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问他:“是什么?”
y打头的,是“杨”、“尹”?还是什么?
他便又画了一遍,这次她察觉细节的不同。不是y这种平直的运笔,而是笔画曲折的。她自己也忍不住在掌心里重新照着那个感觉画了一遍。
怎么好像是那种简笔画法的飞鸟?左右各一笔曲线,便是两只飞翔的翅膀。
她便忍不住低低笑起来:“你该不是叫‘鸟七’吧?”
他气得踹了她一角,自己缩到墙角去了,闷声半晌不理她。
她就也没搭理他。
最初笑过之后,她的心反倒跟着沉了下来。
“鸟七”虽然不像个正经的名字,不过却倒挺像个混混儿的那种外号。
她就是被一群混混给抓住的,而他竟然能跟她关进一起来,也没受什么打骂,她就有一点的警惕,担心是那帮混混派进来迷惑她的,借着黑暗让她认不出来,然后从她嘴里套爸的情况的。
这么想着,她就越发觉得他可能就是了。鸟七,鸟七,这是他自己泄了底细了,活该!
就因为这事儿,她跟他忽然就冷了下去,在黑暗里反正也没日没夜,不知道有几天不搭理他了,只是隐约觉得有好几顿饭的工夫了。
在那样的黑暗里,她所能依靠的来判断时间的办法,只是歹徒来送饭的时间。常规来说一天三顿,最低也得一天两顿;还有就是胃会四个小时排空,大抵用这样的方式来推算时间罢了。
她记得她跟他的冷战维持了七顿饭。然后在第七顿饭结束后,他忽然就走回来,凑近她,待得将她困入墙角之后,开始蛮横地——吻她。
混蛋,一个没见过面、没听过声音的混蛋,竟然就借着黑暗,那么蛮横地夺走了她的唇。不管她怎么反抗,怎么推他咬他,他也一直将她的唇吻得肿了起来才罢休。
然后他就继续逼着她再猜他的名字。一遍一遍画那两个符号,一遍一遍叫她说。她若说错了他就再吻她……直到她筋疲力尽地低喃:“那破鸟儿,该不会是燕子吧?”
他才终于笑了,伸手去抚她的唇,在肆虐之后,第一次极尽温柔地吻了下来。
可是那温柔,却惊出了她一身的冷汗。
她记得她在黑暗中忽然就急冻住,惊愕地推着他,声息破碎地呐喊:“燕七?混蛋,你就是网上的那个燕七?”
她想起了一个网友,bbs上认识的,惊才绝艳,却也跩得二五八万。就连个网名都不好好取,而是用了一排特殊符号。看上去就像是七只小燕子。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跟他搭上话,就是冲着他那网名忍不住笑,说:“一排大雁往南飞么?”
网上的七只燕子,眼前的“燕七”!她如雷贯顶,心中仿佛知道了什么,又仿佛不敢去细想什么。
那个人穿越了网络,跨越重洋而来见她。那个本该在中国人生地不熟的家伙,却能在她被绑架的时候轻而易举地跟她关在一起,能跟她这样自由地相处。
那答案便只有一个:也许这场绑架是他安排的一场特别的见面仪式!
于是这眼前的黑暗,这看不见人、听不见声便也都有了解释:因为他想继续保持网友的交往方式,依旧让她看不见他的面容,听不见他的声音,避免“见光死”?!
而整个的绑架,本身又是一场真实的推理游戏。她该如何认出他的身份,她该如何自我解救,以及爸如何才能找到她,这些又是机关重重的设置,符合推理游戏的玩儿法!
可是网友就网友,见面就见面,游戏就游戏……他这么近乎蛮横地吻过了她,这就又算什么了?
他又哪里还在遵守游戏规则?!
时年又一咕噜翻身,便猛然坐起,心跳得仿佛一张嘴就能从唇里蹦出来。
她这是梦见了什么?
而那个梦境里的燕七,又是谁?
为什么在今天遇见了那个陌生的男人之后,她会梦到这样古怪的梦境?
这样一觉醒来,天色不觉已经黑了下来。
实则今天以为阴沉和雾气,便是白天也像是傍晚了。
时年困在梦境里,半晌回不过神来。盯着黑黢黢下来的窗子,脑海里翻翻覆覆就是两个字,他用了力道在她掌心写下的——答案。
她想要答案,她想要知道方才梦里的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想不到答案,就是方才这段梦境也会将她给逼疯的!
明明……她记得当年的那件事里,虽然爸再也没能回来,却是先生救了她啊。
先生在那片黑暗里一直陪着她,温柔地抚慰她,然后……他们就有了解忧,然后获救之后她就自然而然地跟先生在一起了啊!
