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心有灵犀,他们的念头刚指向皇甫华章,外面便来了警员走到汤燕卿耳边低声报告:“皇甫华章来了,说来报案。”
“报案?”汤燕卿眯起眼来:“报什么案?”
那小警员抬头有些惊慌地看了他一眼:“人口失踪案。”
汤燕卿转身就朝电脑室外去,沿着长廊走向办公室,隔着开向长廊的玻璃窗,远远盯着坐在他办公桌边的皇甫华章。
一袭黑西装,优雅高贵,可是即便隔着距离都能看见他一脸的苍白。
在那苍白之上,他那双蓝眼睛便显得格外冰寒。就像极地雪原上,昼夜交界之时的天色,幽蓝而阴森。
汤燕卿走进去,面无表情问:“她是失踪了,我已经亲眼发现了,就不用大表哥再多此一举,再来报第二次案了!”
皇甫华章来报什么人口失踪案,他是来看笑话的才是!
皇甫华章迎着他的目光,面上除了冰冷,却没有半点表情。
这若是往常,皇甫华章一定会至少露出轻蔑的神色来。
汤燕卿便一警,克制住情绪:“难道大表哥身边,真的也有人失踪了?”
夏佐立在畔,狠狠盯着汤燕卿:“汤sir原来这个时候还有时间说笑话。我们小姐失踪了,小小姐也不见了。”
汤燕卿耳朵嗡了一声:“你说谁?什么小姐、小小姐的?”
夏佐的情绪也十分激动,以为汤燕卿故意刁难,上前就想动手。是皇甫华章伸出手杖,亲自隔开了夏佐。
他抬头直盯着汤燕卿:“没错,就是解忧。我的念念不见了,我的解忧也不见了。”
“你说什么?”这么多年,办过这么多疑案、难案的汤燕卿也不由得心脏剧烈的一个起落,险些失态。
怎么连解忧也不见了?
若是时年回来,他如何向她交待?
比起时年失踪,解忧还小,她的失踪更让人五脏六腑都跟着拧着一般地疼啊!
汤燕卿按着心口,抬眸紧紧盯着皇甫华章。
皇甫华章的苍白、绝望,此刻丝毫不亚于汤燕卿自己。只是他一直克制着、隐忍着,不想当众表露出来。
汤燕卿努力地呼吸:“什么时候的事?”
皇甫华章的唇上都没有了血色,只是一片虚浮的白。他抬起蓝眸来:“就是今天早上。今天我原本答应要带解忧一起去跟妈咪见面,一起吃午餐或者晚餐,我答应她了。可是你早上忽然去找我,告诉我念念不见了,我整个人都乱了。”
“你走后,我立即联络自己所有认识的人。”他也同样紧紧盯着汤燕卿,眼睛都不眨一下:“你明白的,我并不相信你们警方,也不相信你,所以我想自己去查,我想自己找到她。”
“我那时整个人都乱了,什么都顾不上,什么都管不得了,径自带了人出门去见人、安排事,却忽略了解忧。”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用力地吸气,再抬首,那双蓝眼里竟然隐约泛起了水光。
这叫汤燕卿和周遭的人都是一怔。这样的皇甫华章,他们从未见过。
“就在这时我接到了我仆人的电话,说解忧不见了。我这才想起竟然为了念念的事而忽略了解忧,更没留意解忧是否听见了念念不见的事。我这才急忙回到家,奔进解忧的房间,果然看见解忧平日画画的小黑板上写了一行字。”
说到这里,皇甫华章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旁边的夏佐递上手机照片,汤燕卿一看之下,眼睛也是红了。
小黑板上用红粉笔写着:“解忧去救妈咪!”
