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华章垂首,盯着李乐文的眼睛。
李乐文黑发黑眸,轮廓深邃,很有意大利人的特征。也就是说,他的确是个地地道道的帅哥,而且十分有艺术气质,抬手投足全都优雅细致,是很有魅力的一个人。
这样好看的男子,此时却如死狗一般瘫在地上,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夏佐有眼色地躬身退出,将房门带严。
皇甫华章这才缓缓出声。
声息冰冷,像是裹着雾气的雨雾。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你自己说吧。”
李乐文双眼倏然闭紧,“……我知道,我对不起先生。我的命也是先生给的,先生如果失望,那就把我的命拿走吧!”
皇甫华章无声地冷笑,修长苍白的手指捋了捋衬衫的衣袖:“你的命曾经在我眼里很贵重,所以我才会救下你的命,让你平安长大。可是显然你自己自甘堕落,那你的命在我的眼里就变成了一文不值。就算拿走你的命,我都嫌脏了我的手。”
李乐文本就因失血而没有了血色的脸上更加苍白。
他点头:“先生给我恩,我从不敢忘。所以那么多年我替先生守在乔治身边,我没有一刻不兢兢业业。想来先生也明白,就因为有我的尽职,所以那么多年乔治在亚洲的一言一行全都逃不过先生的眼睛去。他那么多计划,那么多反抗,到最终也还是全都白费了心思。也正因此他的自信心才屡受打击,到后来更是明白他永远都打不败先生……”
皇甫华章点头:“没错,你是做得很好。”皇甫华章的蓝眸挑起来睨过来:“在最初的十年里做得很好。可是十年之后,你就变心了。”
见先生既然准确地提到了那个时间戳,李乐文便深深垂下头去,知道一切都瞒不过先生了。
他到乔治身边的十年后……没错,就是那个时候。那个时间点,从现在推算回去,是大致6年多以前。也就是在当年那件事发生的几个月前。
那个时候乔治决定了想要整容。
彼时的李乐文还是尽职尽责地将乔治的这个决定反馈给了皇甫华章。皇甫华章听了依旧莫测高深地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问他:“你怎么看?”
李乐文记得自己彼时心下惊跳。
那时候,他自己也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还没最终决定好应该是走向乔治,还是走回先生身旁。所以一时之间他竟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是先生这个人心机太深,如果他回答得太慢,就会让先生察觉出他的犹豫。那么无论他最后如何决定,却也难免先生会对他产生疑心了。
那一刻,他闭紧了眼睛,终于还是说“……这对先生来说自然是好消息。由此可见是他自信心崩溃,知道自己永远打不败先生,于是宁愿毁了自己,变成先生。”
先生与乔治十年未曾相见,关于乔治的关键信息都是来自于他,所以先生一向很相信他的意见。
果然,先生彼时便也轻轻一笑:“那就由得他。”
挂断了手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明白,方才那一刻他事实上已经选择了通向乔治的那条路。
因为他明白,乔治想要整容,虽说一定程度上也是乔治的心理崩溃的表现,正是先生想要的结果——毕竟乔治是佛德家族的长孙,所以先生为了调和公司和佛德家族的关系而不能直接要了乔治的命,先生想要的就是要摧毁乔治的意志。
只要乔治心理崩溃了,那么他就失去了反击的能力,那么先生自然就也实际上等于是除掉了这个心腹大患。
所以当他这样向先生汇报的时候,他能想象到先生一定会悄然松一口气,然后将对乔治的防范级别降低了。
可其实他何尝不明白,乔治并没有达到他所说的程度。乔治想要整容成先生,目的还是想要反击,乔治是想扮成先生来做事,然后将事情最后全都嫁祸给先生。
乔治的这个做法乍听起来仿佛有些小孩子气,可是李乐文却明白,乔治这依旧还是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因为乔治后来所做的那些事,实则还是先生当年曾经做过的。乔治再重复做下去,只是想要以此来引起警方的主意,从而勾着警方来追查,然后借此掀开先生的罪责去。
所以他那么对先生避重就轻地汇报之后,他就等于已经背叛了先生,而不得不终究与乔治站在一起了。
而其后那一件一件发生的事……追根溯源,他李乐文难辞其咎。
皇甫华章眼中面上没有半点温度,只幽幽问:“我只是好奇一件事:乔治他究竟有什么超越了我的地方,能叫小李你最终决定背叛我,而投靠了他?”