那样一段生死情深,却怎么在混乱的记忆里冒出来个什么混蛋燕七?这是怎么回事?
想得头好痛,她不得不屈服,连忙披衣起身,用冷水洗了脸。
时间还有点早,她便走进解忧的房间去。
宋妈尽职尽责陪着解忧,一步都不离开。解忧已经洗完了澡,香喷喷地坐在被窝里听宋妈讲故事。
见时年来,宋妈便放下故事书,主动将陪伴解忧的时间交给了时年。
时年含笑点头:“您辛苦了。先去睡吧,明早还要赶路。今晚我陪解忧。”
宋妈鞠躬而去,解忧爱娇地朝时年伸手要抱抱:“妈咪。”
时年过来钻进解忧的被窝,母女俩盖着被子坐在床头。灯光柔暖,时年给解忧讲着宋妈没讲完的故事。
解忧却有些心不在焉,几次被时年发现在走神。时年便伸手捏了捏解忧的小鼻尖儿:“如果是困了,就赶快睡吧,别听故事了。”
解忧忽然爱娇地过来抱住时年的手臂,抬头甜甜地问:“妈咪爱不爱解忧?”
时年有些奇怪孩子为什么这样问。可是凡事必有理由,孩子既然这样问了,便有可能是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对孩子不够关注了是不是?
她自我检讨一番,知道自己近来是对网上的那个博客有些格外关注,而且开始花大量的时间去与村民聊天儿,而夜晚的时间则独自坐在房间里细细推想。所以这在一个孩子的眼里,也许会觉得是妈咪的疏远和冷落了吧?
时年便伸臂抱紧解忧:“呦呦不要胡思乱想。妈咪承认这段时间的确是有一点疏忽呦呦了,是妈咪不好。可是妈咪绝对不是不爱解忧了,妈咪只是……呦呦明白的,妈咪是自己的记忆有点问题,所以总急着想要好起来,所以就会拼命努力去思考,有的时候就会忽略呦呦了。”
“请呦呦原谅妈咪好不好?妈咪其实也是想赶紧好起来,好能想起从前与呦呦共度的美好时光。妈咪觉得自己竟然想不起与呦呦那四年多的相处来,妈咪觉得自己好不称职。”
解忧听到这里,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实则,她是知道妈咪为何会想不起从前四年的相处时光的,那都是因为那四年里她根本就没有跟妈咪在一起啊。
母女连心,其实她这些日子亲眼看着妈咪迷惘的样子,她的心里也一样跟着难过。可是她答应过爹地了呀,不会随便跟妈咪说起那些事。
可是妈咪这样痛苦……她便垂下头去,轻声问:“妈咪是不是希望想起一个人。一个,呃,警察叔叔?”
莫涯村是一个桃花源,皇甫华章小心地安排了所有人,共同帮时年拱卫着虚幻里的梦境。无论是李乐文,还是小超市的女店主,乃至宋妈、以及这宅子左右的邻居,都知道先生在做什么,所以都会陪着时年来一起完成这个梦。
整个局面里,唯一的变数只是小小的解忧。
解忧虽然年纪小,但是她也已经知道得足够多:比如她知道时年的真实名姓,她见过汤燕卿,知道妈咪和这个警察叔叔的关系。按说解忧真的是一枚小小的炸弹,倘若一点说错了,就会直接戳破了时年的梦境。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原本是不将解忧放在时年身边;或者干脆也将解忧一并做了心理暗示。
可是……终究是自己的女儿,皇甫华章如何能忍心。他也只侥幸想着解忧还小,所以还不至于坏了大局。
只是皇甫低估了母女连心的力量。
时年听得怔住:“什么警察叔叔?”
脑海里影影绰绰,却的确浮现起一个颀长俊美的身影来。一身警服,清傲挺卓,慑服心魄。
她自己皱了皱眉,垂下头去:“你说的是外公吧?或者是妈咪的师哥们。当年,外公是收了许多许多警察叔叔当徒弟的哦。”
解忧摇了摇头:“解忧不知道谁是外公,也没见过妈咪的师哥。可是解忧见过一个警察叔叔……”
时年的心突地整个提了起来:“解忧不会无缘无故在妈咪面前提起一个警察叔叔的。解忧一定是想说起某个妈咪已经忘了的、可是解忧却没有忘记的人,是不是?”
解忧想了又想,半晌才说:“爹地也好想成为那个警察叔叔。爹地说,如果他能变成那个警察叔叔,那妈咪就会只爱爹地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