呼江湖上的诨号,叫“棍四”。
棍四拉着汤燕卿兜圈子,心里还挺高兴,自以为是拉了条大鱼。刚到本市来旅游的外籍华人不懂打车的行情,通常可以狠宰一刀。
他便也乐得往远了兜圈子,甚至都兜到了没什么风景的、人烟稀少的郊区去。
车子开到一条刚修通,前后都没有车的新路上,汤燕卿这才不慌不忙地说:“你这车是偷来的。偷的时候心慌意乱,将电线生拉硬拽扯断了,才打的火。就因为拉扯得太野蛮,这电线容易短路。”
棍四吓了一大跳,扭头愣愣瞅着汤燕卿。
这个一看就是外籍华人的小子,看上去不过20岁,一脸的年轻,眼睛都是透明的。穿了件琥珀黄的高领毛衣,外头随便套了件机车夹克,两条长腿裹在立体剪裁的牛仔裤里,肩上背了个牛津布的双肩包。样式简单,却也能看出质料和裁剪的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