这个问题,乃是李乐文的诛心之痛。
他惨然一笑:“先生想到了什么答案?金钱,地位,还是女人?”
皇甫华章哼了一声:“如果是这些身外之物,我能许给你的,自然比他能给你的十倍还要多。”
“更何况,你是我亲自挑选栽培的人,我看中的是的聪明,也更要你的人品。倘若你是一个真的能被金钱和财富就收买了的人,我当初早就任凭你淹死在那偷渡的船上,还怎么会救你。”
皇甫华章抬眼直直望来:“不是那些身外之物,是更重要的理由。”
一霎时间,李乐文无言以对,深深垂下头去。
良久才缓缓说:“先生,你打死我吧。我欠你的,都还给你。至于理由,我宁死也不会告诉您。”
皇甫华章眼中涌起悲凉,抬头望向阳光如金的窗棂。
永远都有一扇窗,隔着他想要的世界。
他叹口气垂下头去:“就算你宁死不说,你以为我就推理不出来么?既然不是财富、金钱那些身外之物,便一定是与你的与生俱来有关。”
“可是你也没有了家人,你的家人都死在了那艘倾覆了的偷渡船上。所以那个理由也与你的家人无关。”
皇甫华章收回目光,望向自己的手指:“是你的爱情。你是爱上了乔治。”
这世上的人,只要是人,就有人之常情。
推算当年他将李乐文派到乔治身边的时候,李乐文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罢了。那个年纪还不懂得情,所以李乐文能在乔治身边稳妥地过了十年。
可是也许就因为李乐文是个太过尽职的手下,于是他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了乔治,都守在乔治身边盯着,所以使得李乐文自己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之后并没有机会结识到合适的女孩子。
可是人终究总需要情感的表达,在身边只有乔治的前提之下,也许潜移默化之中,乔治就自然成了李乐文唯一的情感寄托。
有谁说过来着,你最恨的那个对手,你对那个人的感情实则无限接近于爱情。
更何况乔治这些年也同样没有过女伴……一切有意无意,便就这样水到渠成。
更何况,以乔治的智商,就算早期能被李乐文骗过;可是多年过来,他未必不会怀疑到李乐文的身份。出于自保,也出于要瓦解对手,乔治也更有理由用感情作为筹码,策反了李乐文。
李乐文听得忍不住地笑,都是苦笑。
是啊,是啊!
只是……
他抬起眼来紧紧盯住皇甫华章:“先生一向料事如神,看人心更是看得准。那先生就当这一切就是这样的吧。属下在此,叩谢。”
李乐文说着竟然当真端端正正地给皇甫华章磕了个头,然后满面疲惫:“求先生,送了属下西去吧。”
皇甫华章蓝瞳里涌起灰色的雾,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良久,却叫来夏佐,吩咐夏佐将李乐文交给本地的那个极端组织isee。
“告诉他们,这是我送给他们的人质。要他们拍视频上传,然后悬赏。”
那个极端组织isee就靠绑架人质来勒索钱财,送到嘴边的肥肉,他们不会拒绝。而且如果得不到钱财,他们一定会残忍地将人质斩首,没人能救。
李乐文听了登时心如死灰,他绝望地盯住皇甫华章:“我宁愿是先生亲手杀了我。先生,竟然对属下这样狠心!”
“你怪不得我。”皇甫华章看都不再看向李乐文:“要怪你也只能去怪乔治。是他截断了我与他通话的途径,我相联系他却找不到办法。如果有合适的渠道,我可以直接用你与跟他做交易,可惜我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
“所以唯一的办法是将你交给isee。借由他们的办法来吸引乔治的注意。”
他说着清冷一笑:“既然你爱他,他也爱你,那他看到消息之后,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赎回来。到时候正好能证明你们两个情比金坚,那不是更好么?”
而他自己要的,只是时年。
乔治一定会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如果乔治肯救李乐文,就会将时年交出来。到时候他自己会用金钱换回时年。多少钱都可以,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