办公室里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皇甫华章和汤燕卿这两个为首的大男人竟然都罕见地红着眼圈儿,一众警员也跟着心下难受。
是啊,对于他们来说,纵然都对时年的失踪赶到心痛,可是这种痛如何比得上解忧?失踪的是她的妈妈,对她来说是这世上最不可替代的人。
皇甫华章别开脸,望向窗外,手指死死扣着手掌顶端的水晶骷髅头。
“是我的错,我竟然忽略了解忧,竟然让她听到了。我皇甫华章这多年来也自诩是处变不惊的人,可是这一回竟然阵脚大乱,茫然无措。所以解忧的失踪都是我的错。”
他缓缓转回眸来盯住汤燕卿:“我忽然能够体会到当年时浩然的心情,当年他乍然听说念念被绑架,也是如我一样的全然都乱了吧?所以才会昏招迭出,所以才半点神探的风采都找不见了。”
汤燕卿不由得眯起眼来。
皇甫华章幽幽道:“当年时浩然妻女同时受到伤害,女儿被掳走,妻子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带走而救不得而受了刺激。是不是像极了此时的你和我?我们两个现在的处境加在一起,就正好是时浩然当年的完整感受。”
汤燕卿深吸一口气:“你是说,是有人有意同时针对你和我,就是要让你我都体会到当年我岳父的感受。”
皇甫华章没点头,也没否认:“虽然我不相信警方,也不相信你,可是这一次我却更不相信自己。尽管不想在你们面前承认,可是我还是不得不承认,我现在已经方寸大乱,我怕我这次没办法通过自己的力量找回解忧。”
“所以我还是来了,我来向你们警方低头服输,我来向你们警方请求:帮我安安全全地找回念念,更要安安全全地带回我的解忧,我求求你们了。”
此时的皇甫华章虽然优雅华贵依旧,可是态度之间已经与这人世间任何丢失了孩子的父亲一样,茫然无措,一说话便要流泪。
他紧紧盯着汤燕卿:“如果那个人的目的也是想逼我认输,那好,我认。我现在可以放下我全部的自尊,我可以付出我所有的一切,只求她们母女平安地回到我身边。”
汤燕卿抬眸迎视着皇甫华章,心下也是五味杂陈。
没想到,皇甫华章竟然肯认输。
可是此时汤燕卿心头,又如何可能有半点胜利者的喜悦?他便侧开一步,避开了皇甫华章的认输,只是淡淡说:“就算没有你的认输和请求,我汤燕卿于公于私也都会拼了命去找回她们两个。不管是谁,我都一定会将那个人绳之以法。”
正在此时,高城疾步走过来,带着急迫附到汤燕卿耳边:“我们也发现了解忧的影像。”
“在哪里?带我去看!”
汤燕卿嘱咐贾天子暂时陪着皇甫华章他们做笔录,他自己疾步又走回了关椋的电脑室。
打开监控画面,这一次是在白天,画面能更清晰。
那是皇甫华章城堡附近路口的监控设备拍到的。有一辆车子的后玻璃里映出一个小女孩儿的面容。经过画面的放大修正,汤燕卿便闭上了眼睛。
果然是解忧。
“汤sir你看,”关椋将解忧旁边一个人的图像放大,虽然只是个背影,准确地说就是个后脑勺,可是经过与乔治自身身材比例解剖线的数据比对,正好吻合!
汤燕卿听见自己的大脑里有无数辆火车一同开过,汽笛尖叫,车轮与铁轨相撞隆隆不休。
是乔治带走了解忧,这已毋庸置疑。
作为绝望的、六神无主的父亲,皇甫华章勉强冷静着做完了笔录之后,竟然不肯离开。他说就要坐在警局里等,等待有关念念和女儿的哪怕任何一点消息。
贾天子只能劝解,说一旦有消息自然奉告。
皇甫华章一声苦笑,蓝眸里涌起了血丝:“如果不在这里,我要是回到家去,面对那没有了解忧的空房子,我说不定会杀了我自己。”
皇甫华章悲痛自责的模样,让贾天子也不由得动容。
贾天子只得尽力劝慰:“皇甫先生,请不要这么责怪你自己。虽然孩子是在你身边失踪,可是这不是我们任何人想见到的,不是我们的故意。再说,这样的事我们事先也没有办法预见到。”
皇甫华章深深吸气,急促低下头去。那骤然垂首的瞬间,贾天子还是看见了他眼中亮晶晶跌落的东西。
“贾sir,其实我早知道可能会有危险,只是我大意了。你们都知道我跟乔治母子、兄弟的过结,所以他这次在佛德集团争夺战中再次落败后,就一定会将所有的愤恨都归结到我身上来。”
皇甫华章说到这里,低低垂首,已是哽咽不能言。
在畔的夏佐便接着说:“贾sir你该明白的,这么多年尽管乔治一直不甘心失败,但是却无机可乘的原因,是他几乎找不到我们先生的任何软肋。可是这一回不同了,先生身边有了小小姐。”
“不瞒你说,这几年我们先生都忍着思念之苦不将小小姐接到身边来的原因,就是不想让乔治和詹姆士知道小小姐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小小姐。可是这一次,先生还是为了小姐将小小姐接到了身边来。”
说到这里,夏佐盯了贾天子一眼。贾天子便也明白,这是皇甫华章为了跟汤燕卿争夺时年而不得不出的最后一张牌,于是在使出这张牌之前,是有些带有赌徒的心理,有一点不顾一切的。